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一更)
衛予格外清醒, 他非常明白自己在做什麽, 伸向邱行之腰後的手, 抵在邱行之大腿處的膝蓋, 以及卡在邱行之脖頸側面的手掌,都是出自他的本心和意識。
他沒有做過類似的事,經驗為零技巧為負, 只憑一腔熱烈的本能去尋覓、感受對方, 動作粗魯的完全不像他原本的模樣, 而邱行之似乎愣住了,陷在黑暗裏的臉只有個大致輪廓,沉默的承受着他混亂的觸碰。
混亂持續的時間并不長,他動作太大擊中邱行之腹部, 一聲悶哼仿佛給衛予澆下一桶冰水, 他停停了下來,大口喘着粗氣, 在難以辨認的清晰度裏看邱行之。
他沒退開, 維持緊貼對方的姿态, 就那麽看着, 黑暗裏的那一聲悶哼後, 邱行之再沒發出聲響,雖然看不到彼此,可衛予覺得他在凝視自己。
視線是帶有溫度的,衛予能感覺到。
這個房間靠陰,背後是一條無人經過的小巷子, 時間已晚,推離窗格的縫隙裏只有偶爾鑽進來的遠處大街上的汽車喇叭聲,不密集,很久才有一下,是他們唯一能聽到的聲音。
在黑暗裏待久視線逐漸适應清明,衛予眼裏的邱行之越來越清晰——他是在凝望自己,幽深的眸子,斂着不知名的情緒。
不知道這樣無聲的對望了多久,衛予感覺邱行之呼吸平複下去,倚再牆上的背脊朝他傾來,再次拉近距離,只要伸手就能夠到、觸摸到彼此。
窗外一陣哔哩哔哩聲呼嘯而過,邱行之喘了口氣,低聲問:“衛予,你想……”
他聲音沙啞,像抽了整夜的煙灌了整天的酒,急促中混雜着難以抑制的沖動,砰砰沖擊着他的肌膚,他感到有什麽東西想要破皮膚而出,突突突的打亂他的呼吸節奏,以至于說話都不連貫。
衛予想做什麽似乎已經很明了,可邱行之不敢相信,這個時刻的衛予和他以往所認識的衛予太不同,他生怕自己沒控制住,用力過度的興奮一場,醒來發現什麽都是假的,一場空。
“是。”
又是一輪緊湊的呼吸聲,邱行之幾乎找不到自己的嗓音:“可是,你為什麽……”
為什麽這樣?為什麽?他不知道,不确定,所以他什麽都不敢做。
衛予的雙眼灼灼明亮,黑暗中閃着奇異的光彩,輕輕低笑,伸手抓住邱行之的手腕,極慢,卻極有力道:“沒有為什麽。”
邱行之緊緊的鎖住衛予的臉部輪廓,腦海裏一個聲音嘶吼着:“邱行之你他媽的是不是腦子進水了?這個時候問個屁的原因啊?問個錘子啊?你現在需要做的是什麽?是,什,麽?你心裏沒點逼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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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現在需要做的……
衛予輕輕嘆息,嘆氣聲萦繞的抓着邱行之耳朵,連帶着心也癢癢了起來,眼見那股熱量想要遠離,邱行之抛開腦海中極不容易攢起來的理智,猛的攥住衛予手腕,拖着朝房間裏走。
他從小練就的力道從未在衛予身上釋放過,可是這次動作粗暴,鐵爪子一樣扣他的手腕,掌心那麽燙,滲進皮膚,灼燒他的靈魂和血肉,每一處都是燙的。
衛予咬了咬牙根,默不作聲的被邱行之拖到裏面。
邱行之對這種事沒有經驗,最初的慌亂後,感覺自己的靈魂被分割成了兩半,一半還是那個滿頭打着震驚和驚慌的自己,另一半則是全然冷靜,迅速在腦袋裏思考接下去該做什麽的自己,兩個都是他,矛盾的組成把甩手把衛予扔到床上的邱行之。
床很軟,兩個大男人的分量足以讓人深陷進去,衛予一句話都沒有,在邱行之附身壓下的時候發出一個很小、很輕的音節,一邊承擔他的重量一邊适應,很短促的出聲後擡眼對上邱行之。
