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遇襲

第二日他們去實地考察長城，去的時候荷華興致勃勃，回來時就只想呵呵了。

她原以為，既然是把原有的幾段長城連起來就可以，那縱使沒有後世那麽雄偉奇觀，至少應該也是有點兒可看性的吧？能親眼見證歷史上的長城出現，這件事非常有意義啊。

結果到了地方才發現，哎？說好的原本就有的拒胡長城呢？你說這三兩塊石頭胡亂壘起來的殘垣斷壁就是？坑爹呢吧！

就這種樣子，真的只要接起來就能用了嗎？絕對不可能好吧，肯定是要全部拆掉重來的。

“公子事前知道這個情況嗎？”荷華對此非常糾結。要知道當初可是扶蘇提議修長城的，說什麽只要把這些現有的連起來，花費不會太大。結果呢？

扶蘇輕輕颔首，看她急得滿頭大汗的樣子，不由好笑，“我既然先行勘察過，就算沒有親至，自然也是知道這情況的。否則如何知道要花費多少人力物力，估算成本？”

“那現在這個樣子，始皇不會說什麽嗎？”荷華睜大眼睛問。

扶蘇輕輕搖頭，“這一代原屬趙國，最近幾十年，恐怕都無力對抗匈奴，這長城自然就只能荒廢了。其實大半還是被匈奴人拆掉的。這一點非但我清楚，始皇也知道。他當初能同意我的提議，如今又能說什麽？”

趙國無力北拒匈奴，說到底還是因為秦國的緣故。兩相比較起來，他們自然是更加看重跟秦國之間的戰争，至于匈奴那裏，大部分時候只要能劫掠到足夠的東西，他們也不會得寸進尺。——匈奴人也知道眼光要長遠，給人留下一點元氣，明年才能繼續來搶。

但是現在不同了。這篇國土在秦國的手裏，他們從來只有踏碎別人的國土，搶奪別人的地盤，而沒有忍讓這一說。只是現在天下初定，正是休養生息的時候，并不适合大戰，所以始皇才同意修築長城，以節省戰力。

合着鬧了半天，是你們父子倆合起來坑別人是吧？

荷華無語，害得她白擔心了這麽半天，既然扶蘇說沒問題，那就當然沒問題。

就是沒看到傳說中的景點，還挺失望的。

對了，另外她還對那個傳說中孟姜女哭長城的故事很感興趣啊。雖然她這個年紀，早就已經明白了，什麽哭倒長城都是不可能的，估計又是一個悲劇。因為當時征發民夫，條件是非常糟糕的，病死餓死累死的人不計其數。

不過現在扶蘇重來一遭，有了九原那邊遷民實邊的經驗，基本上不會再讓這種情況出現，也不知道孟姜女還會不會出現。

也不知道如果見到的話，系統會不會提示，畢竟這孟姜女，說起來也是個歷史名人啊。

扶蘇就見荷華先是一臉憤憤，然後沒過片刻，就不知道又想到什麽，臉上一會兒期待一會兒可惜一會兒激動，當真是精彩紛呈。

一看她這個樣子，就知道是神游天外了。雖然他也不知道荷華到底有多少事情可想，時不時就會出現這樣的狀态。

但是這個樣子的荷華，真是……又呆又可愛。

最重要的是——

“荷華？”扶蘇輕輕的叫了一聲。

“嗯。”荷華心不在焉的答應。

“你最喜歡的人是誰？”

“扶蘇。”

“扶蘇對你好不好？”

“好。”荷華的臉立刻紅了。

“怎麽個好法？”

“反正就是很好。”傻笑，臉更紅。

對于這個有問必答的荷華，扶蘇心裏真是又好笑又喜歡，恨不能立刻将人揉進懷裏才好。

而且荷華平時幾乎不會叫他的名字，都是稱呼他為公子。扶蘇一度還覺得，也許是因為她太過拘泥于規矩了。但是自從發現，這種時候荷華總是叫他扶蘇之後，他就悟了。

原來荷華只是嘴上叫他公子罷了，私底下心裏卻是稱呼他為扶蘇的，不然不會這麽自然。

而當她口中說出他的名字時，扶蘇總會有一種異常幸福的感覺。那兩個字，在荷華唇齒間轉了一圈，似乎都帶上了無限的情意。扶蘇相信，荷華是真的很喜歡自己的。

不過他卻只能克制着自己的情緒，因為荷華雖然呆，但是如果他的動作太大了，肯定會驚動她，等她清醒了，就不好玩的。

當然最有趣的，大約還是荷華從這種狀态中清醒過來之後，對于他的那些惡作劇，竟是完全不記得，這讓扶蘇越來越惡劣，每次都變本加厲的逗弄她。

趁着這個機會，扶蘇還從荷華嘴裏掏出了不少她平時絕對不會提起的秘密，比如——

“荷華，你們那裏男子與女子可以自由相戀？那你有喜歡的人嗎？”

