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回房的時候,謝雲錦留了意,喚了幾個宅子裏的老仆人,問他們淮陰王是誰?

仆人們說只是個不入流的王爺,旁支中的旁支,不過得了個虛名,領點俸祿過日子。也沒什麽能力,也入不了朝堂,百姓們也大都從沒聽說過他。

“這樣說來,只是個平庸之輩了?”謝雲錦問道,“那怎麽會和世子有來往?”

“他跟世子年齡相仿,從小在一處讀書。後來王府有些敗落了,就不怎麽來往了。近幾年不知怎麽回事,忽然走的勤了點,但也只是點頭之交。”

謝雲錦卻覺得不對。看薛南山的樣子,怎麽也不像是點頭之交,相反,好像對他還有點忌諱。

她心中存疑,吩咐老仆人先去了,自己則回到房中,找了處安靜地方坐下,側耳聽聽那邊的動靜。

這房間離議事廳不算太遠,勉強聽得見說話聲。只聽那裏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的确是個年輕男子,頗有點散漫。

“世子爺真是好不懂規矩。”那男人笑道,“為何娶親不告知我?禮我都備好了,卻遲遲不見消息。今日差人來問,才知道你不聲不響的竟完婚了。這麽大的事,你都不擺個宴席請人來喝酒?”

“淮陰王恕罪。我身上有疾,成婚一切從簡,連宅子都是現搬的,別說擺宴席了。”薛南山咳嗽了兩聲,“家中親友都只大概告知,沒有宴請,又怎麽好意思去告訴您呢。”

“別您啊你啊的。你這點借口,打量着蒙誰呢?”淮陰王哼了一聲,在廳中走了幾步,“我今天本來是興師問罪的,結果等了你快兩個時辰,等得我是什麽氣都沒有了。”

“哦?這麽說來王爺是來問罪的?那我可真罪該萬死。”薛南山調侃道,“雖然我死不足惜,但只怕王爺今天來不止為此事吧?”

“也沒什麽,不過是知道你快死了,特意來問候問候。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我也得見你最後一面不是。說不定還能順點金銀珠寶的做個念想。”

“你這邪魔外道,心思歹毒的很啊。”

兩個人同時大笑起來。謝雲錦哪裏聽過這種渾話,吃驚地皺起了眉。

一個是堂堂世子爺,另一個好歹也是個王爺,怎麽講話這麽輕浮。究竟是沒教養,還是……太過熟悉的緣故?

廳中傳來了蓋碗的聲響,像是兩個人在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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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宅子倒是別致。我逛了半日,看着風水擺設倒挺講究。”淮陰王說,“老侯爺安排的?”

“除了我父親,也沒人有這個能耐了。只是剛住進來,不大習慣。”

“對了,聽你府裏的下人說,你成婚當日居然來了刺客?你這又是惹上誰了?”

廳裏忽然一片寂靜。過了一會,傳來了茶杯擱置的響聲,放得有些重。

“敢問王爺,是聽哪個下人說的?”薛南山的聲音有些奇怪,像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好快的嘴啊。”

“這我可不敢說。萬一你發落了他,就是我的不是了。”淮陰王大笑道,“怎麽,你不想讓人知道?”

“這世間有些事,知道得太多未必好。即便你是王爺,也難保就不會惹上什麽。”薛南山冷淡道,“既然是沖着我來的,我自當解決。你就不必多管了。”

“好吧好吧,我只是随便問一句,你倒是生氣了。”淮陰王語氣輕快,全無一絲不悅,“說來尊夫人怎麽不見,我可聽說是個美人啊。”

“看來我府裏的下人沒少跟您說啊。”薛南山冷笑起來,“王爺當真要見見?那我請內子出來就是。”

謝雲錦神色一沉。這時淮陰王卻又笑了起來,放下了茶杯。

“不必了。”他對薛南山道,“小王一向愛追逐美色。萬一我起了歪心思,你我這交情可就付之一炬了。”

言畢,便起身告辭。薛南山送了幾步,淮陰王只說不必再送,道別後便離開了。

他走後,薛南山将一個老管事叫了過來,低聲問是誰把消息透露給了淮陰王?

老管事卻道不知,這宅子裏撥來的人都是精挑細選過的,更何況世子爺親自吩咐了不要多言,誰敢說出去呢?

“嘴這麽不嚴實,我看舌頭也不用要了。”薛南山心不在焉地說,“你悄悄去查,如果查出來的話,就割了他的舌頭。”

老管事答應了。正要出去時,卻聽到一個婉轉清麗的女子聲道:“世子稍安勿躁,先不必急着發落人。更何況還病着,就別見血了。”

薛南山擡起頭,看到謝雲錦緩步出現在門外,正靜靜看着自己。他頓了片刻,揮了揮手示意老管事先下去。

“夫人來得倒巧。”薛南山對她一笑,“莫非都聽到了?”

“自然是聽到了。”謝雲錦不打算瞞他,便點了點頭。

“那你倒說說,都聽到什麽了?”

