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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那幾日,富池在侯府出入就方便了許多。他只需說是為世子夫人辦事,就沒人敢攔他,也更沒人敢去說他什麽閑話。
他身為侍衛,不能進內院,因此見謝雲錦都是在庭院裏。也是靠着富池,謝雲錦逐漸同裘郎中和淮陰王有了聯絡。
富池身手極好,出門傳訊向來十分小心。謝雲錦通過他來與裘郎中傳話,又拜托裘郎中去找淮陰王,向他打探薛南山在獄中的情況。
她沒有讓富池單獨去見淮陰王,以免若将來事情傳出後,有損自己和王爺的名聲。因此一切事只拖裘郎中做中間人,畢竟他一個大夫,多少能夠掩人耳目。
而裘郎中身份特殊,即是侯府的上賓,又是淮陰王府的客卿,有些事他來辦的确妥當。
雖然富池曾囑咐過此人身份有待商榷,恐怕另有來頭。但此刻謝雲錦顧不上許多,只要裘郎中不去害薛南山的性命,便暫且相信他就是。
裘郎中似乎也知道富池和謝雲錦的顧慮,某日富池來時便對他說,我是個大夫,而非刺客,無論如何請相信,我不會害薛南山。
謝雲錦覺得,他若是想殺薛南山,有的是機會,沒必要等到現在去動手。雖然不知道他的動機,但是既然彼此目的一致,便盡力一試吧。
除此之外,她還額外囑咐裘郎中說,若有什麽緊急之事來不及讓富池傳話,就直接派人打着找三公子的旗號通報薛險嶺,他必然會來告訴自己。
裘郎中心中有數,自然不消她多言,不過是多一條消息多一個脈絡。因此那段時日,謝雲錦一邊在暗中尋着線索,一面在府裏做出一副身體不适的樣子來。
她現在“金貴”得很,府裏上下對她都十分小心,幾乎說一不二。這為謝雲錦提供了極大的方便。
其實謝雲錦知道,對于薛南山而言,有人要害他,自然就有人要保他。淮陰王雖然有心救他,卻畢竟不能天天躲在侯府聽牆角,因此府內的動靜他一概不知道。而自己與他這兩條脈絡一旦通過一個人接上,便可互通消息了。
唯一有些難熬的,就是秦如一日三次的來送保胎藥。謝雲錦不能不喝,苦得她幾次想吐,卻也只能硬着頭皮灌下去。
每次喝的時候,她都在心中怒罵薛南山。嫁給這位世子爺之後,幾乎沒享過什麽福,不是為他奔波就是為他勞碌。如今還得喝這個安胎藥,真是雪上加霜。
一想到自己若日後真的同他生兒育女,免不了又要喝這東西,謝雲錦就忽然想着不然不生孩子也罷了。
藥雖然苦,可人還得想法子救。她與那些人裏應外合,打聽到了不少事情,甚至欲對薛南山不利的人,也不單單只有明面上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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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雲錦知道,事情不能拖延,否則夜長夢多。因此她拜托裘郎中去問淮陰王,能否冒險,将薛南山從中帶出來?
淮陰王收到消息時覺得有趣。這丫頭膽子倒大,還會利用人,這是要讓自己去劫獄嗎?這可是死罪,但若是不去劫獄又怕薛南山真的死在裏面。左思右想之下,他只得說了句且等機會。
其實能有什麽機會,何時才有,幾個人都一籌莫展。
本以為會窮途末路,誰知道某一日,裘郎中卻忽然傳了訊息給她,告訴了她崔尚書要來見薛南山,似乎來者不善。
謝雲錦聞言卻有些不安。而富池的身上隐隐有一絲血腥氣,更加令她膽戰心驚。
“你這是怎麽了?”她低聲問,“可是情況有些不對?”
富池聞言,只得回話道:“不瞞小主人,我外出的時候,似乎被什麽人盯上了。我不知道是誰,不得已之下……殺了幾個人。”
謝雲錦心裏一驚:“這不好……恐怕你不能待在這了。你今夜便離開,去廷尉署外守着。一旦出了什麽狀況,你知道怎麽辦。”
富池點了點頭,他說了句小主人保重,便趁夜離開了侯府。
謝雲錦卻知道,侯府今日沒防他們,不代表明日還不防。這裏未必是什麽好出入之地,恐怕連自己也不能多留。
富池這一去,消息便斷了。謝雲錦越來越不安。她并不知道世子和那些朝堂中人往來是為了什麽,她只是擔心那些人會不會害了世子。
她就這樣等着,等了一天一夜。第二日傍晚的時候,薛險嶺忽然急慌慌地來找他,跑得很快,上氣不接下氣。
“姐姐……我收到消息……是淮陰王傳來的,要我馬上過去一趟。”薛險嶺喘着氣說,“我記得姐姐之前說……有什麽事一定要來告訴你……我就……”
“別急,慢慢說。”謝雲錦安慰他道,“淮陰王有告訴你發生何事嗎?”