“沒有。我只喜歡扶蘇。”臉紅。

“那你什麽時候嫁給扶蘇？”

“這……這種事要等扶蘇先開口吧？”

扶蘇的神色一下子柔和下來。“好，我知道了。”

被心上之人全心全意的信任依賴，原來是那麽令人歡喜的事。

等荷華回神的時候，扶蘇已經端坐在那裏處理文書了，雖然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但荷華個性爽朗，不拘泥細節，所以很快就放開了。她轉而問起扶蘇，“是所有的拒胡長城都像這個樣子嗎？”

“自然不是。”扶蘇道，“被損壞是無可避免的，但也只有這裏損毀得最厲害。畢竟在蒙恬将軍奪下九原之前，這裏就是與匈奴接壤的最前線。因為這裏靠近黃河，水草豐美，物産豐富，所以匈奴人光顧得最多。”

荷華懂了。匈奴人經常光顧，那長城就顯得很礙事了。既然這樣，那肯定就要拆掉。一次拆一點，時間長了，自然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那這裏要重建，公子會在這裏逗留很久？”荷華又問。之前她可從沒想到這一點。

扶蘇笑着道，“那倒不必。我們從這裏一路過去，等返回的時候，再查看一遍就是了。不過還要再等兩日，我先處理好這些文書，才能繼續啓程。”

他說完放下手中的文書，揉了揉眉心，看向荷華的眸光乍然柔和下來，“你若是覺得悶，我讓人領着你出去走走看看，好不好？”

“好……好啊。”荷華總覺得今天扶蘇有點不同。但是……自從求婚成功之後，扶蘇對自己的态度是一天比一天柔和，現在更柔和一點，也沒什麽奇怪的吧？

接下來的一段行程都十分平靜，扶蘇也在按部就班的處理事情，并沒有什麽特別之處。荷華跟着出來，本來是打算看看有沒有什麽能幫到扶蘇的地方，卻不曾想，扶蘇處理起這些事情來井井有條，根本不需要自己插手。

她也樂得清閑，每到一個地方，就會出去閑逛，畢竟各地風物不同，還真讓她找到了不少獨特的東西。不過，最多的還是一路上采摘下來的藥材，其中有很多荷華都留了種，決定回去九原之後，讓人種一種，看看能不能種出來。

不然總是要去山上采藥的話，完全不夠用的。尤其是軍中消耗量極大的那幾種。

別說扶蘇，就是隊伍中的其他人知道了這件事，也都舉雙手贊成。畢竟荷華也是為了士兵們考慮，而随行的大部分都是扶蘇的親兵，雖然說不必他們親自上陣殺敵，但是總有意外的時候，能多一點保命的可能，也是好的。

當然更重要的是，這一路下來，因為時常跟扶蘇一起留在馬車裏的緣故，所以對于跟扶蘇親親抱抱什麽的，荷華已經完全無壓力，絕對不會再一跟扶蘇親近就臉紅了。

這都要歸功于扶蘇的皮膚饑渴症，動不動的就伸手把人撈進懷裏，有時候還要被當成人形靠枕。好在扶蘇在人前還是會收斂的，不然荷華真的要發飙了。

不過，真的收斂了嗎？

随行人員張良表示，單身狗的狗眼眼睛完全被閃瞎了不解釋！

現在在所有人眼裏，荷華這位女主人的地位是非常穩固的，不見殿下不管去什麽地方都要帶着她，只要一看到她，整個人都變了，一改對下的疾言厲色，溫和得讓人難以相信，而且但凡有什麽好東西，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她。

對了，最為可喜可賀的就是，在扶蘇手把手的教導下，荷華終于艱難的學會了騎馬，而且只要不是高強度長時間的騎馬，絕對不會再被磨傷大腿了。

學成出師的那天，荷華興奮得騎馬繞着營地轉了好幾圈，而扶蘇的臉色有點發黑。

好好一個占便宜吃豆腐的機會，就這麽沒有了，真是令人惆悵。

就這麽一路走到遼東郡，夏天過去，秋天來臨。

返程的路雖然是一樣的，但是荷華很明顯的能夠察覺到，隊伍裏的氣氛完全不同了。

“他們在戒備？”荷華掀開車簾子看了看不時經過的巡邏小隊，還有護衛在馬車左右的士兵，忍不住問道。

扶蘇點頭，“是。你應當知道，蒙恬那裏，是打算好秋天跟匈人開火的。雖然現在還沒有什麽問題，但也是有備無患。”頓了頓，見荷華聽了自己的話，立刻皺緊了眉頭，又安撫道，“你放心，我們走的路線都是最安全的，不會出什麽事的。”

