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肥魚味美
夏和瑜将江臨淵帶到一間并不大的屋子內,屋子向陽,整潔簡單。江臨淵看了看屋子又轉頭看了看夏和瑜,低頭暗自挑了一下眉。
“你就暫時住在這裏,和從前當我的門客一般,我若有什麽疑問自然會來找你,還有……沒事兒不許耍滑頭。”夏和瑜道。
江臨淵點頭,輕勾上唇角,“我都答應将軍了,這輩子為将軍所用,怎會再有二心,我呢,老實得很。”
“老實這詞兒用在你身上可真是冤枉。”夏和瑜道。
江臨淵笑了,眼望從夏和瑜身後漫進屋子的陽光忽然問道:“宛州這地方,這幾月雨下得多嗎?”
“前幾日我不知道,只是六、七月的時候,雨水确實不算多,加起來也就下過兩場雨。”夏和瑜答道,他認為江臨淵這麽問是在擔心糧草的問題,便繼續道:“不過如果這幾日再下場雨的話,糧草的問題應該不大。”
“但願。”江臨淵輕聲道。
夏和瑜歪了一下頭,“依你的估計,我們還要在這裏待多久?”
“大概……冬天過去之後。”江臨淵道。
“這倒和我想到一塊兒去了。”夏和瑜輕快道,說罷轉身邁入門外的陽光,初秋的風很清爽,夾雜着淡淡草木的幽香,夏和瑜忍下回頭再看一眼的沖動,向軍營去了。
夏和瑜趕到軍營練兵場的時候,張翎早就在了,他這段日子一直怕這些兵士離了他不好好訓練,所以一回來就奔着練兵場了。
夏和瑜只是站在一旁看着練兵場上人頭攢動,看着張翎大聲地吆喝着軍令,熟練地揮舞着手中的長矛,身上的墨色披風被風吹鼓起來,很是威風。
猛然一瞬,夏和瑜忽然發現張翎只有在這樣的地方才帶着不可一世的傲然氣概,平時有些單純有些憨傻,甚至總是被欺負的一個人,拿起兵器跨上戰馬竟如同修羅一般。夏和瑜覺得也怪不得一提起打仗,張翎就會樂得合不攏嘴,其實他真的适合戰場。
“将軍你來了,我正好有事兒跟你說。”張翎從行伍中走了出來,将長矛放在一旁道。
夏和瑜收回思緒,拍了拍張翎身上的灰土,“說吧,我聽着呢。”
“呃……這個……”張翎又吞吐上了,氣得夏和瑜一拳砸在了張翎的肩上,“快說,少支支吾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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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剛回來的時候,探子來報,說是,說是貴妃肚子裏的小皇子,沒,沒生下來,朝堂已經亂成一鍋粥了。另外各疆将領都被李素升了職,編制轉到了他的底下。”張翎結結巴巴地說道。
“哦。”夏和瑜點了點頭。
“嗯?将軍,你就不驚訝?”張翎見夏和瑜反應這般平淡,不由得問道。
“這有什麽好驚訝的,李素代理了朝政這些日子後怎麽甘心再将大權交回到一個嬰兒手中?至于邊境的兵力,李素收在朝中也是早晚的事。”夏和瑜平靜地說道,心裏縱然有些失落,卻依舊覺得邊疆安寧是好事,至少夏家這些年的辛苦沒有白費。
“可是,他……他怎麽敢?那……那可是皇嗣。”張翎瞪起了眼睛。
“他有什麽不敢的。”夏和瑜笑道,“在他的眼裏皇嗣的命和庶人的命怕是等同的。還有,你真的以為皇上只是暴斃?這場暴斃的背後,也一定是他搞的鬼。”
“一連殺了兩個皇帝,當真是夠絕的。”張翎搖頭嘆道。
“行了,還是多為咱們考慮考慮吧。”夏和瑜向着練兵場的高臺走去,“刑場劫人之後,朝廷一定很快就發兵了,咱們得想法子應戰。至少據守住這三座城池。”
“只是守城?”張翎問道。
“只是守城。”夏和瑜答,“如今我們的兵力不多也不精,先據守住這三座城池,擋下朝廷兵的第一波攻擊就好。”
張翎點頭,暗自握了一下拳,随即笑着轉了話鋒,問道:“你去看老将軍了?他怎麽說?”
提起夏老将軍,夏和瑜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我那任性的爹,壓根兒就沒有跟我說什麽話,倒是把我趕出來後和江臨淵聊得歡。”
“将軍這親生兒子怕是要排在最後了。”張翎笑彎了眼,将領上的墨色披風解下來沖着夏和瑜抖了一抖,披風上灰土飛散,嗆得夏和瑜眯起眼睛,捂住鼻子向後退了兩步。
張翎将披風扔給了夏和瑜,賤賤地說道:“要不,這裏交給你看一會兒,我要去找夏老将軍說說話,順便給你美言幾句,不過到時候你得好好謝我。”
“滾滾滾。”夏和瑜揉着披風卻又接道,“哄不好別回來。”
張翎呵呵笑着:“放心吧。”說罷就向夏老将軍的住處走去,只不過剛出了軍營,張翎就看見小沙蹲在軍營外的一塊兒石頭旁,石頭上放着幾張紙,小沙正拿着一塊兒黑色的木炭在紙上比劃着。
張翎拐了一下腳步,悄悄摸到小沙的後面,一把抻過他放在石頭上的紙張,大聲道:“不好好幹活在這兒做什麽呢?”