窗戶距離床很近,城市裏整夜的燈火通明,房間借到極其微弱的一點,讓他們能在黑暗的空間裏勉強看到對方的樣子。
邱行之的理智迷失在衛予送上的眼神裏,他覺得自己快瘋了,當下什麽都想不了,順勢低頭,含住衛予的唇。
涼,涼的邱行之心裏一個激靈,忍不住想要給他溫度和熱量,不由自主伸出舌頭舔在他的唇線上,衛予輕輕一顫,下意識張開緊抿的嘴唇去迎接邱行之的試探。
這個動作對兩人來說都是第一次,誰也不比誰熟練,只是笨拙的、遵照內心本能的尋找對方,也許人類天生有這個能力,很快就找到了最合适的力道角度。
邱行之生怕壓壞衛予,兩手撐在衛予身側,長期俯卧撐運動練就的強勁臂力在此刻派上最大用場。
房間靜谧,略帶某種色彩的黏糊聲響飄在大床上方。
邱行之漸漸感覺肺部缺少氧氣,耳畔衛予的呼吸聲也淩亂的找不到節奏,趕忙支撐起身體滾下床大口換氣,悄然透過僅有光線看仰躺在床上的人。
衛予閉着眼睛順呼吸,嘴唇微微發麻失去知覺,不用看也知道腫了,不知道明天起床能不能消掉。
心裏的念頭很多,雜亂無章的飛來飛去,可他不去管,以前他就是想得太多顧慮太多,總是在錯過和失落中收獲遺憾。
他做事向來循規蹈矩,走一步看不到十步也至少看三步,以前學習是這樣,後來工作是這樣,現在做鹵味也是這樣,他不想做沒計劃的事,那樣讓他心慌,沒着沒落的害怕下一步會失敗前功盡棄。
他害怕失敗,所以按照最穩妥的路子行走。
對待和邱行之的感情上亦是如此,不安的太多,害怕的太多,讓他邁不開那一步,他總是想着能做一輩子的朋友就好,如果說出來了,邱行之從此遠離,得不償失。
暗戀的心酸和幸福他都珍藏着,比起邱行之遠離,默默站在一邊看着他也就沒那麽可怕難過了,何況邱行之其實一直對他很不錯。
今天發生的很多事激發出他的亂七八糟的勇氣,過了今天,他沒法再這麽勇敢。
瞻前顧後這麽久,衛予想狠狠颠覆,甩開那些有的沒的念頭,把今天當成世界末日,不管醒來後發生什麽,他都不去想不去思考。
有的東西擁有過就能回味一生,他不貪心,一次就足夠。
邱行之蹲在床邊撫摸衛予光潔的面頰,僅僅是肌膚的觸碰就帶給他如此大的悸動,像電流竄過身子直沖天靈蓋,苦笑着蜷起手指,真沒出息。
衛予阖起的雙眼倏然睜開,伸手撈住了邱行之要收回的手,重重喘了口氣,不說話,就躺着不動。
這是無聲的邀請,邱行之聽到了。
來之前誰都沒想過會有這麽一出,當然不會事先準備什麽,邱行之有絲猶豫,他不想弄傷衛予。
“啪”的一聲,衛予扔了兩樣東西在床頭櫃,邱行之看清楚的瞬間全身毛孔都縮起來了,緊緊的,一股麻麻的感覺自頭到腳竄遍全身。
衛予準備好了一切。
邱行之最後一點人類的理智全被獸性代替,一切都在黑暗中進行,沒人去開燈,手掌下衛予裸|露出的肩膀和胳膊,耳朵裏戰栗和短暫失控的喘息,一切都足夠了。
邱行之低頭含住他依然冰涼的唇,用不多久前剛剛積攢到的經驗安撫他,果然衛予的呼吸稍稍平複下,可很快又陷入更大的颠倒混亂。
失去布料的阻隔後,兩個人的呼吸起先是同步的,片刻後狂亂着失去各自頻率,竭力想要同步卻始終無法成功,房間裏的空氣被抽幹,只有從沉沉的吻中能汲取一些氧氣,他們像兩條躍上岸的魚兒,為了不窒息為了活着,他們變本加厲的擁抱、汲取對方,他們給彼此呼吸、力量。
勉力維持的意識在力道侵襲而來的瞬間灰飛煙滅,短暫的清醒裏,衛予感覺到邱行之的緊張,他沒經驗,也怕自己疼,動作都小心翼翼,可那股瘋癫的勁頭是控制不住的。
沉重的呼吸吐出細碎的音節,臉還是那張臉,是衛予熟悉的臉,如畫的眉眼、長而卷的睫毛、微微張開的雙唇,曾經在他的生命裏留下刻骨銘心的印記。
可這張臉的主人,于此時的衛予是陌生的,是他從未見識過的,邱行之的另一面。
是第幾次呢,衛予再次意識到他對這個人了解的匮乏,以為足夠深刻,其實根本不是,是他觀察的不夠,還是邱行之藏得太深呢?
