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要死一起死

陽光灼熱,人群密集,風中充斥着濃厚的男子息。江照水只覺得難以呼吸,在敵人的挾持下勉強支撐着身體。

“把你們的髒手從她身上拿開!”江羨魚怒斥道,氣得全身發抖。但人們只顧盯着江輕魂,毫不在意他這個陌生人。

“放開她,別讓我說第二遍。”江輕魂緩緩起身,衣袍長發無風自飄,散發出一股詭谲的殺氣。

“你打開江天寶庫我就放了她,不然休怪我不憐香惜玉了。”鐵衣男亵笑着,故意往江照水臉上掐了一把,“啧啧,瞧這丫頭細皮嫩肉的,還真想抱着狠狠親兩口。”

江照水厭惡地扭開了臉,眼角流下一滴屈辱的淚。

這一幕給江輕魂和江羨魚帶來了極大的沖擊,就像有無數個耳光抽在了臉上,又像是無數把刀插在了心上。

江羨魚恨得咬牙切齒,身下閃出一圈細密的銀弧,再也壓抑不住要沖上去拼命。葉臨川忙把他攔腰抱住,“別亂來,他們要的是江天寶庫,你這樣貿然沖上去才會要了照水的命。”

“放開我!我就只有這麽一個妹妹!”

“我也只有照水一個妹妹,你別沖動,一切交給我。”

兩人當衆摟摟抱抱拉拉扯扯,而牧煙舟就在旁邊狐疑地看着,心中越發好奇這白袍人的身份了。

“哈哈哈,既然你們要江天寶庫,我給你們開便是!”江輕魂狂笑着,拖着破軍槍沖向山坡。他踏在劍柄上逆行而上,滿山刀劍铮铮作響,瞬間拔地而起,紛紛向他追刺而去。

與此同時,地面升起了一股強勁的氣旋,人群發出一陣驚呼,衣袍全部向上翻湧而起,逼仄的狂風令人們難以睜開眼睛。

“怎麽會這樣,發生什麽事了?”

“他要做什麽,這是在破陣嗎?”

江羨魚只覺得胸口窒息,一股不祥預感襲上心頭。他眯着眼睛分辨,卻見江輕魂一飛沖天,手中破軍槍千變萬化,渾身散發着濃烈煞氣。千刀萬劍也跟着他沖向天際,就像是無數條逆流而上的魚,砰砰撞擊着,場面極其壯觀。

“他不是在破陣,是在布陣啊!快逃!”江羨魚扭頭沖葉臨川大喝道,而葉臨川早就沖了出去,趁亂将江照水救入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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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風橫掃,塵沙激揚,人們的發衣被攪得狂飛亂舞。葉臨川眼前迷亂得看不清東西,而懷中人已經昏死了過去。

“別愣着快逃啊!”江羨魚嘶聲大喊,聲音卻被人們的驚亂聲所淹沒。

“輕魂——住手!住手啊,你聽到沒有?!”

江輕魂肆意揮舞着破軍槍,萬刃像聽令似的鬥轉方向,往四面八方急射而去。刀劍簌簌亂飛,如暴雨般密集,人們措手不及,霎時慘叫疊聲,鮮血飙濺。反應慢的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橫死當場,反應快的擋開這一劍,又被另一劍貫穿胸膛。

劍在吃人,就連人手裏的劍也跟着失控。

“別亂跑!快趴下——”有誰在劍雨中呼喊,但人們卻四處逃竄,亂成幾團,一時傷的傷,死的死。

濃烈的血腥撲鼻而來,江羨魚愣愣僵在原處,任飛竄的劍刃擦破了肩膀。這就是他的雷霆萬斬陣,而寶庫外的千刀萬劍,剛好為布陣提供了絕佳條件。在這樣的陣法內,四處逃竄的人更易被獵殺,靜處不動反而才有一線生機。

