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薛南山看她神色專注,知道她必然是聽見了什麽,也沒有亂動,只安靜躺着。謝雲錦聽了一會,那邊卻沒什麽動靜了,便慢慢放開手,将頭轉向了薛南山。

“這淮陰王,莫不是做什麽生意的?”

“生意?”薛南山愣了一下,“為何這麽說?”

“我聽見他說什麽……上頭要的貨,”謝雲錦遲疑着道,“還有……說不叫你知道。”

薛南山沉默半晌,将頭枕在手臂上哼了一聲。

“我說呢。鬼鬼祟祟的,就猜着他在打別的算盤。”他冷笑道,“我知道他什麽意思。夫人不必多慮,今夜只管睡覺,明日一早我們就回宅子裏去。”

謝雲錦聽他這樣說,就緩緩躺下來,卻沒再靠近他,而是重新枕在了瓷枕上。

薛南山一直有事瞞着她,她心知肚明。雖然明白也許有些事不知道更好,但就老覺得跟他有些距離感,像是隔了一層紗,看不真切。

“我看世子不是個尋常人。”她輕聲道,“恐怕……連你府裏人都未必知道。”

“你既說世子這兩個字,本身就不尋常。”薛南山懶懶地說着,也不十分在意,“我那一母同胞的大哥都沒輪上,偏偏便宜了我。外面有多少閑話,這些年我都聽膩了。”

謝雲錦還想再問,薛南山卻翻了個身,輕輕摸了下她的頭發。

“睡吧。”

他的手暖暖的,想來他身上已經不冷了。聽着他那低低的聲音,謝雲錦也慢慢有了困意,合上眼不再作聲了。

這一夜安然無夢。倒是許久沒睡得這樣安穩了。

謝雲錦是被鳥鳴聲吵醒的。她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外面樹影微動,偶爾沙沙作響。斑駁的陽光透過窗棱灑在桌上,看得人心裏很舒服。

薛南山不在床榻上。不知他何時離開的,也不知去了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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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他去同淮陰王說話了吧。謝雲錦一邊猜測着,一邊側耳去聽,卻也沒聽見什麽響動。

她對這王府始終存疑,但明面上看着,卻又覺得淮陰王将他們奉為了上賓。他一早就派人過來傳飯,說府內東西簡薄,實在委屈了世子夫人。又說世子已經先過去了。

謝雲錦也不敢怠慢,梳洗後便趕了過去。淮陰王不在,只有薛南山正坐着等她。菜肴倒是精致,還有幾道海味熬的粥,看着很有食欲。

軒兒見了便笑道:“王府這樣的光景,倒是吃得起山珍海味。看來也不算太委屈了自己。”

謝雲錦示意她不要亂說。薛南山掃了她們一眼,也不說話卻只是笑,順道盛了一碗鮮貝粥。

離開王府的時候,淮陰王親自出門來送。薛南山看他臉色奇差,也不忍心讓他遠送,寒暄了幾句就要他回去休息。淮陰王披着貂裘,站在原地目送着車馬遠去,身體搖搖晃晃的,像是随時會倒下去。

謝雲錦看他這模樣不像是裝的,正有些詫異,卻聽到薛南山道:“錦兒,你可還記得上次找的那位裘大夫?”

“裘郎中嗎?自然記得。”

“我想改日請他來王府一趟。”薛南山垂着眼說,“也讓他給王爺看看。這個人身份清白,我比較放心。”

謝雲錦想着這不算什麽大事,便道:“世子打算什麽時候去請?”

“就這幾天吧。我回去先下個帖子給先生,明日再派人親自去請。”薛南山擡起了眼皮,“正好,也讓先生幫我看一看,再吃幾服藥。”

謝雲錦點點頭。她看薛南山的面色比之前稍好了一些,不那麽蒼白了,才微微放下心來。

薛宅裏的人早得了消息,一早就有人在門口等着,只怕怠慢了世子。

薛南山似乎有些倦意,欲回書房睡一會,吩咐不要讓人打擾他。他同謝雲錦說了一聲後便離開了。

謝雲錦倒是不怎麽累,看今天日頭好,就要軒兒陪着自己到處走走。

兩個人緩步經過長廊,見不遠處的池子裏生着一大片枯黃的荷葉,上面還有不少的蓮蓬。她停下腳步,看着那在風中輕晃的蓮蓬,倒是忽然有些想吃蓮藕了。

“軒兒,你讓人把荷葉都除了,摘些蓮藕吃。”她指着池子道,“蓮蓬估計有些老了,就曬幹了做蓮子茶吧。”

軒兒答應着,馬上吩咐人去做。謝雲錦繼續走着,離開長廊,轉到後面的武場去了。

這武場是薛南山專程建的,為的是讓府內之人能夠在此演練。他本是個武将,一向喜歡好武之人。因此薛府幾乎人人習武,就連幹粗活的雜役都會幾下拳腳,只盼着能入得了世子的眼,多受他提攜提攜。

謝雲錦不常來此處。今日不過恰好走到這,就順道來逛逛,也看看尋常這裏是什麽樣子。

不過這一天人倒是不多,只有零散幾個在那裏練功,都沒注意到她過來。

謝雲錦也不打擾他們,繞開路慢慢地走。正走着,忽然看到一個瘦削的身影在武場內演練箭術。那人面龐稚嫩,穿着一身勁裝,模樣認真而專注,正是薛南山的胞弟薛險嶺。

看他神情嚴謹,謝雲錦便屏氣凝神,站在不遠處專心看着。薛險嶺拉了個滿弓,姿勢非常漂亮,停頓片刻後猛然松手。那箭穿弦而過,正中靶心,箭尾微微一晃。

謝雲錦暗道好箭法,倒是有些像富池練武時的樣子,只是不知他二人誰更勝一籌。改日應該叫富池來陪他練一練,說不定還有些意思。

看來這薛家當真是武将世家,一個比一個骁勇。雖然自己也不曾見過薛南山鼎盛時期的樣子,但想也知道必然不似凡人。

這樣想着,她便輕輕拍手,出言贊嘆。

“三公子箭法了得。真是大開眼界。”

薛險嶺微微一愣,顯然是沒想到她會出現在此,當下便轉過身恭敬行禮。

“見過世子夫人。”

“三公子為何這樣客氣,你合該叫我一聲嫂子。”謝雲錦道,“怎麽倒是很生疏的樣子?”

“總覺得這樣一叫……顯得過于滄桑。”薛險嶺低着頭說,“明明年紀不大,叫也叫得老了。”

“既如此,若你願意,叫我姐姐也無妨。”謝雲錦笑了,“若我真如像令姊一般,也是我的福氣。”

薛險嶺的神色變了。他擡起頭來,那模樣分明願意,卻又有些遲疑。

“這……不合規矩吧……”他忽然又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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