32

“文瑾先生，我們可真是許久未見了。我都不知道，文瑾先生什麽時候飛黃騰達了……以致在這種級別的慈善晚宴上，文瑾先生都能進到VIP區了？”

女人毫不遮掩的冷嘲熱諷撲面而來，杜文瑾卻是除了最開始與對方目光相接時的一點動容之外，看起來再毫無神情上的反應。

等宋娜說完之後，杜文瑾的視線向她旁邊的中年男人身上一瞥，繼而落了回去。

薄唇微勾。

“各有際遇，彼此彼此。”

“……”

這話裏的軟刀子讓宋娜臉色微微一變。

只不過過了幾秒，她就調整神情，複又輕笑了一聲，轉向一旁的中年男人，“親愛的，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文瑾，我過去的一位……朋友。”

說完，宋娜看向杜文瑾，笑容的溫度微冷下來，“文先生，這是我丈夫，現任廣風娛樂副總經理，趙峰明。”

“……”

聽見那個被宋娜刻意咬重的公司職務，杜文瑾眉線微挑。

廣風娛樂，算是圈內經紀公司中比較新銳的一支，發展潛力不錯，業內也有不少人看好。

而副總經理，他如果記得不錯，似乎就是這間公司的老總的獨生子。

時隔三年，和她眼裏窮小子一個的自己分了手，便傍上了這樣一個富二代……

……難怪能如此趾高氣昂地走到慈善晚宴的VIP區域。

思及此，杜文瑾輕笑了一聲。

“宋小姐，你可真是一成不變啊。”

“文先生這是哪裏話。”宋娜一攏身上的貂毛披肩，冷笑了一聲，“時間在變化，我跟文先生也有三四年沒私下碰面了吧？我怎麽可能一成不變呢？”

“……”

杜文瑾沒急着回答，他轉眸看了眼趙峰明那副完全沉迷于宋娜的模樣，不由慨然失笑，“嗯，大概也有些變化。”

“說到變化，我倒是好奇。”

宋娜下巴一擡，冰涼的眼神從眼角處斜睨着杜文瑾，帶着不言而喻的譏諷——

“不知道文瑾先生一個二三線的小明星，怎麽能上得來這晚宴的VIP廳？莫不是侍者領錯了位置？……不過就連邀請函，都不該能發到文瑾先生的手裏吧？”

杜文瑾沒回答這個問題，只似笑非笑地将宋娜望着。

宋娜見杜文瑾沒什麽回應，料是對方心虛，言談間更是語氣冷嘲，“怎麽，難道是文瑾先生走錯了地方？”

這話音落後，宋娜轉頭給趙峰明使了個眼色。

趙峰明意會，清了清嗓子。

“那個……我看是該找人查一查，這晚宴級別，怎麽能什麽不入流的人都往裏放呢？”

杜文瑾聞言眸色一冷，唇角處弧度卻是愈發張揚了幾分。他雙手插兜，前踏一步，下颌微擡，啓唇欲言。

只是在他開口的前一秒，宋娜和趙峰明身後不遠處，驀地響起個低沉的男聲——

“你們剛剛說……誰不入流？”

宋娜和趙峰明一愣，同時轉頭望了過去。

來人從燈火稍遜的暗處走了出來。

看清了站在那兒的男人的面龐，宋娜只覺着眼熟，但卻沒想起對方身份，所以只微皺了眉。

而趙峰明卻再清楚不過，一時有點胖圓的臉上都少了三分血色，過了好一會兒，那臉上才擠出個難看的笑容。

聲音也有些幹巴巴的：“方、方總，您怎麽在這兒？”

見到身旁趙峰明的反應，宋娜眼珠子一轉，就曉得這人身份必然是來頭不小。

而圈裏有名的經濟公司就那麽幾家，再加上能讓趙峰明這麽退避，宋娜沒用一會兒就想到了方之淮的身份。

她臉色不由同是微微變了幾分。

不知在那兒站了多久的方之淮聽了趙峰明的問話，低笑了一聲。

他擡腳往這兒走，邊走邊聲線微動。

“你們在我的位置旁邊說我的朋友不入流——還問我怎麽在這兒？”