刀劍無窮無盡,橫穿直射,交織成了一張死亡的巨網,人們被圍困其間,無從逃匿。慘叫聲充斥在耳內,血紅色鋪天蓋地,迷亂人眼。

不知過了多久,殺戮終于平息,萬劍重新歸于寶庫四周。殘風中,有人在為同伴的死而恸哭,也有人在翻來覆去的哀嚎。

江羨魚站在無盡的屍首間,一身白衣早已染成了血衣,而江輕魂就站在不遠處,唇角還挂着惡劣的笑意。這一刻,他只覺得站在對面的,就是北淵戰場上的自己。

“你看你……都做了些什麽?!”江羨魚痛苦地抱住了腦袋,他和江輕魂的感情竟是相通的,對方殺人時他感覺自己也在殺人,負罪感如山呼海嘯般将他吞沒。

“死了就不會找麻煩了,都死光了才好。”江輕魂麻木地環顧着四周,各家族都死傷大半,幸存下來的少數人驚恐地望着他,手腳并用地在屍首間爬行,想離他遠點。

“這些是人,活生生的人,不是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你已經不是人了,你根本就是個邪魔啊!”

“殺擋道之人,護所愛之人,這是你最初賦予我的使命。我一直遵從着這個意願而活,為什麽你還要說我是個邪魔?”

江羨魚絕望地搖頭道:“我從小就立志做英雄,我要守護越水和江氏,要成為咱爹那樣頂天立地的男人!可你已經徹底失控了,甚至還想帶着我失控!我不能再留着你,不然你只會殘殺更多的人!”

“你想殺了我?就憑你這副鲛身?”

江羨魚目光一凜,靈閃自身下爆發開來,向江輕魂閃擊而去。江輕魂立即掠足避開,緊接着又是幾道銀光電閃,逼得他連連飛退。

“只要我把你擊成灰燼,你這殺魂就無處安身了!”

“那也得你擊得中才行。”

“你別小瞧我!”江羨魚眼神決絕,周身光華亂射,掃擊在地冒出屢屢焦煙。而江輕魂左閃右避,身形極其敏捷。

“這世上只有一個江羨魚,我和你只能活一個,要麽你死,要麽我死!”江羨魚說着以手舉天,長發肆意飛舞,發絲瞬間變得雪白,臉頰兩側生出鱗片,手臂上也生出堅硬的鱗甲。他必須用鲛人最強的姿态,才能召喚出最強沛的靈閃。

萬裏晴空霎時風雲變色,電閃雷鳴。一團烏雲壓在山坡上空,急速旋轉撕合,萬道光雷霹靂嘩啦地狂擊下來,盡數落在了江羨魚掌間。他衣袂翻飛,渾身光芒刺眼,掌中雷電竟與蒼天相連,就像是一條張牙舞爪的銀光巨龍。

人們紛紛望着這奇異景象,茍延殘喘,神色更加恐懼。葉臨川抱着昏迷的江照水,艱難地從屍首間掙紮出來,目睹此情此景也驚住了。

“你這是……”江輕魂不禁後退半步,對方竟在向天借力,能在瞬間将自身靈力放大十倍百倍。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但一想到要殺你,我就充滿了力量!”江羨魚說着手臂一揮而下,那條銀龍便向江輕魂咆哮而去。

江輕魂急忙閃避,銀龍狂嘯,所過之處便是一片灰燼。有的人好不容易才躲過亂刃,卻又不幸被銀龍掃中,化為黑灰随風飄散。

“不愧是魔鲛。”江輕魂心嘆道,他方才布陣消耗了大量靈力,這會兒自是吃不消。而江羨魚速度越來越快,掌間銀龍鞭不斷分出爪牙,狂撲猛抓,在地面留下一道道焦黑的熾痕。

“別打了!住手——”葉臨川心急如焚地大喊道。

江羨魚卻像魔怔般,縱手揮舞着銀龍巨鞭,瘋狂追擊着江輕魂。江輕魂四處閃躲,越來越捉襟見肘,那銀光落在手臂上,立刻黑了一大塊。他知道自己一旦被擊中,恐怕是要灰飛煙滅的。

“……你當真要殺我?”

“哈哈哈你終于也知道怕了嗎?”

“住手啊魚兒!!”葉臨川話音未落,強盛的靈閃就波及而來,他忙抱着江照水避開。這樣驚天泣地的戰鬥,他竟連插手的餘地都沒有。

戰亂中,幾名江家少年找了過來,在遍地屍首間大聲呼喊着。葉臨川忙抱着江照水奔了過去,匆匆把她交到了少年們手中。

“快帶她走,別待在這裏!”

