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但為君故

多虧了兩匹可以日行千裏的好馬,夏和瑜和張翎總算是在八月初趕到了京城外。

張翎不知從何地弄了兩撇假胡子,朝夏和瑜的臉上按了一個,道:“多少僞裝一下吧,現在城裏估計挂着你的畫像呢。”

夏和瑜摳下黏在臉上的假胡子,在上唇粘好,和張翎兩人牽着馬向城裏走去。果然一進城內,就能看見城門邊告示處的海捕令,上面的畫像正是夏和瑜。夏和瑜只是面無表情地瞥了一眼,眼角都未曾抽動。

京城是一如既往的繁華,人群往來,車馬不絕,集市小販的叫賣聲,酒肆客棧的攬客聲,聲聲入耳。

按照密信上的說法,行刑日應該是在明日,因為是要祭旗,所以行刑的地點并非是在菜市口,而是在軍營的門口。

夏和瑜胡亂地想着明日的事,擡手扶上了馬脖子,這些日子的奔波讓這馬兒瘦了不少。

“先找個店歇歇腳吧,你的馬兒也該好好喂喂了。”夏和瑜對身旁的張翎說道。

“将軍,我也該好好喂喂了。”張翎摸着肚子讪笑道。

“瞧你這出息。”夏和瑜嘴上罵着,腳步卻沒有停,帶着張翎來到了清芳齋,這家酒館是京城的一家老字號,也是夏和瑜平日無事的時候,常來喝酒的地方。

清芳齋的小二很熱情地接過了夏和瑜和張翎手中的缰繩,将兩人迎入店內。前段日子整日在忙着練兵,很久都沒碰酒了,所以夏和瑜在點了幾道招牌菜後又點了一壺好酒。

張翎口渴,趁着夏和瑜和小二點菜的時候一個勁兒地給自己倒茶喝。清芳齋的茶很香,是那種似歲月沉積一般的醇香。夏和瑜聞着茶香味兒,将自己的茶碗扔給了張翎。

張翎左手端着自己的茶碗将茶水往嘴裏送,右手提着茶壺向夏和瑜的那只茶碗倒茶,看樣子是渴得狠了。

“今兒晚上,陪我回趟夏府。”夏和瑜看着茶水從壺嘴嘩啦嘩啦地傾瀉出來,幽幽地說道。

“噗......咳咳咳。”張翎口中的半口茶差點兒全噴了出來,抹了抹嘴道:“夏府應該已經封了,将軍你是打算......”

“翻牆。”夏和瑜拽過自己的茶碗抿了口茶說道,“別跟我說你不會。”

“會會會。”張翎連忙點頭笑道,“你們夏府的牆我年少時可沒少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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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和瑜只是笑笑,埋首喝茶不再說話。

夏府的牆不是很高,因為早已被朝廷封了府,所以周圍沒有人把守,兩人沒有費什麽力氣就翻進了院兒內。

一踏入院內,一股濃重的灰土味撲鼻而來,借着晚上的月光,夏和瑜可以看見往日清爽整潔的院子如今卻鋪滿了碎葉爛瓦。院子裏的幾株芍藥因為沒有人打理已經幹死,旁邊堆滿了桌椅木席的殘骸。

夏和瑜輕移着腳步在府中走着,眼光掃過府內的每一處角落,張翎則安靜地跟在身後,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夏府值錢的物品怕是已經上繳了國庫,只剩下些廢材廢物以及幾間屋子。

夏府實際不小,可這樣亂糟糟地堆滿雜物就顯得有些小了。夏和瑜從一堆雜物中斂出了一張弓和幾只箭,甩了甩上面的灰土扔給了張翎,道:“這弓還能用,我很相信你的箭術,拿着明兒防身用好了。”

張翎接過弓箭摸了摸,挎在了背上。有些事夏和瑜不用說,多年下屬兼朋友的默契讓張翎很清楚夏和瑜明天會做什麽。

第二日午時,軍營外圍了不少的百姓,叽叽喳喳地議論着跪在臨時搭的行刑臺上面的犯人。

那人滿頭白發散亂地披着,身前放着一只酒碗和一張戰旗,他的頭發散在額前遮擋住面容,瘦如幹柴的身子弓着,遠遠望去完全是一名年衰歲暮的老者。

“将軍,咱們是不是想錯了,這個人看起來根本不會是江公子。”張翎緊緊握着手中的弓背在身後,悄聲對夏和瑜說道。

夏和瑜也緊緊皺着眉頭,的确,遠看此人的相貌根本不可能是江臨淵,可若不是他,又能有誰會甘願替夏老将軍去死呢?夏和瑜在心裏将自己此生所有認識的人都勾畫了一遍,也沒找出一個合适的人來。

正想着,行刑的時辰已到,劊子手用刀柄戳了戳刑臺上那人的肩,又指了指地上的酒,示意他喝下去。

那人微微點了一下頭,端起地上的酒碗遞到嘴邊,一口一口地抿着,就像在喝湯一般。

夏和瑜怔怔地看着這個動作,縱然又滿腹的疑問,他卻可以确認,刑臺上的這個人,就是江臨淵。

“準備動手。”夏和瑜壓低了聲音對張翎說道。

“可那個人......”

“他就是江臨淵。”夏和瑜肯定地說道,跨上身邊的馬,狠狠地抽了一下馬屁股,也不顧馬前的人群,徑直向行刑臺奔去。行刑臺邊上的護衛聽見了馬鳴和人群的騷動,連忙拔刀跳上刑臺,卻被人群外同樣在馬背上的張翎射個正着。

趁着這個空當,夏和瑜已經來到了行刑臺上,一把抓起還有些怔愣的江臨淵扔在自己身前的馬背上,伸手朝張翎揮揮,三人兩馬,迅速向城外奔去。

這一切發生得很突然,等到其他的兵士反應過來的時候,兩匹快馬已經跑遠了,只是箭樓上的弓箭手心有不甘,張弓朝他們的背影射了幾箭,卻也沒射中馬上的人,只是又一發紮在了夏和瑜那匹馬的屁股上,反倒讓那馬跑得更快了。

“夏......夏将軍,你不應該救我。”江臨淵兩手緊攥着馬的鬃毛,塗着□□的頭發随風四散地飛着,撩在夏和瑜的臉上,小聲說道。

聲音雖小,夏和瑜卻聽得一清二楚,故意貼近江臨淵的耳邊,大吼道:“你少廢話,你若這樣死了就總會讓我有一種夏家欠了你人情的感覺,你這心機滿滿的人,我才不上你的當。”

江臨淵被震得腦袋嗡嗡響,向着另一側縮脖子,卻聽夏和瑜接下來沉聲說道:“江臨淵,你本該死的,但我放了你,又救了你,那從現在開始就算是你的下輩子了,你可記得你說過下輩子要當戰馬任我騎?我告訴你,我不用你是戰馬,但你必須這輩子為我所用,搞出這些爛攤子,不幫我收拾幹淨你就別想一走了之!”

江臨淵聽這話猛地轉頭,卻正對上了夏和瑜望向他的目光,帶着霸道和些許氣憤,可能還帶着一絲溫存和憐惜。眼前的景物飛速閃過,唯獨這雙眼睛未有變化,江臨淵微勾起裂開了細小口子的唇角,道:“但憑将軍調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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