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宛城跑馬
但話頭到這兒,便也就止住了,畢竟彼此都已經心知肚明了,不必再細說。
夏和瑜神态輕松地又和元文棟聊起了北疆的一些風土人情,一些奇聞樂事,從中北的茫茫草原到西北的大漠戈壁。兩人相談甚歡,仿佛時光逆流,回到當初的年少豪情。
平定北疆之時,夏和瑜剛剛二十歲出頭,張翎更小,不過是十七歲的少年。臉上稚氣還未脫幹淨,便已過上了枕戈躍馬的日子。
平定北疆用了三年,這三年裏,夏和瑜結識了不少朋友,卻也看着這些生死之交一個個的命喪疆場,最後留下來的,屈指可數,又随着不同的出身學識,最後零落在不同的地方。
忽然之間,夏和瑜很想将自己的這些經歷講給江臨淵聽,給他講自己第一次揮刀砍人的時候是多麽害怕,講第一次作戰勝利的時候是多麽欣喜。
夏和瑜想象得出來,江臨淵聽着這些故事的時候,會泛着輕淺的笑,會目光認真地趟過他的每一次經歷。這些故事他會慢慢去說,因為他覺得來日悠長悠長的,雜着淡淡的藥香。
兩人左一嘴右一嘴地攀談至深夜,都有些醉了,眼神越發迷離卻愈來愈不加節制,直至最後酩酊大醉,一左一右地歪在地上,後來在第二天早上,張翎找到了這兩個醉鬼,卻是怎麽都喚不醒,氣得張翎狠下心來踹了兩腳,這才将兩人弄醒。
接下來的這幾天,軍營裏算是忙開了,忙着擴建營地,忙着兵場練兵,青州城是張翎在管,但夏和瑜還要顧慮着蔔承嗣那邊,偶爾也會過去看看。
這些天,江臨淵倒是悠閑得很,三城處已然太平,軍營裏面的事他懶得管,也用不到他去管,每日無聊時就轉到屋後逗逗那只野貓。
小沙曾經來找過江臨淵,也跟他說過關于糧草的問題,叫他幫着想想辦法,江臨淵琢磨了半天也确實想不出什麽來,畢竟糧草這東西不是憑空造出來的。但比起糧草,他倒是覺得小沙的變化很大,也不知是被誰給改變了。
夏和瑜因為軍營裏抽不開身,這段日子倒是很少來找江臨淵,只是夏和瑜有時候心血來潮了,便跑過來一把摟住江臨淵,就是靜靜地摟着也不說話,約莫半柱香的功夫,便放開了,仍是沉默着,轉身就快步回了軍營,留得江臨淵愣愣傻傻地站在那裏直眨眼。
又是過了幾日,軍營裏的事總算是告一段落了,新的練兵場圍了起來,又多紮了好多營帳供新來的這些兵士住。
眼看着就快要入冬了,夏和瑜竟是忙出了一頭的汗,望着整整大了一圈兒的練兵場站了一會兒,便将剩下的事情托給了元文棟,自己又急急地去找江臨淵了。
結果今兒,江臨淵卻并不在屋子裏,夏和瑜又急急地找了一圈兒,這才在自己馬兒的那個小小的草棚裏看見了江臨淵。
夏和瑜輕點着步子走近,發現江臨淵正對着馬屁股後面的那塊兒藥膏使勁兒,那種認真的樣子讓夏和瑜忍不住笑。
“你弄它作甚。”夏和瑜張口問道,驚得正全神貫注的江臨淵一個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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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吓了我一跳。”江臨淵道,“走路怎麽沒個聲音。”
“是你自己太投入了。”夏和瑜笑着靠近他,“對一塊兒藥膏怎的如此上心。”
江臨淵睨了他一眼,“不然你讓別人以後怎麽說?說夏将軍騎了一匹好馬,就是怕屁股後面貼了一塊兒藥膏,不像什麽正經馬。”
夏和瑜笑出聲來,道:“你真沒白長了一張嘴。”說着解下了馬兒的缰繩,将它拉出了小草棚,拍着馬兒寬闊結實的脊背道:“你想不想騎一騎它?”
江臨淵也走出了草棚,卻道:“你該是知道的,我不會騎馬。”
“我教你啊。”夏和瑜一擺手道,“他日用到戰馬的地方應該還多呢,你不會騎馬怎麽行。”
江臨淵眼裏略過一絲狡黠,揚了一下下巴道:“那倒也是。”
夏和瑜點頭,拉着江臨淵的胳膊将他送到馬背上,說道:“兩腿用力,夾好馬背,倒是也不用太用力,放輕松,随着馬兒的步子來就好。”
江臨淵只是第一次獨自騎在馬背上,随着馬兒微微搖晃着,這感覺竟是有一絲絲的奇特。
“馬兒多是可以通人性的,況且這馬兒已經和你熟了,它會聽你的命令的。”夏和瑜道,将手裏的缰繩遞給了江臨淵。
江臨淵接過缰繩,學着夏和瑜的樣子在手上纏了兩圈兒,輕輕抖了一下,馬兒便乖乖地踱起了步子,步子邁得極穩。
江臨淵繞着院子試着騎了半圈兒,轉回夏和瑜的面前,頗有幾分陰陽怪氣地問道:“夏将軍,你還記不記得,我第一次說我不會騎馬的時候,你讓我怎麽做來着?”