“方總您、您的朋友？？”趙峰明吃了一驚，打量了杜文瑾一遍之後忙賠笑，“哎喲這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冒犯了——實在沒想到原來文先生和方總相熟。”

方之淮沒去看他，“你冒犯的是我？”

趙峰明愣了一下，然後才回過神來，立刻轉向了杜文瑾。

“文先生，實在是對不住，我剛剛出言不遜，給您賠個不是。”

“……”

杜文瑾卻似充耳未聞，連一個眼神都沒再給趙峰明，只眼神涼飕飕地看了眼走到自己身旁的男人。

這一眼裏情緒不善，小獅子看起來帶着點莫名的要炸毛的傾向。

“我又哪兒做錯了？”

方之淮怔過之後不禁苦笑，低聲問道。

“……”

杜文瑾不輕不重地哼笑了一聲，把剛剛自己拔了一半的氣勢壓了回去，轉身回了座位。

權當旁邊站着這三人不存在。

這一幕讓旁邊沒被搭理的趙峰明原本微緊的面皮緩和了點。

——畢竟嘛，人家連對方總都愛答不理的，懶得看自己一眼似乎也就沒那麽不能接受了。

趙峰明想趕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速速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但站在他旁邊的宋娜卻不甘心。

只看着方之淮和杜文瑾兩人之間的來往，她心裏便有所猜測，忍不住在眼底生出幾分厭惡而又隐約複雜的情緒。

這會兒見趙峰明認了慫，她咬了下唇，然後輕笑一聲，看向方之淮——

“方總，不知道文瑾先生和您……是什麽關系？”

被刻意咬重的“關系”兩個字，被女人輕飄飄的語氣帶上兩分似有若無的嘲弄。

“……”

方之淮的視線冷沉地瞥了過來。

這女人的用意很明顯——想讓杜文瑾難堪，偏偏還讓人沒什麽能拿捏的話柄。

方之淮沉涼的眼神盯得宋娜都有些支撐不住笑意的時候，男人撇開了目光。

“瑾兒家裏與方家是世交，他早些年貪玩進了圈子，沒帶家裏的關系資源……”

方之淮一頓，“于是就總有那麽些不長眼的，以為他好欺負。”

男人的話音一停，須臾之後他慢慢俯身，在宋娜睜大的瞳孔裏的倒影，漸漸貼近。

磁性低沉的聲音被壓得微啞——

“我知道你，宋娜。三年前你欠了他一筆債，瑾兒念情，沒跟你計較……不過別擔心，用不了多久，我一定讓你十倍奉還。”

“……”

宋娜的眼眸微栗，身體也忍不住跟着抖了下。

男人的眼神在一剎那間猙獰得像只惡鬼……跟媒體口中那個溫雅有禮、文質彬彬的方先生完全不同。

她突然有點後悔自己今天來了這兒。

宋娜本能地伸手想要去拉男人的衣袖，只是之前須臾間，男人早已抽身離去。

同時一句冷淡的話音抛在身後——

“請趙先生和趙太太回自己的位置吧。”

這桌不遠處的陰翳裏，兩個西裝革履面無表情的男人走了出來。

“兩位，請。”

“……”

趙峰明只得拉着宋娜離開了這個地方。

而小桌旁，将手裏香槟杯中僅餘的一口酒漿飲下，杜文瑾輕笑了一聲，不緊不慢地撩起眼簾來。

桃花眼輕輕上揚的眼尾處，那顆淡褐色的淚痣在白皙的皮膚與微醺的燭火下似乎熠熠着淡淡的微芒——

“我以為，你會跟他們說……你是我男朋友。”

話音落盡，最後一滴酒漿也入了口。

杜文瑾舔舐了下唇角。

淡色的唇倏忽間便抹上了一層勾人的水色。

“……”

