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周先生，我不理解你的意思。”

十幾層的公寓樓落地窗前，着裝幹練的女人神情肅然，緊繃的唇角顯示出她心情的不愉。

“我是杜文瑾先生的經紀人，我跟他的交流與見面都是基于工作前提的——所以恕我冒昧，那位要我跟杜文瑾先生保持距離的意思，是想要更換委托的經紀人嗎？”

“并非如此，Selina小姐誤會了。老板的意思，是希望Selina小姐注意與杜文瑾先生相處期間的分寸問題，以免引起其他人的誤會。”

Selina氣極反笑。

“誤會？什麽誤會？”

她驟然轉身，動作利落地往卧室外走去。

“怎麽可能會有人因為明星和他的經紀人長時間共處而誤會他們之間的關系？——這是我的工作，同樣也是杜文瑾先生工作的一部分！”

“……”

電話對面的周淵沉默了幾秒。

……“怎麽可能會有人誤會”？？

周淵面無表情地想。

……那你真是對方先生的醋點之低一無所知。

見周淵不作回應，Selina推門走了出去。

“恕我直言，周先生，您的老板對于杜文瑾先生已經屬于過度保護了。”

“Selina小姐。”

周淵在Selina繼續開口之前，截住了她餘下的話音，“我請您不要忘記老板委托的初衷，也希望Selina小姐不要越界——他們之間的牽絆，遠遠不是Selina小姐你可以插口的。”

“……”

Selina面色微冷，眼底情緒閃爍了下。

過了片刻後，她輕應了一聲。

“好，我記下了，多謝周先生提醒。如果沒有什麽其他事情，我還有自己的工作要處理，我們下次再談。”

電話挂斷。

Selina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沒翻到頭緒，只能順着複式建築的樓梯走了下去。

別墅內收拾客廳的菲傭聞聲回頭——

“小姐，這些報紙需要清理掉嗎？”

Selina瞥去一眼，沒什麽猶豫地點了點頭。

“嗯，直接——”

她的話音戛然而止，視線停在最上面那份報紙的頭條照片上。

“——！”

似乎有什麽想法突然擊中了Selina的腦海，她臉色一變，回過神來快步走到了菲傭面前，同時伸手取了最上面的那份報紙。

她的目光緊緊地盯在了那張光線微暗的三人照片上。

幾秒之後，Selina的瞳孔猛地一縮。

一旁的菲傭被Selina沖過來的架勢和此時臉上的神情吓着了，不由小心翼翼地問道：“小姐，請問是有什麽問題嗎？”

“……”

Selina這才勉強回籠了意識。

她低頭看着照片中三人裏那個西裝革履側顏淩厲的男人，半晌後才神情複雜地搖了搖頭。

“沒什麽……你把這些處理了吧。”

“好的，小姐。”

菲傭轉身走出了客廳。

Selina則無力地垂下手去。

報紙在她纖長白皙的指掌裏被攥得褶皺起來，而她眼眸放空，似乎絲毫未查。

她的心裏只剩下一個令自己都微栗的想法——

……假如那天晚上出現在杜文瑾家裏的那個男人，以及方淼淼口中所說的“男朋友”，就是環業集團的現首席執行官方之淮的話……那他不是那位始終在幕後把控的“老板”的概率，會有多大呢？

======

《心刺》劇組拍攝片場。

方之淮的突然到來，讓整個《心刺》劇組上下都是驚訝萬分。

片場衆人中，大概沒有一個不知道環業集團方之淮身份的，但也确實沒有幾個見過方之淮的。

連康成幄聽了消息，都主動從休息室裏走了出來。

若說劇組中還有哪一位聽了消息，是八風不動地穩坐釣魚臺的，也就只剩下杜文瑾了。

而且他不但是聽了消息之後格外淡定，還在多數沒什麽要緊事務的工作人員都跑去看熱鬧的時候，穩穩當當地進了化妝間。

杜文瑾換好之後用來熟悉戲感的第一個鏡頭需要的服裝後，坐到了化妝鏡前，跟一旁的造型師點了點頭。

“不是，文哥，你真不去看看？”

小助理在一旁急得抓耳撓腮。

鏡子裏的青年似笑非笑地一掀唇角。

“看什麽？”

“方之——”小助理剛說了兩個字就覺得自己直呼其名的行徑不很恰當，忙将剩下的那個字咽了回去，然後改了說法，“環業集團的方總啊——那可是圈裏了不得的人物，您不去打個招呼是不是不太合适？”

“我為什麽要去打招呼？”

杜文瑾神色淡定，“他是來探李筱琪的班，又不是我的。”

“話是這麽說……”

小助理戰戰兢兢，不知道為什麽，剛剛他文哥一開口，他就本能地覺着有什麽涼飕飕的摻着冰碴子的氣息撲面而來，嗆得他一口氣都有點跟不太上。

“不過如果您沒露面，到時候再讓方總察覺着了，恐怕會對您印象不太好……是吧？”