衛予感到自己整個人朝後移,“砰”的一聲,腦袋磕到床頭板。
渾身的疼痛感轉移了衛予對腦袋疼痛的關注,只是下意識朝下偏頭避開床頭板。
“對,對不起。”邱行之的呼吸像被人撕扯着的風筝,斷斷續續的只能勉強拼湊出幾個字,臉埋在衛予脖子上咬他,力道不重,全身感官被調動的集中在某一處,衛予甚至沒有感覺到脖子上的異樣。
邱行之伸手在衛予腦後撫摸,簡單的動作于此時的他而言堪比做鐵人三項,沉悶的哼哼反而把衛予逗笑了,擡手捏住他的手腕搖頭示意不要緊。
床上原本有兩個枕頭,一個壓在衛予身下一個被丢到床頭櫃,邱行之抵抗着再次襲來的狂亂情緒,修長的手臂艱難夠到床頭櫃,蓬松的枕頭塞到衛予腦後,他才舒了口氣。
衛予沒想到他會這麽做,事實上他們兩個現在都處在無法自持的迷亂中,邱行之還能分心來做這些,他忍不住低聲呢喃:“行之……”
經過這麽久的壓抑,衛予的嗓子早失去原本音色,又暗又啞,說不上好聽,卻是這種情境裏最合适的搭配,昏暗、迷亂,衛予迷茫動情的呼喊,邱行之一下炸了。
“噗呲”,一捆火柴丢進□□桶,灼燒的火苗竄上半空,氣勢洶洶着直欲掀翻天花板。
南方的冬天沒有暖氣,他們沒顧得上打開空調,可房間的氣溫堪比酷暑,熱度燃燒着身處其中的每個人。
腦後枕頭第二次不見的時候,邱行之又想分神去撈,衛予低啞的笑了一聲,捏住被水滴汗濕的下巴:“不用這個。”
邱行之不太同意:“你的腦袋……”
“嗯,撞到了。”衛予的手滑上邱行之胳膊,“所以你也撞一下就公平了。”
能撞到腦袋的姿勢——只有躺着。
邱行之從不知道自己會有徹底控制不住自己的時候,也是第一次知道控制不住自己的時候有多可怕,以至于結束的時候衛予幾乎呈現半昏迷狀态,整個人趴在他身上,脖子上的汗一顆一顆滑落滴上他的脖子,濕黏的透着精疲力竭。
“衛予~”
衛予說一個字都費勁,又疼又累,眼皮有千斤重的往下壓:“嗯……”
邱行之單手摟過衛予的後背,在他耳朵上親了一下:“沒什麽。”
急促的呼吸漸漸平緩下來,從同步到不同步,又慢慢回歸到同一的頻率節奏上。
衛予失去意識,恍惚中他似乎騰空而起,有溫熱的液體沖洗,再放到幹燥柔軟的地方,有個聲音對他說了什麽,沒聽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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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予日常醒來第一件事是摸手機看有沒有微信消息什麽的,這天也不例外,意識還沒完全回籠,他閉着眼睛從被窩裏伸手到床頭櫃上摸索。
胳膊酸的厲害,像被人抽打過,衛予皺着眉頭睜眼,轉頭看,床頭櫃上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他下意識要起身,動作到一半卻僵在半空中,而後又重重摔回床上。
媽的,怎麽這麽酸,渾身像被人連着揍了幾個小時,有幾處簡直從內到外叫嚣着酸疼,動個手指頭都費勁。
摔回床的零點幾秒時間,衛予回憶起昨夜發生的事,他盯着天花板緩了緩,艱難的将酸不拉幾的胳膊舉到眼前,上半截一塊一塊的手指印,真的像被打過。
方才猛然起身的動作拉扯到全身,源源不斷的酸痛和難以形容的羞恥感幹擾着衛予的神思,他閉上眼打算緩一緩再起床,“嘀”的一聲,蹑手蹑腳的步伐帶着一陣風進入房間。
衛予躺着沒動,腳步聲從房間門口快速貼近,一只手在他額頭上貼了兩秒,随後唇角被輕輕觸碰,幹淨清爽的的綠茶薄荷漱口水味。
他慢慢睜眼,對上邱行之來不及從他臉上移開的雙眼。
邱行之明顯怔了兩秒,問:“你醒了?”
身體中間部分的感覺太奇怪了,衛予提着氣,先将一條腿放下床,緩了好一會放過去另一條腿的同時支起上半身,已經足夠小心,卻還是拉扯到肌肉,他吸了口氣,扶着床板一鼓作氣起身,更大的酸脹感差點奪去他的呼吸。
也是這個過程,他發現這個地方并不是昨天他開的房間,更大,窗戶朝南,被褥枕頭都是新換的,蓬松又柔軟,身上的衣服也是幹燥嶄新的T恤。
邱行之想要走近,衛予擺手,示意他別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下午六點,繼續相約第二更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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