方之淮眼神驀地一沉，像是潑進了兩潭濃墨。

須臾之後他醒神過來，将視線往下一壓。

“我如果真那樣說的話，你确定我不會被你再次‘禁令’四個月？”

杜文瑾似笑非笑地努了下嘴，勾着香槟杯的漂亮指掌平伸出一根食指，在方之淮面前點了點。

“有覺悟，我——”

方之淮看着眼前幾寸位置，那截在燭火下漂亮白皙得幾乎透明的指尖，眸色一深。

他向前壓了上身。

于是杜文瑾話沒說完，就發現自己食指尖被湊過來的男人咬住了。

杜文瑾結結實實地愣了一下。

回過神來他笑罵：“……你他媽變态吧方之淮？”

方之淮沒回答。

他猜得到，只要自己一開口，他的小獅子會毫不猶豫地把爪尖兒收回去。

到那時候可沒後悔藥能給他吃。

見方之淮不肯上當，也不肯松口，杜文瑾眉線挑了起來——

“我從茶樓出來之後，可沒洗過手。”

“……”

方之淮沒回答他。

确切說是沒用言語回答他。

——杜文瑾話音一落，方之淮就輕輕地舔了下他的指尖，以示拳拳的不嫌棄之心。

“……方先生，我覺得你應該去醫院開點藥。”

杜文瑾唇角一勾，“有病一定不能拖，要早治才行。”

方之淮這一次終于有了其他動作。

他擡手攥住了杜文瑾的手腕，避免了對方回抽手臂之後，才松開了口。

白皙的指尖被咬得通紅，指腹位置還留着牙印。

“聽說狂犬疫苗必須在24小時之內注射，”杜文瑾盯着自己的指尖，笑吟吟地開口，“那麽方先生，今晚能送我去防疫站嗎？”

方之淮唇角微不可查的弧度輕掀。

“我大概确實有病，不過你就是那顆藥——咬一次可不夠。”

“……”

杜文瑾聞言，似笑非笑地瞥了方之淮一眼，然後他慢慢地把手抽了回來，同時視線側移。

“剛剛，你跟宋娜說了什麽？”

方之淮眸色微沉，面上卻沒什麽變化。

“宋娜？宋娜是誰？”

“……”

杜文瑾眼角一挑，“剛剛那個女人，你不認識？”

方之淮點頭，“我确實不認識她。”

“……你不認識她？”

杜文瑾笑吟吟地把這句話重複了一遍，琥珀色的眸子裏情緒微閃，“哦，那好吧。”

方之淮似是無意地垂眼問了句：“看你們似乎熟識……她是你什麽人？”

“……”

杜文瑾望着他，不輕不重地哼笑了一聲——

“初戀情人，兼前女友。”

方之淮：“…………”

杜文瑾似乎是嫌這句話力度不夠，他站起身，然後隔着那張小圓桌朝着方之淮俯下身來，一直到方之淮的耳邊才停住。

“初戀情人這種存在，在男人的心目中一向都無比聖潔和美好——不知道，方先生你的初戀情人是誰呢？”

杜文瑾刻意停住，下颌側勾，翹着唇角向男人的耳垂吹拂過溫灼的氣息——

“他在你心目中……又是什麽樣子的呢？”

“……”

方之淮呼吸微重，他側望着青年露在自己面前那段白皙如玉的頸子，竭力克制着才能不作出什麽失去理智的行徑。

方之淮慢慢地深呼吸了一下。

腦海裏，屬于九年前杜宅的庭院裏的一副圖景快速地掠了過去。

背景色澤漸漸褪去，唯獨站在那兒的那個幹淨而又純白的少年，如同刻骨一般印在記憶深處。

“……對，聖潔而美好。”

男人緩緩開口，聲音低沉沙啞——

“像雪一樣。”

“看見雪你會想做什麽？”

方之淮眼神深邃地望着起身俯視自己的青年。

他的視線帶着刻骨的欲望一寸一寸地撫摸過青年的身體。

須臾之後，薄唇一掀。

嗓音低沉——

“我想玷污他。”

“……想了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