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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嘉公主見沈嘉魚不言語,放重了聲調:“沈三娘子,昨日不都同你說好了麽?如今吉時已到,你怎麽還不取金刀為你的父親和長公主割肉,行同牢之禮?”

她這回話才說完,底下的沈家的二夫人便也附和道:“是啊三娘,你這作為小輩的,可不要耽擱了父親的吉時。”沈二夫人是沈秋容之母,也是沈嘉魚的嬸娘,她昔年和鄭氏一同打理家事,平日裏龃龉不少,要說沈秋容和沈嘉魚這般不對付,倒有七成是她教唆的,如今落井下石的機會擺在眼前,她自不會放過。

兩人這麽一出聲,更引得旁人想到繼女生事的岔路上了。

丢了把金刀原不算大事,但現在正是昏禮,沈嘉魚的繼女身份又頗是敏感,再被這般逼問着,哪怕是小事兒傳出去也得成大事。偏偏小鄭氏厭惡沈至修,這場昏禮也稱病不曾過來,因此連個幫她說話的人都無。

晏歸瀾在客席上眉心微曲,臉色已經冷淡下來,似乎想要說話。

魏寄榮在一旁的客席上瞧他瞧得分明,心裏暗暗冷哼一聲。他伸手摸了摸腰間的金刀,本想給沈嘉魚的,但轉念一想,讓她吃個教訓,等會再給也不遲,這樣她才能知道誰才是能幫得上她的人,晏歸瀾無非是跟她玩玩罷了,難道還真能娶她不成?

沈嘉魚本來一直沒說話,雙手攏在袖子裏,擡了擡眼皮:“吉時不是還沒到嗎,二嬸娘這般吵嚷做什麽?”

她其實挺不喜歡跟人做口舌之争的,實在不行出去打一架呢,也比這麽扯皮的強。但接下來發生的事兒,讓她恨不得賦詩一首歌頌自己的急智!

她說完之後便頓了下,取出腰間佩的玉刀,異常淡定道:“貞嘉公主送的那把金刀不大合時宜,所以我擅自換成了這柄玉刀,還請公主見諒。”

貞嘉公主沒想到一轉眼就有了說法,眼底一愕,沉聲道:“金刀乃是成親要用的吉器,豈能容你說換就換!”

沈嘉魚抽出腰間五寸來長的玉刀:“玉乃石中君子,傳聞周天子一向崇玉器而厭金器,如今我父親以周禮迎娶長公主,這柄專門鍛造的玉刀豈不是正應景?”

她說完眨了眨眼,一派無辜地問過來:“況且這玉刀乃是我生辰時父親所贈,也算是吉器了,所以我今日特地帶了它出來,幫父親行對席之禮,哪裏有不妥之處?”

沈至修本來被挑唆的頗為不滿,但聽了這話臉色卻和緩下來,目光溫緩的看向女兒,覺着這孩子懂事周全不少。

算上昨天請大夫那事,貞嘉公主沒想到居然被一小輩連着下了兩回臉,也顧不得身份了:“沈三娘子好伶俐的口齒…”

她話才出口一半,那邊定安長公主已在上首西席緩緩出聲:“貞嘉,吉時已到,再說這孩子說的也沒錯,對席用金刀,本就不妥…”

定安長公主豔麗雍華,沒想到聲音竟頗是溫柔,裏面似乎含着似水柔情,引得沈嘉魚多看了她幾眼。

貞嘉公主以她為尊,被這般一喝,也不好再繼續生事,還不得不忍氣致歉:“長姐說的是,是我的思慮疏忽,倒不及這孩子周全了。”

她故意說這話是想讓沈嘉魚主動解圍,沒想到沈嘉魚自顧自地坐下了,心下暗怒,也只能老實坐了回去。

沈嘉魚和沈燕樂各取出腰間玉刀,割下同一牲畜之肉分別奉給沈至修和定安長公主,長公主伸手接肉的時候擡了擡眼皮,若有所思地瞧她一眼,接着禮官報唱,引着兩位新人拜了旺盛子嗣的黑豬,然後才引着新人進入洞房。

屋裏頭沈至修神色客氣卻生疏,定安長公主溫柔而冷淡,兩人渾然不似才新婚的男女,等沈至修走了,定安才喚來了貞嘉,不悅問道:“誰讓你今日擅自做主,和沈家女兒為難的?”

貞嘉還有些憋氣:“長姐,她挑昨日請了大夫來,不是存心要尋你晦氣嗎?我若不替你制住了她,難道由得她尋釁滋事?!沈至修也是前後不一,當初娶你之前是怎麽說的?今日竟不發一言!”