夏和瑜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他想起了那次他和張翎騎馬外出打獵,結果讓江臨淵跟在後邊兒跑來着。
夏和瑜尴尬地咳了一聲,嘴硬道:“我讓你做什麽了嗎?我怎麽不記得?”
“你少來。”江臨淵道,“你今兒也得跟着我的後面跑上一圈兒。”
“你這人怎麽還記仇呢?”夏和瑜跳腳道,“當初可是你自己跟上來的。”
“明明是你命令我跟着跑的,我當時哪敢不從,再說了,将軍你也看的出來,我江臨淵是個有仇必報的性子。”江臨淵道,臉上笑得邪,也沒再給夏和瑜接話的機會,将缰繩用力一抻,那馬兒便啼了一聲,撒開步子向外跑去。
夏和瑜發現自己就算是不願跑也得跟着跑了,江臨淵這厮剛剛會騎馬就敢此般撒野,真要是半路出了點兒什麽事兒,他怕是後悔都來不及,于是忙也撒開步子跟上去,一邊跑一邊還大喊着:“喂!江臨淵!你給我回來!”
江臨淵哪裏管他怎麽喊,第一次一人縱馬竟是讓他舒爽得很,也不管後面夏和瑜怎麽追,自己是騎着馬跑得越來越快了。
但夏和瑜這一跑可是不得了了,先是門口的家仆以為出了什麽事情呢,也連忙跟着夏和瑜跑上去了,嘴裏喊着:“将軍,出什麽事情了将軍。”
夏和瑜懶得也沒有功夫跟他們解釋,權當沒有聽見他們的叫喊,眼睛緊緊地盯着江臨淵。
結果到了街上,好不容易過了一段兒時間太平日子的宛州城百姓看到他們的将軍在街上狂奔,後面還跟着一隊人,就以為又有敵軍攻來了,結果是全都放下手裏的活計,跟着這隊人也跑了起來。
這下可倒好,浩浩蕩蕩一堆人在城內狂奔的樣子實屬罕見,今後怕是要載入什麽地方風趣志了。
江臨淵一直跑到練兵場門口,碰見張翎才停了下來。轉馬回頭一看,這全宛州城的百姓都跟在後面,着實把他吓了一跳。
夏和瑜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見江臨淵可算是停了,自己便累得直接趴在了地上。
張翎是不知道這兩個人又在搞什麽名堂,但是知道這麽一堆人圍着總歸不是個事兒,便三分哄七分勸地散了周圍的百姓。
江臨淵則下了馬,望着趴在地上的夏和瑜笑得那叫一個歡快。
“這是......這是怎麽了?”張翎散了百姓之後,轉回身來向這兩人問道。
“江臨淵耍我。”夏和瑜将臉埋在地上,氣憤地用手拍着土地說道。
“別賴我啊。”江臨淵蹲下身子道,“明明是你自己跟着跑的。”
張翎愣愣地看着,原本總是針鋒相對的兩個人,如今竟可以這般說着話。張翎猛然想到那日小沙跟他說過的事情,又覺得這兩個人的言語間多了幾分打情罵俏,弄得張翎不知道應該是進還是退,尴尬得像是個木樁子。
還好一個兵士來報,緩解了張翎的尴尬。夏和瑜派去解救元文棟妻兒的幾個兵士回來了,還帶回了一些來自京城的消息。
夏和瑜聽罷,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三人連忙去找了那幾個剛剛回來的兵士。
幾個兵士長途奔波,正蹲在軍營門口大口大口地灌着水,夏和瑜也沒催,等着他們幾個把水喝完,這才開始發問。
元文棟的妻兒到底還是沒有救出來,或者說壓根兒就沒有辦法救,因為他們老早就病死在獄中了,只是李素怕這事兒傳出去,導致元文棟不好控制,這才将這件事壓了下來。
如今的京城當真亂得很,自從貴妃腹中的胎兒沒有降生下來後,皇室一脈算是絕種了,李素憑着暫理朝政的優勢自稱為帝,坐上了龍椅。
可是朝中之人,但凡有那麽一點兒點兒良心的,都不會願意跪在他的腳下,喊上一聲“萬歲”。所以一時間,朝中罷朝的文臣多得是,連早朝都沒法進行下去。
這下子李素急了,若是連個臣子都沒有,自己算是個什麽皇帝。于是李素對手下下了命令,将一些文臣的家眷抓了起來,逼着他們上朝,而李素也退後了一步,不再坐在那把明晃晃的椅子上,而是退到一邊垂首而立,像往常早朝時的樣子。
因而如今皇宮裏出現了這樣一幕,大臣們跪着一張空椅子大喊“萬歲”,而真正的朝政是由一旁的宦官來做決定的。
荒誕,荒誕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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