“可是大公子……”

葉臨川轉身又沖向了混戰中,跌跌撞撞地追着那兩道厮殺的人影。

天邊風雲變幻,電閃雷鳴,遠方江河間,鲛人們接連探出水面,仰望着奇異天象。街道上行人們紛紛駐足,怔怔望天,而在街角一處閣樓內,陸家衆人也在圍觀天象。

“那邊好像是江天寶庫的位置,他們到底鬧成什麽樣了,我們過去看看吧?”陸與安憂心忡忡道。

陸以風思量道:“銀龍電閃,問鼎蒼穹。據咱家卷宗記載,兩百年前也發生過類似景象,那時候鲛族死了一位氏王。而這種奇異的天象,便是由那位鲛王的靈閃引發的。”

說到靈閃,陸與安就莫名聯想到了江羨魚,心中越發感覺不妙。

“是怎樣的一位鲛王?”陸小寶捧着小冊子好奇道。

“他的名字叫白晞,是銀尾鲛族的首領,死于兩百年前的鲛族混戰。他死後,他的氏族被屠殺,他的鲛宮沉入深海。直到數年前,這座鲛宮不知因何浮出海面,并被人族發現移至岸上。後來,它有了一個非常響亮的名字,就叫——江天寶庫。”

與此同時,山坡下戰況愈演愈烈。

銀龍夾帶着炫目白光,以雷霆之勢再度襲來。江輕魂正欲騰地而起,忽然發覺自己竟動不了。低頭一看,有人扼住了他的腳踝,正是那個之前挾持江照水的鐵衣男。

“哈哈哈要死一起死!”鐵衣男滿臉是血,雙手死死抱住江輕魂不放。江輕魂掙紮着把他踹開,萬道銀閃便當頭劈了下來。

就在這一瞬,葉臨川不知從哪兒沖出來,拼死将江羨魚抱入了懷中。江羨魚目光一顫,手足無措地壓制力量,銀龍在咬下來的瞬間幻滅。但他身上餘力仍然強沛,就像千萬根針刺在了葉臨川身上,又像是一片無形巨掌猛拍在他身上。

心跳猛地震了一下,葉臨川痛得無法呼吸,瞳孔驟然縮小,長發逆飛而起,抱着江羨魚無力地往下滑倒。

江輕魂眼睜睜看着葉臨川倒下,歇斯底裏的大喊了一聲。

“哥!!”江羨魚身上光芒消散,急忙抱住葉臨川呼喊,可對方瞳孔渙散,無論他怎麽呼喚都沒有反應。他顫抖着伸手探向他鼻下,竟然感覺不到氣息,腦中頓時一片空白。

“滾開!”江輕魂憤然推開江羨魚,将葉臨川奪入懷中。

“你怎麽了,醒醒,醒醒啊!”江輕魂發瘋似的搖着葉臨川,拍着他的臉頰,可他還是毫無反應。江輕魂便把他抱起來,往江天堡的方向跑去,他的手臂僵直地落下來,有什麽從他袖中掉了出來。

“別走!”江羨魚掙紮着要爬起來,身下卻綿軟無力。

塵埃裏有什麽東西隐隐發光,他夠手抓過來一看,正是葉臨川的靈枝刺。眼角生澀疼痛,他忽然很想哭。自己是造了什麽孽,又害得這麽多人喪命,甚至害了自己最親的人……

這時幾道人影圍在了江羨魚跟前,“你……居然是個鲛人!”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跑出了個鲛人!”牧煙舟難以置信打量着江羨魚,又看向身旁幸存的幾名同伴。

江羨魚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白發漸漸還原成黑發,雙臂上的鱗甲也已褪去,留下一層淡紅色的鱗紋,這是鲛人極度缺水的症狀。他方才消耗了太多靈力,這副鲛身急需要水的滋潤。

“看他好像不行了,快趁此刻殺了他!”一人說着就舉起了劍。

眼看鋒芒刺向自己腹部,江羨魚居然無法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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