杜文瑾聞言一笑，眼角淚痣襯着琥珀色的眸子漂亮得勾人。

“他對我印象不太好？……那又如何？他又不是我老板，我也不從他那裏拿片酬——他對我印象好了，能給我當飯吃？”

“……”

小助理被怼得啞口無言，委委屈屈地蹲在那兒看着杜文瑾。

杜文瑾餘光瞥見，輕笑了一聲。

“看你沒出息那個樣兒——你要是真想去看，就先過去好了。如果有人問起來，你就說我在化妝，不方便露面。”

“……哦。”

小助理蔫噠噠地站了起來，到門口還一步三回頭地，“您真不去嗎？”

杜文瑾嘆了一聲。

“我看你這腦子是被狗吃了。”

突然挨了罵的小助理無辜地瞪大了眼睛。

沒等他問，杜文瑾就給了他答案——

“前不久剛被ANT報道出來的新聞你忘了？如今在別人看來，我和那位方總可還是情敵關系呢——你讓我過去湊熱鬧？”

“……”

随着杜文瑾的話音，小助理的眼睛慢慢瞪大了。等杜文瑾說完，他才像是突然醒過神來，漲得臉色通紅：“對不起文哥，我真地忘了。”

“沒事。”杜文瑾擺了下手，“你過去吧。”

“嗯。”

小助理也沒好意思再在屋子裏待，轉身出了化妝間的門。

門內給杜文瑾化妝的化妝師看了全過程，不由好笑。

“文先生真是好脾氣，這個記性的助理也能忍到現在。”

杜文瑾聞言，一雙桃花眼微微狹了起來。

過了片刻他才垂了視線，笑道：“機靈的那個沒跟來。不過……身邊難得有個不怎麽聰明的，也是好事啊。”

那化妝師怔了一下，片刻後回過神時笑着點了點頭。

“文先生說得沒錯。”

這邊兩人一個上妝一個靜坐，化妝間裏剛安靜下來不到幾分鐘，杜文瑾放在化妝臺上的手機突然亮起了屏幕。

“抱歉，稍等。”

杜文瑾示意一下，等化妝師移開了補色的眉筆，他向前傾身，拿過了手機。

卻是小助理剛發過來的短訊。

杜文瑾點開界面。

“文哥文哥方總剛剛說要去化妝間參觀參觀你要不要避一避！”

對着通篇除了最後一個嘆號沒有其他标點的短訊怔了一下，杜文瑾剛理解了小助理的意思，就聽見門外交談聲由遠及近——

“到了？”

“是的，方總，這兒就是劇組的化妝間了。”

李筱琪輕和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話音剛落下，就有個輕輕的叩門聲響了起來，之後是門外人的詢問。

“文前輩，現在方便進去嗎？”

杜文瑾唇角一勾，眸色微涼。

“正在化妝，不太方便。”

這毫不客氣的回答讓門裏門外的衆人皆是一怔。

門內化妝師手微抖了下，藏不住驚訝地看向杜文瑾；而門外，劇組的工作人員們也是臉色小心地看向了方之淮。

衆人心裏不約而同地浮現起ANT那張登了三人照片的頭條新聞的報紙。

門外康成幄也有點意外地看了一眼房門的方向，然後才轉向方之淮。

他正準備開口替杜文瑾解釋兩句，就發現被毫不客氣地拒于門外的方之淮臉上看不出半點怒色。

如果一定要找個形容詞的話，似乎……更接近無奈和縱容一點？

康成幄被自己詭異的想法驚起了一身的汗毛。

“方先生，那您看，我們去其他地方……”

康成幄試探性地問道。

結果令衆人意外的是，方之淮搖了搖頭，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這個提議。

“沒關系。我可以等……文瑾結束。”

這種似乎有點不客氣地直呼全名，讓劇組的工作人員都心裏一縮。

唯獨離着最近的李筱琪和康成幄，從中聽出了一絲分明的親昵語氣。

化妝間的隔音效果談不上好，外面方之淮的話音一落，裏面杜文瑾兩人也就聽了個分明。

化妝師猶豫地看向杜文瑾。

“方總不都說了，”杜文瑾心情大好地勾了唇角，桃花眼的眼尾微挑，帶着點懶洋洋的笑音。“聽他的，我們繼續。”

“嗯。”

化妝師點了點頭，硬着頭皮繼續化妝，只不過下手速度也有意無意地快了許多。

幾分鐘後，化妝間的門被打開了。

穿了一身筆挺戎裝的青年走了出來，窄瘦腰身被軍裝皮帶勾出分明的弧度，一絲不茍的扣子一直系到了最上。

而那張五官清隽而精致的臉上，只開門那一笑間，都帶着涼如冰雪的殺伐氣場。

“……”

門外衆人身前，方之淮的眼神驀地一深。

像潑了兩潭濃墨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