定安皺起娥眉,不耐道:“不過是女兒而已,不日我将她打發出嫁了便是,你切莫再橫生枝節。”她說完随意攏了攏身上吉服,神情輕蔑:“我與沈至修的婚事,不過各取所需罷了,本就不指望他什麽。”

她面上漸漸有幾分思量:“倒是沈燕樂這個嫡子得好生留心着…”

……

沈嘉魚又不是傻子,早就猜出自己被人坑了一把,所以主持完同牢之禮就下了高臺,她忽的覺着有人在瞧自己,她順着視線看過去,發現昨天見的那位晏二郎君正瞧着自己,他是第一次見沈嘉魚正臉,一看之下難免有些動人。

她提了小心,不弄清楚不肯罷休,便大步順着目光傳來的地方走過去,主動問道:“晏二郎君?”

晏星流終于擡起眼皮,稍微側了側身,讓出旁邊的位子來,只是目光仍不離她面容,神情竟有些複雜,似乎被觸動了什麽記憶。

沈嘉魚見他會錯了意,正好她不想去前面坐着,幹脆将錯就錯地在空位上坐下,拿出主人的款兒招呼道:“晏二郎君吃的怎麽樣啊?方才看我做什麽?可是下人招待不周?”

她才落座,就有不少相熟的朋友前來敬酒,她今天打了個漂亮仗,貞嘉公主等人又已經走了,她心裏高興,難免多喝了幾杯。

晏星流終于纡尊降貴般的開了口:“你名諱嘉魚?”他沒等她回答,若有所思地颔首:“不錯。”

性子靈動,皮相更是絕佳,難怪能讓他兄長多瞧幾眼,更何況這臉還像…

沈嘉魚見他這高貴冷豔的樣子有點不開心,撇了撇嘴:“嗯,謝謝,我也覺着我不錯。”晏星流和晏歸瀾不愧是兄弟倆,待人都這樣睥睨傲然,只不過晏歸瀾把冷意藏在骨子裏,而晏星流則流露在了面上。

晏星流:“…”

他給沈嘉魚堵的半晌沒有開口,過了會兒才道:“你不問我為何贊你?”

沈嘉魚灌了點黃湯正閑得無聊,難得有個肯接她話把的,她歪着頭看了看他:“大概是因為我才智卓絕龍章鳳姿精彩天成昆山片玉,讓二郎君心生嘆服,才不得不出聲贊嘆。”

晏星流:“…”

他佩服晏歸瀾的次數不多,但如今方才真正嘆服,他到底是怎麽放着那麽多毓秀淑女不要,青眼這麽一個奇葩的!

沈嘉魚見晏星流拒絕跟她交流也不惱,只是嗅着酒香有點饞了,忍不住又低頭喝了些,很快面頰便泛起剔透的桃粉色,更顯得肌膚柔嫩白皙,美人微醺的情态既能賞心又可悅目,引得晏星流都多瞧了幾眼,覺着她也不是全無可取之處。

魏寄榮早已在一邊瞧了多時,上前一步,向晏星流躬身道:“二郎君,沈妹妹喝的有些醉了,恐擾了您清靜,我這就扶她下去歇着。”他說完便下意識地看了眼沈嘉魚微微抿起的粉唇,又撫了撫袖中藏起的丸藥,心下已經拿定了主意。

沈嘉魚只是小醉又不是神志不清,正要讓魏寄榮走開,叫侍婢來攙扶,晏星流卻先她開了口,漠然道:“不必,我和沈娘子正在暢言,你且下去吧,無事不要來擾。”

眼看着晏星流幫着拒了,沈嘉魚就沒再開口。

魏寄榮面露愕然,他如今怎麽也算晏星流半個心腹了,他沒想到他居然會拒絕,他詫異地繼續道:“二郎君,我和沈妹妹是故交,我也有些話想同她說…”

晏星流冷淡道:“她也是我表妹,你不過只是外男,談何幫忙?”他耷拉了下眼皮:“下去。”

魏寄榮見他這般,便知道沒有說話的餘地了,卻不甘心計策三番四次被打斷:“二郎君…”

沈嘉魚得勝的喜悅都被魏寄榮攪和沒了,無語地搖了搖頭,放下酒壺起身要離席,不料被桌子腿絆了一下,腳步一個趔趄,差點砸在晏星流腿上,他無奈托住她手腕,大抵是覺着她是像尋常那些狂蜂浪蝶一般,故意往他身上摔。

這麽一腦補,他冷淡之餘又有些不喜:“小心。”

誰知晏星流還未曾觸及那段溫軟肌膚,沈嘉魚就已經被人帶開了去,晏歸瀾不知道何時站在三人身側,一手小心扶過了她,看了眼還在糾纏的魏寄榮:“滾開。”

他又低眉瞧着沈嘉魚:“我讓人給你準備醒酒湯,你先下席吧。”

魏寄榮昨天才受了罰,這下才不敢不走,沈嘉魚見煩人精終于走了,哼哼唧唧向晏歸瀾道謝:“謝謝世子幫我趕人。”

晏星流被無視的冷臉險些沒繃住,長眉一斂,冷冷問道:“沈家表妹,方才我也替你攔了來人,你為何就只謝世子?”

沈嘉魚半醉半醒,認真地思考片刻:“大抵是因為,世子長的比你俊吧。”

晏星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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