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盧生此言大謬

果然，被他這麽扇陰風點鬼火，始皇更加不悅，冷哼一聲道，“他當初信誓旦旦，承諾為朕煉丹。若是有真材實料，怎會煉不出丹藥？盧生不必為他求情，朕倒是要看看，他還有何話可說！”

不過在生完氣之後，始皇心中還是有幾分不甘，“難道朕對上天的心意還不夠誠嗎？為何一直都無法求得仙藥？”

盧生聞言，心頭微動，這對他來說，正是個最好的機會。

了解始皇性情的人，并不是只有扶蘇這邊的人，盧生能夠這麽快扶搖直上，成為始皇信任的人，其察言觀色，揣摩上意的本領自然不低。

他知道，始皇是個非常多疑的人，所以通常也很難真正信任什麽人。別看自己如今這般得帝王寵愛，若是一直求不到所謂仙藥，遲早有一天始皇也會對自己發作的。

但是現在，始皇難得的在自己面前露出了這種不确定甚至是迷茫的神色，也正是自己更進一步，得到他的信任的大好機會！

只要操作得當，那麽将來，也許始皇身邊，就只會有自己這一個可信之人了。到那時候，只要能糊弄住始皇，天下之大，還不是任由自己掌控？

——從一開始，他就只是看準了始皇的心思，把這所謂求仙問藥作為自己的進身之階。他根本不信世上有所謂神仙之藥，所以如今自然要盡早為自己打算，免得将來因此觸怒始皇。

于是他對始皇道：“陛下幾次派人尋求靈芝奇藥與仙人不得，臣心中其實一直有一種猜測。或許是因為其中有什麽東西阻隔，令仙藥與仙人無法出現于陛下面前。”

“哦？”這個說法倒是十分新鮮，始皇不由生出了幾分興致，問道，“此言何意？＂

“臣嘗聽聞，世間人主時常隐秘出行，以辟邪驅惡，蓋因此邪惡于仙人有所妨礙，只有避開了邪惡，方可成為真人。真人者，入水不濡，入火不爇，陵雲氣，與天地久長，如此可見仙人。如今陛下所居之處，非止人臣，人人皆可知之。加上陛下每日處理政務，未能恬倓。此大有害于仙人，乃陛下不能得見仙人之因。使皇上不讓人知曉自己所居之處，然後不死之藥或許可得。”盧生道。

這話的意思就是，因為秦始皇太過忙碌，花費大量時間在處理政務上面，于是沾染了許多的“邪惡”，必須不讓任何人知道自己的居處，才能避開，然後成為“真人”，這樣才有機會求到不死之藥。

不過實際上，一旦始皇成為“真人”，便能夠“與天地久長”，那時候有沒有不死藥，就已經不重要了。

所以雖然聽來荒謬，然而秦始皇卻是頗為心動。

無他，這件事并不需要他做別的事情，只需不讓朝臣知道自己的住處就是。而這一點對秦始皇來說，并不難辦到，或者可以說，這個提議，正好切合了秦始皇的心意。

他是個多疑的君主，到了這個地步，前路似乎已經沒有可以奮鬥的目标了，于是注意力不免轉移到別處，當然也會擔心自己身邊出現犯上作亂之人，若是自己的行蹤每時每刻都被人知道，對始皇來說，可真是寝食難安。所以盧生這個提議，正好給了他一個借口，這才是他想要答應的根本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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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對盧生來說，如果真能因此隔絕宮內宮外的消息傳遞，讓始皇的情況永遠成迷，除了自己誰也不知道，對他來說，當然也是有好處的。

挾天子以令諸侯，不過如此。

然而就在始皇心動，打算開口時，屋外忽然傳來一道洪亮的聲音，＂盧生此言大謬！＂

“誰？”聽到這個聲音，屋裏屋外的人俱是大驚，值夜的禁衛們更是立刻警覺起來，紛紛聚攏在始皇屋外，警惕的盯着聲音傳來的方向。

那聲音繼續笑着道，“貧道聞陛下已然返京，因此前來觐見。”說話間，丹陽道長的身形突兀的顯露于人前。當然，不是在窗下，而是在不遠處，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

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人看到他是怎麽出現的，這更是令所有人心驚。

始皇卻始終保持平靜，聞言淡淡道，“原來是丹陽道長，宣。”

雖然聲音語氣都極為平淡，然而他心中卻已是驚怒不已。雖然他還沒開始按照盧生所說，隐匿行藏，然而始皇既多疑，當然在這種事情上格外重視，自認為自己的行轅是足夠安全的，可現在，一個游方道士，這麽輕易的就混進來了，卻沒有任何人發現！