事實證明，人真的不能太鐵齒。

在扶蘇說了這句話之後的第六天，他們接到了來自九原的消息，蒙恬跟匈奴，開戰了。

不過同時來的還有兩個好消息，一個是今年九原的土地大豐收，收上來的糧食供應這場戰争是不成問題的。另一個是，朝廷竟然大方的給了糧草銀饷，目前正在運送中，不日就能抵達北疆。也就是說，他們不用勒緊荷包計算有多少糧饷可用了。

因為一切都在計劃之中，除了朝廷的反應之外，所以這一整天，隊伍裏的氣氛都十分輕松。

按照這個速度，等他們回到九原的時候，戰争肯定早就已經打完了，根本不會影響到他們。而且，所有人都相信，大秦絕對會贏，沒有第二種可能。

這是多年來大秦鐵騎給大秦的子民帶來的信心，牢不可破。

這一次的戰線拉得很長，蒙恬自己坐鎮九原，把項羽派到雲中雁門一帶，領軍抗擊匈奴。

等扶蘇他們到達雁門的時候，觸目便都是戰後的瘡痍，整個雁門城下都是被火燒被重物砸過的痕跡，最重要的是地上還殘留着血跡，空氣中也還有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項羽開了城門迎接他們。不過扶蘇打算盡快趕回九原，所以并沒有入城，只是在城外跟項羽匆匆見了一面，了解到了最新的戰報之後，便讓隊伍繼續出發了。

雖然雁門看上去滿目瘡痍，但實際上這是一場大勝。勇武過人的項羽親自領軍擊敵，将匈奴人的隊伍完全打散了，之後還緊咬着不放，追出了幾十裏地，才鳴金收兵。短時間內匈奴是不可能再組織一場進攻的。至于長時間打算，那就要看蒙恬那邊的戰績了。

如果這次還是全線潰敗，那匈奴人估計只能對大秦俯首稱臣，設法讓朝廷開放互市，換取糧食了。

搶不到，那就換吧。

通常來講，這種請求朝廷都會同意的。四夷來服，可不是所有的君王都能有這樣的政績，始皇又是好面子的人，很有可能答應他們。不過也不能就這麽肯定，因為始皇性子離還有另一種霸道因子，相比于做一個皇帝，實際上他做得更好的是騎馬征戰天下，這對他有致命吸引力。

——如果可以通過戰争将匈奴的國土納入大秦的範圍之中，那他何必接受他們俯首稱臣？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如果接受了這個，反而相當于是給自己養了個心腹大患。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們養好了傷，覺得自己又有足夠的實力了，就會撕毀此刻的盟約，繼續劫掠大秦的百姓。

咳，扯遠了，總之，這場戰争的結果已經可以預見。對荷華他們來說，這是最好的消息了。

然後第二天，他們就不幸的在取水喂馬的時候，遭遇了一個匈奴小隊的偷襲。

也許是因為頭一天得來的好消息讓人放松了戒備，所以随行的親衛甚至沒有在遇襲的第一時間反應過來。而當時的隊伍又實在是太過松散，沒有辦法立刻組織起來，有效的迎敵。最要命的是，扶蘇現在也正暴露在匈奴人的視線之中，完全沒有護衛！

這個時候第一個反應過來的竟然是扶蘇，他直接翻身上馬，一伸手将荷華也撈了上來，然後高聲喊道，“分開逃！”說完打馬飛馳。

張良的反應也不賴，立刻組織起了十來個人，一路追在兩人後面，也正好阻擋了匈奴人想要追擊他們的意圖，這才沒有出現不可挽回的局面。

不過……荷華坐在馬上心疼的想，自己那一馬車的東西可都便宜了匈奴人了！幸好藥材之前已經留在了雁門給項羽，貴重的東西也是随身攜帶。不然的話，她非得心疼出什麽毛病來不可。

