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晏歸瀾瞧她穿了身男裝,袖口被扯破了一道口子,柔軟的曲卷長發亂的如一頭稻草,臉上也凍的煞白,顯然在外吃了點苦頭。他皺了皺眉,縱馬想要伸手搭在她肩上細瞧:“扮成男人好玩嗎?”

要說沈嘉魚現在最不想見的人,他認第二,就只有裴驚蟄能認第一了。她皺眉地躲避開他伸來的手:“我和燕樂晚上睡不着,騎馬在周遭散了散,勞世子費心了。”

她原來雖也處處避開他,但絕不會像今日這般冷淡嫌惡,現在她态度驟變,只能跟今晚上出去有關。

他心裏念頭轉了轉,說不上是為她冷淡的态度不悅,還是為她有事瞞着自己着惱,他靜默片刻,擡起眼直直凝着她:“出去散散?這一散就是半夜?”

沈燕樂正在思索合理的由頭糊弄過去,沈嘉魚硬邦邦撂下一句:“回去我們自會解釋請罪,晏世子還請先放行讓我們進去吧。”言下之意是不關世子的事。

她說完就有些後悔,現在不大好跟他這般交惡。晏歸瀾慢慢挑起了眼,握住她的手臂,将她強拉近了:“護衛聖人安全是臣屬的職責所在,既然沈娘子想進去,自然得搜過身,細細盤問了,方才能入客院。”

沈嘉魚還沒來得及答話,就聽側後面傳來一道讓人聽着就想打的聲音:“要搜身了才能進行宮?那大都督不如先來搜我的身吧?”

半道上兩人分開之後,裴驚蟄一直悄悄跟在她身後,她卻半點都未曾覺察,此時一見自己最不想見的人中的老大來了,臉色越發難看。

晏歸瀾自然是認得這位沒個正形的秦王世子的,他目光在兩人之間慢慢逡巡,裴驚蟄的馬匹喘息均勻,顯然不是才來到此處的,想必來了有一會了。

裴驚蟄大刺刺張開手臂,擺出等人搜身的架勢:“大都督怎麽還不過來?”他挑起眼皮瞧了眼沈嘉魚,像是才看到她似的,說出的話卻不怎麽正經:“呦,沈娘子也在啊?想爺了沒?”

沈嘉魚面無表情地收回目光,也不接話。

晏歸瀾眼底掠過一絲戾氣,手腕微微一動,不知做了什麽,裴驚蟄的馬驚的站立起來,他的身份非同小可,這麽一驚馬衆人都有些慌亂,沈嘉魚卻正好渾水摸魚,趁亂扯着沈燕樂跑回了客舍。

她既然都走了,兩邊再沒什麽好鬧的,裴驚蟄控好馬,甩了甩馬鞭:“想不到大都督居然有半夜欺負小姑娘的嗜好?”什麽叫五十步笑百步,這就是了。

晏歸瀾想到沈嘉魚難看的臉色,直覺跟此人有關,面色不善:“這話也是我想問裴世子的。”

沈嘉魚最不想見的老大和老二對視片刻,齊齊嗤笑了聲,等到撥馬轉過身的時候,又都沉了臉色。

……

沈嘉魚今晚上已經累的筋疲力盡,回了客院之後就一頭栽倒在床上,卻怎麽也睡不着,腫着眼皮把枕頭想象成晏歸瀾那張臉,對着枕頭一陣暴錘,這才覺得氣兒消了點。

琢玉見她突然發火,忙把枕頭奪下來:“您這又是做什麽呢?仔細傷了手!”

沈嘉魚心煩地皺了皺眉:“我沒事。”

她不想讓琢玉再問,随口道:“擁雪呢?今兒晚上不是她上夜嗎?”

琢玉猶豫了下才道:“擁雪出去灑掃收拾的時候,不留神沖撞了貴人,被人掌了嘴,正在屋裏歇着呢。”

沈嘉魚臉色越發差,不悅道:“是誰打的?”下人無緣無故被掌嘴,那就等于打她這個主人的臉面了。

琢玉吞吞吐吐:“是…晏世子。”

沈嘉魚眉目沉凝下來,深吸了口氣:“我知道了。”

琢玉幫她掖好被角,她看着天都快亮了,小睡了片刻就起床準備農祭的事兒,不料她剛穿好衣裳,楚冠芳和李惜緣就硬是把她拖了出來。

楚冠芳興沖沖道:“我聽說行宮旁邊那座望善寺可靈驗了,咱們趁着農祭還沒開始,趕緊去拜拜吧!”

李惜緣也跟着重重點頭,又神秘一笑:“尤其是求姻緣,最是靈驗,聽說好幾個女子在這兒拜了之後都尋到了如意郎君呢。”

沈嘉魚對求姻緣實在沒興趣,兩人卻不由她多說,硬是把她給架了出去,楚冠芳又道:“等等,拜佛之前先去姻緣府求一塊木牌,聽說這樣拜了才靈驗。”

沈嘉魚不解道:“姻緣府又是什麽東西?”

楚冠芳解釋道:“姻緣府就在正殿隔壁,裏面供着一陰一陽兩個簽筒,男子搖陽,女子搖陰,簽筒裏供着形态不一的兩塊木牌,傳說只要一陰一陽搖出來的木牌能拼在一起,這對兒男女就是命定的夫妻了。”

沈嘉魚聽完不禁樂了:“那要是男女年齡差個三五十歲,這也能成夫妻?”