小沙本在專心地算着糧草,張翎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子把他吓得跌坐在了地上,正好磕到了尾巴骨的位置,疼得他呲牙咧嘴,頗感不快地責道:“你吓我一跳。”
“怪我?”張翎白了他一眼,低頭看着手上的紙,紙上畫着大大小小的圓圈兒,一排一排的很是整齊,張翎不解地問道:“這是什麽?”
小沙靠着石頭,也不解釋,只是沉着臉伸手道:“還我。”
張翎将紙張對折了一下,背到身後,“你不告訴我這是幹什麽的就別想要回去。”
小沙撅着嘴,恨聲道:“那是糧草的分配記錄,你快還我,我還沒算完?”
張翎感到好笑,重新展開手裏的紙,“這上面除了你畫的這些東西外連個字都沒有,你是怎麽記錄的。”
小沙別過臉,“我又不識字,只能用這種方法。”
“哦?那你告訴我你這是怎麽算的。”張翎蹲下身子,将紙張再次鋪在石頭上,向小沙問道。
“你看啊。”小沙道,擰過身子趴在石頭上,指着紙張上的圓圈兒說道:“一個圓代表一鬥糧食,十個圓就換成一個大圓,這樣不就清楚了嗎。”
張翎戳着自己的嘴角不讓自己笑出來,繼續問道:“我叫你管理糧草的這段日子,你都是這麽算的?”
“是啊。”小沙挺了一下胸脯,竟帶上些自豪。
“噗。”張翎看着小沙的表情,還是沒忍住,笑了出來,“你怎麽這麽笨,算了,改日我教你寫字,你也不用學得太多,夠記錄糧草就夠了,到時候你就會發現,你現在的方法有多麻煩了。”
“知道了……你別笑了行不行?”小沙頹下臉面向張翎冷冷道。
“咳,不笑了。”張翎低頭咳了一聲,繼而道:“對了,你日夜找的那個江哥哥回來了,你看我沒騙你吧。”
“江哥哥?”小沙聽了這三個字就跳了起來,“他在哪兒呢在哪兒呢?”
“這個……我還真沒問。”張翎撓了撓眉毛說道。
“啊!你這廢物。”小沙一跺腳,急匆匆向城裏跑去了。
“我廢物?喂,喂……”張翎本想斥責他幾句,卻見小沙早就跑遠了,留了他在原地皺眉。這小兵丁該好好管教管教了,一點兒王法都沒有,張翎心道。将手裏的紙張揣在懷裏,這才向夏老将軍處去了。
江臨淵自己在屋子裏待得無趣兒,便想着到街上去轉悠轉悠。宛州城因為是開城迎了夏和瑜進來,所以城內并沒有經歷戰亂,百姓的生活依然是井井有條的。這裏比不上京城的繁華,甚至于都不如青州城熱鬧,但也因為如此添了幾分清淨安寧。
江臨淵本來沒曾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有時間就這麽漫無目的地走在路上,不必再去擔心什麽,也不用再去謀劃什麽。路旁古拙的建築,街角巷尾偶爾傳來的叫賣聲,嬰孩的嬉鬧聲,都讓他覺得頗為新鮮,這可比楊沛府中嗚哇嗚哇的器樂聲、歌舞聲好聽得多,宛如美玉對碎石。
前方的路角處有一個魚肆,賣魚的小販帶着一頂大大的鬥笠,懷裏抱着一條亂扭的活魚正和來客商論着價錢,那魚足有一條小臂那樣長,魚鱗在陽光下閃爍着。
小販實在抱不住那條擰來擰去的活魚了,“噗通”一聲将它扔到了魚桶裏,水花濺到桶外,噴得到處都是,還噴了那位來客一臉。惹得江臨淵停住腳步向着這番情景暗笑。
“江公子。”
正駐足間,江臨淵聽見背後有人在叫他,聲音半分生疏半分熟悉。轉頭去看才想起,這是夏和瑜的管家,郭鴻。
郭鴻拎着一個魚簍,裏面還有水滴答滴答地淌下來。夏和瑜出來時帶的家仆本就不多,所以大事小情都是郭鴻在打理,他今兒見夏和瑜和夏老将軍總算都在了,便想着弄些魚肉回去,晚上叫廚下弄些好吃的出來。
“郭管家,許久未見。”江臨淵笑道。
郭鴻提了提手上的魚簍,也笑道:“江公子客氣了。我家将軍還是多虧你照顧。”
江臨淵眨着眼愣在原地,心想這話是從何而來的?想着想着卻想起青州那日,好像只有郭鴻知道他和夏和瑜一起待了整整一個晚上,江臨淵心裏覺得郭鴻真是誤會了,可他又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再一轉眼,郭鴻已經蹲在魚肆前面挑魚去了,而進了他魚簍的正是那條剛剛在小販懷裏的大魚。
江臨淵自嘲般笑了笑,見天色也不早了,便轉身回了住處。只是他沒想到,這天晚上,那條魚竟然被郭鴻送到了江臨淵的屋子裏。
“夏将軍讓我送來的。”郭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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