等到達安全的地方時，他們已經只剩下了七個人，其中還包括了荷華。

“怎麽會有匈奴人？”張良十分不解。

項羽并不是把這些人打散了就完事的，後續的搜查抓捕工作也沒有落下，按理說，再這樣密集的搜查之下，這些人是不可能安穩的潛伏下來的。畢竟他們才走了一天，還沒有完全出雁門城的範圍呢。

如果不是因為這樣，隊伍根本不會那麽松懈，而結局說不定也不一樣了。

扶蘇臉色凝重的想了想，搖頭道，“也許他們有什麽躲藏的方法。而且觀那些人身上穿着的，都不是匈奴服飾，不細細辨認的話，乍然間也認不出來。”

張良沉默。荷華在一旁遲疑的道，“這些人留下來，會不會是有什麽針對雁門的陰謀啊？”畢竟扶蘇的行程是保密的，正好撞上可能是碰巧，哪些人不可能專門留下來等着。

張良卻臉色難看的道，“也未必。雖說行程保密，但殿下總是派人傳遞文書消息，但凡有心，一定能打聽到些蛛絲馬跡。若是……再有人給他們提供消息，就更容易了。”

“有人給他們提供消息？”荷華吃驚的道，“怎麽可能？”

扶蘇卻只是皺着眉沉默，片刻後淡淡道，“我只希望這真是巧合。”如果真是有人早有預謀，那——

張良動了動唇，但還是沒有繼續勸說。

身為一個靠智商吃飯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更快的想到了這種可能，但他也知道扶蘇希望不是這個原因。畢竟如果真的有人能往外傳遞扶蘇的消息，這件事情就非常嚴重了。

那個人是誰，扶蘇身邊的人，還是……鹹陽的？他這麽做又有什麽目的？

當然，目的這一點很好猜，如果打仗的時候，正在外面督查長城修建工作的扶蘇不巧碰上了匈奴殘兵，死掉了，這個理由真算得上是完美，誰都無法找出不對的地方來。

而扶蘇死了，誰能受益呢？

荷華本來沒想到這方面去，但是聽了兩人的話之後，她反而悟了。

而且立刻快很準的找到了懷疑對象，趙高和胡亥！

雖然這麽想很不厚道，但是……真的只要一旦出現什麽對扶蘇不好的事情，荷華分分鐘就能腦補到這兩個人身上去。而且，事後也往往證明，事情還真就跟他們脫不了關系。

在這一點上，扶蘇跟她倒是挺心有靈犀的。

不過荷華不知道胡亥已經前往西南，扶蘇卻是知道的。就算胡亥真的有心做什麽，隔着這麽遠的距離，消息不通，恐怕也很難在幕後操縱。

這樣一來，幕後主使之人是誰，竟是昭然若揭。

也許趙高唯一的疏忽，便是不知道扶蘇是活過一次的人，而荷華更是來自兩千年後的bug。所以原本應該永遠也猜不到他身上的兩個人，不過前後幾秒鐘的時間，便将事情給相通透了。

見兩人均是沉默，張良也沒有繼續開口。提醒的義務已經盡到了，至于扶蘇要怎麽去處理這件事，那就不是他應該管的了。

結果他沒有想到的是，扶蘇竟然在這個時候，擡頭看了他一眼，然後眉頭一動。

被他這麽一看，張良心中忽然冒出幾分難以言述的不妙。不過扶蘇只是看了一眼，然後就轉過頭去了。

現在還不是秋後算賬的時候，他們可還沒安全呢！

原本是打算直接回九原去。不過既然出了事，七個人安全上也很難保證，所以最後商議，還是決定先回雁門去。現在那裏最近，也最安全。

商議結束，幾人重新上馬，荷華站在地上，仰着頭等扶蘇爬上去之後，再拉自己上馬，她的騎術不行，像這種高速奔襲，必須要有人帶着。再說也沒有多餘的馬。

此後荷華不止一次慶幸過自己的騎術不精，并且還以此為借口，将自己原本學會的那一星半點騎術，完完全全的還給了她的老師扶蘇。

因為那個瞬間，她眼角餘光忽然瞥到一抹閃亮的光芒。

那一刻荷華其實并沒有意識到那是什麽東西，但她已經本能的察覺到有危險，于是下意識的往前一撲，将正要上馬的扶蘇給撲了個正着，兩人才撞在馬上，便聽到破空聲和風聲在耳邊響過。

“有刺客！”這一次張良的反應非常迅速，在他的指揮下，親衛們将紛紛朝着那個方向射箭，但聽得悶哼聲和倒地聲，應該是那個偷襲的人被射中了。親衛首領帶着人追了上去，其他人團團圍了過來，“殿下可有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