楚冠芳氣的大罵她敗興,連李惜緣都在她臉上狠掐了幾把,硬逼着她第一個去抽簽。

沈嘉魚敷衍地晃了晃,就見一塊雁翅形木牌掉了出來,楚冠芳和李惜緣搶過來瞧了瞧,羨慕的不行:“大雁是忠貞之鳥,又有結親之意,這塊木牌兆頭很好呢,也不知道誰能抽到另一半。”

兩人叽叽咕咕羨慕了會兒,自己拿着簽筒進去試了試,可惜搖出來的木牌兆頭都不怎麽好,兩人不死心地搖了五六次,結果還不如第一回呢。

沈嘉魚被兩人虎視眈眈的目光看的舉起手:“別瞪着我啊,要不我把木牌塞回去跟你們保持一致?”

兩人:“…”

沈嘉魚又不想成親,對這快雁翅木牌也有點膈應,進了簽房之後準備重新搖一個寓意富貴吉祥的木牌出來,不料旁邊伸出只白皙漂亮的手,穩穩地取走了左邊的陽筒。

抽簽的地方為了保證清靜無擾,除非是來算姻緣的一對男女,否則只能獨自進來抽取。她皺眉想看誰這般沒規矩,就見到晏歸瀾那張讓她心情極為複雜的臉。

“世子?怎麽又是你?”

晏歸瀾晃了晃手裏陽簽筒,淡淡一笑:“我如今已逾雙十,還未曾娶到中意之人,過來求姻緣又有什麽稀奇的?”

沈嘉魚見到他就忘了要替擁雪讨說法的事,她放下簽筒:“世子求吧,我先走了。”

晏歸瀾挑起唇角看過來:“表妹可是怕了我?連決定好的簽都不願意抽了。”

沈嘉魚怒哼了聲:“激将法對我沒用。”晏歸瀾啧了聲:“表妹果然是怕了。”

她被他一口一個怕了說的心頭火起,劈手躲過陰簽筒:“不就是抽個簽嗎?能吃了我不成?!”

晏歸瀾心下暗嘆了聲,這小傻子…明明就很受用激将法。

沈嘉魚說歸說,心裏還是有點膈應,悄悄把雁翅木牌藏好,這才晃了晃簽筒,就見裏面又掉出來一塊…雁翅木牌。她囧了,這誰做的簽筒啊這是,還帶這麽偷工減料的!

她還沒腹诽完,晏歸瀾已經把木牌抽了出來,他把木牌擺正,兩人的木牌拼在一起,恰好就是一雙大雁的形狀。沈嘉魚嘴上說着不信,瞧見這一對,心裏也怪異起來。

他唇角微勾:“看來命中注定,表妹是我的人了。”

沈嘉魚心中怪異的感覺瞬間散了,極其響亮地嗤笑了聲,理了理裙上的褶皺,轉身要出去。晏歸瀾突然慢悠悠扔來一句:“表妹突然對我這般冷待,是不想幫你祖父了嗎?”

他居然還敢跟她提着個?!沈嘉魚轉過頭怒視着他,一時氣血翻湧,竟不知該說什麽。

晏歸瀾自然不會平白冒出這麽一句莫名其妙的,他見她昨晚神色不對就開始思量事因,所以才由此一眼,現在瞧她神色就知道自己猜的沒錯,她果然是知道西邊邊陲的事兒跟晏府有關了。

他自有籌謀,如今卻不好跟她說,輕嘆了聲,和緩神色:“我不會害你的。”他伸手想摸她白玉般的耳朵:“聽話。”

他半句解釋也沒有,只叫她聽話?沈嘉魚重重拍開他的手,心徹底沉了下去,沉聲道:“你不害我,祖父差點就被下了獄,你要是存心害我,我沈家豈不是要灰飛煙滅?”

晏歸瀾皺了皺眉,正要跟她說話,沈嘉魚已經重重撇開木牌,推開門大步走了出去。

他擰眉瞧着她的背影,直到瞧不見了才收回目光,視線又落在那塊孤零零的雁翅木牌上,他伸手撿起來,慢慢放回懷裏。

……

兩個損友瞧她出來之後臉色不大好,還以為她沒抽到好兆頭的木牌,就沒再提這茬,左右農祭也快開始了,三人就在宮裏內侍的催促下,前往拜祭的地方。

除了拜祭之外,皇上皇後以及衆位妃嫔還要親自下地做農活,皇上既然都表率了,衆位臣子命婦和各個府中女兒自然也得跟着下地,雖然只是象征着的做做活,但半天下來沈嘉魚也累得夠嗆,等傍晚回去的時候腰都快直不起了,一路都是被侍女攙回去的。

她倒頭在床上又歇了兩個多時辰,一直歇到夜色深濃,琢玉才急匆匆來叫她:“三娘子快起來,外面出事了,長公主叫您過去一趟呢!”

沈嘉魚一臉莫名,忙披好衣裳走出去,就見沈家的客舍大門緊閉,定安長公主坐在正堂,擁雪散亂着頭發,衣衫不整地癱在地上哭個不住,她身上隐隐還有些青紫痕跡。

沈嘉魚皺眉不解,還以為擁雪被定安長公主打了,沒想到她一走進去,擁雪就膝行了幾步,摟着她的大腿哭道:“求娘子做主救我。”

沈嘉魚扶起她問道:“你怎麽了?”

擁雪聲音哀婉絕望:“婢,婢被晏世子給,給…欺辱了。”她捂住臉,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昨日世子言談間就隐隐有調笑之意…婢抵死不從,被人訓了個由頭賞了巴掌,沒想到,沒想到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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