其實荷華也是迫不得已。

原本她只是打算丢下一封信，然後就離開。但是聽到盧生的話之後，她便立刻意識到，這麽做不但會讓始皇忌憚，更會将始皇徹底的推到盧生那邊去。畢竟他可不願意受人威脅。

但是在荷華看來，盧生此舉實則是狼子野心，當然不能讓始皇被他忽悠了，所以才不得不暴露行藏，開口反駁他。

她進了屋，先是向始皇行禮，然後才繼續道，“貧道方至此間，便聽到了盧生高論。只是貧道以為，此言大謬！陛下乃天下君主，之所以宮牆巍峨，殿堂俨然，便是為了令百姓見之而生敬畏。是以君主居所，必定堂堂皇皇！讓人擡眼可見！倘若陛下隐匿行藏，豈不使百姓驚慌，臣子相疑，以致朝綱混亂，天下浩劫？”

“荒謬！”盧生出言反駁，“如今天下承平，海晏河清，縱使陛下隐匿行藏，又怎會出現你所說的那種景象？道長危言聳聽，只怕太過了！”

“天下是否太平，陛下心中定有公論。倒是盧生，你教唆陛下隐匿行藏，令君臣相疑，到底是何居心？莫非你是想隔絕內外消息，把控禁宮，令所有事情都在你之掌控下？！”荷華冷笑反擊。

秦始皇聽了這話，眼中閃過一抹陰郁，看着盧生的視線都不再那麽親切了。他是聰明人，一旦冷靜下來，又被人提醒，自然能看出盧生狼子野心，而自己居然真的差點兒就為之所趁！

他目光沉沉的盯着盧生，仿佛只要他說錯一句話，就會立刻勃然大怒。

盧生心中忐忑，卻猶自不服輸的道，“道長這般惡意揣測于我，到底是何居心？陛下求不死之藥心切，可道長信誓旦旦說要煉丹，如今卻出現在這個地方，我才要問問道長，這是什麽意思！”

他難以自辯，索性先把火引到荷華身上來，至于自己的事，等始皇冷靜之後，自然能找到機會解釋。

荷華搖頭道，“貧道會出現在此間，自然是為見陛下而來。”她說着又向秦始皇行了一個禮，然後才道，“貧道此次煉丹失敗，有愧陛下信任。幸好并非全無所得，因此貧道閉關苦思之後，決定周游天下，尋找藥引。因此特來向陛下辭行。”

“藥引？”秦始皇疑惑的問道。

“是。”荷華道，“貧道所煉制的丹藥，名為七寶如意清靈丹，需以大功力，輔以凡間靈物，如千年人參，千年珍珠，千年黃精，千年靈芝等物，并以四時無根之水為引，地心火煉制九九八十一日，方可成丹。此丹有起死回生之妙，長生不死之能。”

她說着話鋒一轉，“但陛下內庫之中的靈藥，多為百年，加上貧道不過凡人之體，功力有限，難以有此奇效。不過亦可延年益壽，強健體魄，令人神清氣爽，心思清明，身輕如燕。只是靈藥難得，四時無根之水難得，卻都不及地心火，只憑機緣巧合。是以貧道要出外游歷，特來向陛下告辭。”

相比于盧生之前誇誇其談的“真人說”，荷華的可以煉制出來的“七寶如意清靈丹”聽起來當然更加靠譜。雖然那些東西也是十分難得，但至少比虛無缥缈的仙人要更有希望，不是嗎？

所以始皇聽說之後，心中的疑慮雖然沒有放下，但是臉色卻已經好看多了。

“原來如此。只是不知道長怎麽到達此間的？”始皇問道。

言下之意，我這裏禁衛森嚴，你神不知鬼不覺的摸進來，讓我很不放心啊！

荷華連忙解釋道，“陛下有所不知，陛下乃天子，身具龍氣，氣沖霄漢，而貧道略懂觀氣之道，陛下所在，貧道只需擡眼一看，何處紫氣沖霄，自然可知。至于隐匿身形，不過小道爾。陛下身具龍氣，貧道只需靠近陛下，法術難以維持，便會現形。”

這一大段話不僅是在恭維始皇，令始皇對他放心，更重要的是，言辭之間直指盧生之前讓始皇隐匿行藏的說法。

——既然陛下身具龍氣，有點兒道行的人看了就知道，那再怎麽隐匿，也是沒有用處的。再說身具龍氣本來就百邪辟易，根本不需要躲躲藏藏的來避開所謂“邪惡”。始皇建立不世之功，自然睥睨天下，當然是這種說法更令他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