“你不必疑心我,我不會害你。”謝雲錦看他臉色不好,也不願與他多做解釋,“如果不是聽你說要割人舌頭,我也不會出來勸你的。”

薛南山坐在椅子上,搖着折扇,眯縫着眼睛看她。謝雲錦走上前來,緩緩坐在他旁邊,輕輕撫平了衣裙。

“你當真覺得會有人說走嘴嗎?”謝雲錦問。

“難保啊。”薛南山笑着,湊近了她的耳朵,“這宅子裏的人,其實一個都不能信。”

“這話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罷了。”薛南山端起茶杯來喝了一口,“有人想要我死,而且應該很着急。”

“莫非……”謝雲錦說着,指了指淮陰王離去的方向。

薛南山卻搖了搖頭:“還真未必是他。這個人……我還算是有幾分把握的。”

謝雲錦卻神色複雜地看着他,一時不知是該嘆息自己涉入是非,還是該擔憂她這位夫君的性命。

“你究竟是什麽人?”她輕聲問,“為什麽會有人這麽想要你的性命?”

薛南山不說話,只是沖着她笑。謝雲錦這才注意到薛世子長了一雙桃花眼,笑起來的時候有些撩人。

“我說過。”他忽然道,“只是你的原配夫君而已。”

*********

謝雲錦算是有些明白了,她的夫君恐怕不是什麽善類。

雖然不知道他背地裏究竟做着些什麽勾當,但是絕對得罪了人,而且恐怕來頭還不小。

他整天疑神疑鬼的也就罷了,居然還打自己的主意。自從薛南山知道她的聽覺極強之後,便囑咐她替自己留神着宅子裏各處的動靜。無論聽到什麽,都馬上告訴他。

謝雲錦對此十分不悅。他這是把自己當耳報神用嗎?這可還真是方便。仗着自己是他夫人倒是有恃無恐了。

薛南山卻是一副心安理得的樣子,整日纏着謝雲錦,不是帶她出門散心,就是陪她賞月下棋,看得出對夫人非常上心。

下人都說世子夫婦新婚燕爾,如膠似漆。只有謝雲錦自己知道,他那是跟自己打聽情報來了。若不是為了自己這只耳朵,他恐怕早就丢開手了。

連日相處下來,謝雲錦倒是越發的了解他。這薛世子無利不起早,哪有一絲武将模樣,分明是個投機倒把的商人。把他送到黑市去做個買賣,只怕賺得比誰都多。

她心情不佳,于是趁薛南山不在的時候,就一個人在院子裏閑逛。入耳的都是些嘈雜的說話聲,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只覺得什麽有用的消息都聽不到。

這薛南山該不會是在騙自己吧……難不成他知道自己耳朵靈通,特意囑咐下人說話小心,不叫自己知道?

若真如此,謝雲錦一時倒有些後悔告知薛南山聽覺之事。

她正煩悶着,忽然聽到後面有人恭敬道:“見過小主人。”

謝雲錦轉過頭,看到富池站在身後,正抱拳行禮。

“是你。”她急忙迎上去,“這是從廣陵侯府處來嗎?那邊怎麽樣?”

“回小主人的話,這侯府有些奇怪。”富池道,“我這幾日白天常在附近行走,只見侯府大門緊閉,不見人出入,好像……老侯爺和夫人都不在家。”

“這不應該,就算他們不在,下人總歸還在的。”謝雲錦納悶道,“難道連每日送菜蔬的都沒有?裏面的人總要吃飯。”

“送菜的倒是有,只是在角門裏運送,也不多說,送完了就走。其他時候,侯府外面都很冷清,連府兵都不安排了。”

“知道老侯爺去哪了嗎?”

“在下不知,他們消失得很突然,卻沒有驚動任何人。”

謝雲錦暗道這就奇怪了,哪有兒子剛成婚,父母就不見人影的道理?別說廣陵侯府,就連薛世子都是個怪人。爹爹到底是怎麽攀上這門親事的?

還是說……莫非他與侯府有什麽不可告人的往來不成?

她這樣想着,倒覺得後怕起來。心下發寒,一下子坐在了廊椅上。

“小主人!”富池急忙上前,謝雲錦卻示意他自己沒事,不必大驚小怪。

“這裏的人,口風都緊的很。”她喃喃道,“別說是你,就連我也什麽都聽不到……”

“小主人,您說什麽?”

“沒什麽。”謝雲錦搖了搖頭。她站起身來,欲轉身回房,“你先去休息吧,也實在是辛苦你了。”

“還有件事,小主人,”富池在她身後道,“雖然廣陵侯府沒打聽出什麽事來,但是關于薛世子,倒是有點傳聞。”

謝雲錦一聽,立刻轉過頭來,顯然是想知道是何傳聞?

“小主人,坊間說……薛世子的身份有些不一般。”富池說着,看了看左右,小心地壓低了聲音,“好像……是跟下九流中人往來頗多,似乎也跟朝廷有點瓜葛。”

謝雲錦示意他噤聲。她耳中傳來熟悉的腳步聲,竟是薛南山朝這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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