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似是故人
夏和瑜轉回頭望向前方,某一刻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不好使,唯有初秋的風能讓他清醒起來,所以也不顧自己的馬受着傷,仍是快馬加鞭,早把張翎甩出了好遠。
待奔到離京城很遠的野村時,夏和瑜才停了下來,翻身拽着江臨淵下馬,立在原地等着張翎。
江臨淵兀自轉到馬兒的身後,一面輕輕拍打着馬兒,一面擡手用力,将它身上中的流矢拔下。馬兒沒動,只是疼得噴了兩個響鼻。夏和瑜撫摸着馬兒的胸脯安慰着,江臨淵則扯下身上的一塊兒布條,細細地給它擦着傷口。
兩人始終無話,只是等着一處馬蹄聲靠近。
過了有小半柱香的功夫,張翎才從後面跟了上來,翻身下馬,走到江臨淵的身前試探般問道:“江公子?”
江臨淵點點頭,擡手将散亂的頭發束在腦後,笑道:“張副将,沒想到還能看見你。”
張翎将手搭在後腦勺上傻笑,瞄了一眼夏和瑜卻發現他只是盯着自己的馬不斷撫摸。
回去的路就不再那樣着急了,但因為夏和瑜的馬受了傷,所以江臨淵都是和張翎同乘一騎的。一路上除了張翎偶爾開口玩笑幾句外再無他話。十多日後,總算是回到了宛州城。恰巧夏和瑜的父親也在兩日前抵達了宛州,由蔔承嗣出面安排妥當了。
夏和瑜抵達宛州城後,也沒來得及換一身衣服,風塵仆仆地就向自己父親的住處去了。江臨淵微微猶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夏和瑜的父親名喚夏景,是曾随着□□開疆擴土,立下赫赫戰功的人。因為在沙場上拼殺了大半輩子,夏景倒是對很多事情看得很開,所以他即便是已經年過花甲,卻仍舊殘留着那樣一絲少年任俠的風骨和灑脫恣肆的氣度,讓人心生敬仰。
夏和瑜一見到父親夏景就直直跪了下去,嘴裏說道:“孩兒不孝,讓父親受累了。”
夏景看着自己的這個兒子并沒有責備的意思,而是走過去,安撫般按了按他的肩,瞟見站在門外的江臨淵,對夏和瑜說道:“瑜兒,你先去,我要和外面這位公子聊兩句。”
跪在地上的夏和瑜擡臉,很驚訝地望向父親,但也知道是江臨淵保了父親出來,父親便也是有些話要和江臨淵說的,所以夏和瑜還是乖乖起了身,轉身擦過門外的江臨淵走掉了。
江臨淵卻立在門口未動,低垂着頭站着,只留了一個發額給夏景看。
“公子。進來說話可好?”夏景踱到門邊,對江臨淵說道。
江臨淵悶了悶,好一會兒才邁步跨進了門檻,卻也只是站在門邊兒,不再向裏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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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景見他如此見外,臉上展開笑紋,像拉着一個老朋友一般拉過江臨淵,将他帶到桌前坐下,道:“公子不必如此拘束,我來這裏的這幾天,也聽了不少故事,而且我猜,公子就叫做江臨淵吧。”
江臨淵擡起眼睛,淡淡笑道:“正是。”
“那麽江公子。”夏景接着道,“老朽算是欠你一個大人情啊,你那日晚上綁着我将我送出了大獄,可算是有勇有謀,老朽佩服。”
“夏老将軍謬贊了。”江臨淵咬了下嘴唇,聲音若有若無,“其實若不是我,夏老将軍也不會下獄。”
“哈哈哈哈。”夏景撫掌而笑,“江公子,如你所見,夏家被打壓也是早晚的事,不必自責,我倒是應該謝謝你将瑜兒推向戰場而不是官場,以他的性子在官場可玩兒不順。”
江臨淵最開始見夏景時,只是覺得夏景頗具大将風範,即便在獄中也是氣場不減。而聽了他這一番話,又覺得夏景多的是胸襟氣度,讓江臨淵又多出幾分欽佩。
不過這幾句話後,夏景稍稍轉變了态度,用一種老者對後輩得勸勉的語氣道:“江公子,我看得出來瑜兒想把你留在他身邊做幫手,只是老朽有一言實在是想說與你聽,做事莫太絕,定要給自己留條後路。”
江臨淵聽着,深深地點頭,縱然有一絲不解,還是說道:“夏老将軍放心,我記住了。”
“你莫要嫌老朽煩,老朽這些話你也只是當個參考罷了,也不必去和瑜兒說,剩下的路還是要你們自己去走。”夏景接着道。
江臨淵擡起了一直埋着的臉,對着夏景微笑,兩人間氣流微動,浮塵飄移,目光交接處竟像是故人般熟悉。
從夏景處出來,江臨淵還在回味他說的一些話,恍惚間卻在院子中停下腳步,他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應該去哪兒,宛州城他不熟悉,夏和瑜也沒告訴他應該住哪,江臨淵難得地陷入了一片迷茫。
按理說,在這裏,江臨淵算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外人,地位尴尬。他既不是夏和瑜麾下的兵士,也不是夏和瑜的親人或者家仆,甚至于說,他是曾經害過夏和瑜的,是本來不應該活到今天的。
江臨淵想着,低下頭看着自己的腳下的鋪着的石板,見到了一小隊螞蟻扛着些細碎的谷物和幾只小蟲沿着石板的紋理爬着,江臨淵決定跟着他們走,跟到哪裏算哪裏,總歸在院子裏傻站着好。只是這隊螞蟻爬得忒慢,江臨淵邁上一步就要低着頭等上他們好久。
“你都這麽大個人了,竟然還跟着螞蟻玩兒。江臨淵,你不會是這兩天磕到腦子了吧。”
一個帶着些許不耐煩的聲音從江臨淵的背後響起,江臨淵吞了一下口水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腳邊多了一個影子,他悻悻地回頭,正見夏和瑜抱着胳膊,滿臉嫌棄地地盯着他。
“喲,夏将軍,真巧。”江臨淵故作雲淡風輕地說道。
“你在這兒做什麽?可別告訴我就是來數螞蟻的。”夏和瑜冷着臉問。
江臨淵有些頹然,軟了語氣道:“不是,我只是一時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兒,将軍總歸給我一個住處吧,地窖也好,暗室也罷,我可不挑。”
夏和瑜聽江臨淵這麽說,放下胳膊,眼裏的清冷減了幾分,道:“你這人真是麻煩,跟我過來。”說罷轉身就向院外走去。
江臨淵望着夏和瑜的背影扁了扁嘴,低頭看地上的螞蟻早已爬回了牆邊的螞蟻洞了。江臨淵也趕緊跟上夏和瑜,但始終保持着三步遠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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