“他沒有說……”
謝雲錦想說那你快去吧。但忽然間她暗道不對。
她曾與裘郎中說過,若有急事,便來找薛險嶺,省去傳話的步驟。如今是淮陰王親自派人,可見事情多少有些超乎預期了。
“三公子。”她忽然對薛險嶺道,“我和你一起去。”
“這可不成!你是世子夫人,怎麽能随意出門!”薛險嶺急道,“更何況姐姐你還懷着兄長的孩子——”
“若是那個人有什麽三長兩短,這孩子只怕也生不下來。”謝雲錦皺着眉說,“我們想些辦法,盡快出去。”
薛險嶺十分震驚地看着她,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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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雲錦說這些話的時候,薛南山都一言不發,專心致志地聽着。
聽到這裏的時候,他實在是忍不住,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來,盯着謝雲錦看,把她看得毛骨悚然。
“你……你為什麽這樣看我……”
“問我啊?”薛南山打量着她那一身家仆的裝扮,“所以呢,你就打扮成這幅樣子,跟我弟弟一同來這裏了?”
“是又如何……”
“我只是覺得,你莫不是瘋了。”薛南山冷笑,“你知道你自己都做了什麽嗎?僞造有孕,傳遞消息,還縱容侍衛殺人,甚至蒙騙我弟弟,私自潛逃。按照侯府的規矩,休了你都可以了。”
謝雲錦聞言卻松了口氣:“還好,不殺我就行。”
薛南山皺起了眉。謝雲錦看着他那可怕的表情,過了一會忽然想到了什麽,看看四下暫時無人,急忙走到他面前,拉住了他的手腕。
“世子爺,有話好說,可別寫休書。”謝雲錦委屈道,“和離也就罷了,休書太丢人了。”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在意丢人不丢人……”薛南山無語至極,“我的夫人啊,你怎麽連一絲矜持都沒有了?”
“如果你死過一次……自然也就知道矜持是救不了人的……只會送命……”
“你說什麽?”
“沒……沒什麽……”
薛南山盯着她看,謝雲錦卻躲避着他的眼睛不去看他。
忽然他又想到一件事:“錦兒,我想知道,你到底是怎麽瞞過那些大夫的?”
謝雲錦擡起手給他看自己的手腕:“是裘大夫在診脈的時候,悄悄用銀針刺了幾個穴位。之後只要定期喝他給的保胎藥,就能暫且掩人耳目,不過也只是能隐瞞一個月左右。”
薛南山卻搖頭嘆道:“夫人何須如此大費周折。早知如此該早來找我,我雖然不是神醫,但我包夫人不出三月,必定——”
“再不住口,當心我撕了你的嘴!”
薛南山笑了起來。笑夠了之後,他忽然俯下身,在謝雲錦的耳廓上親了一口。
兩個人來到屋中時,淮陰王已經等得有些坐不住了。謝雲錦遮蔽了自己的臉,只裝作随行之人,趁人不注意就躲到了屏風後面。
薛南山則坐下來,拿起碗筷開始吃東西,看上去心情倒是很好。
淮陰王看着他,臉上一片疑雲:“你命都快保不住了你怎麽還一臉喜色?”
“因為我高興啊,終于要離開這個人世,不用再見到你了。”薛南山誠懇地說。
“好啊,好啊,既然如此,我這就把你送回監牢去,治你個潛逃罪。”
“不急,過幾日再送不遲,先讓我當個飽死鬼。”
淮陰王無可奈何。待菜肴齊全後,便屏退了下人,單獨同薛南山說話。
他并未注意到謝雲錦藏在屏風後。
“你接下來打算如何?”淮陰王問。
“逃。”薛南山頭也不擡地答,“能跑多遠跑多遠,免得牽連到你。”
淮陰王哼了一聲:“我會擔心這個?我是怕你死在外面,還是別出去得好。”
“不出去的話,我定會被滿城搜捕,你也不能獨善其身。何必呢。”
“我這個人,從小呢別的不行,只有鬼主意多。”淮陰王道,“我倒是有個辦法。”
“什麽辦法?”
“安排你,假死。”
“假死?”
“你想,滿城搜捕也好,欲加之罪也好,歸根結底,都是要抓你這個人。”淮陰王對他認真道,“可你要是死了,他們抓誰去?你一死,一了百了,只要他們相信。這對你絕對是有百害而無一利。”
薛南山眉頭一皺:“你說反了吧。”
淮陰王大怒:“你何必糾結于此!意思傳達到不就是了!”
謝雲錦想笑又不敢笑,她只能捂住了自己的嘴。
“好吧,那我便以死明志。”薛南山點着頭,繼續往碗裏夾菜,“說吧,我怎麽死,什麽時候死?”
“我來安排一下,就這幾天。具體的,我再想想。”
“我倒是無所謂。只是可憐我夫人,嫁過來沒多久,就成了寡婦。”
薛南山吃着吃着,忽然想到什麽,一把将碗筷拍在了桌子上。
“不對,此事不行。”他忽然道,“若我父親信以為真,只怕……會逼我夫人殉葬,若那時……”
“你夫人不是有了身孕嗎?想必殉葬是不會的了。”淮陰王疑惑道,“怎麽,你還不知道嗎?”
薛南山沉默了。過了半晌,他重新拿起碗筷繼續吃,卻吃得唉聲嘆氣。
“怎麽了啊,你夫人有喜,你後繼有人,怎麽還這麽不高興?”
“一言難盡。”
“這麽大的好事還一言難盡,你可真是……”
“好事,好事。吃飯吧。”
他一邊說着,一邊瞟了屏風一眼。似乎隐約聽見了輕輕的笑聲。
薛南山知道她在笑自己,心中卻暗道,你只管笑,不打緊。只是你撒得這個彌天大謊,看看你究竟怎麽圓得回來。
不過轉念一想,也不打緊。畢竟實在不行,自己在這件事上還是可以幫幫她的。
一定竭盡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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