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主祭出手!

顏醉收緊長鞭, 往地上用力一掼,卻只聽“啪”的一聲, 鞭子在地磚上甩下一道灰白鞭痕。

黑色的鬥篷委曳于地,鸠祭巫消失得無影無蹤。

顏醉握手長槍護在身側,舉目四顧,周圍俱是厮殺與亂戰,他眯起眼,哂笑:“閣下也就這點藏頭露尾的本事了。”

獸人祭巫并不擅長近身格鬥,它們往往喜歡躲在陰影裏, 對敵人發出詛咒, 威能越大的詛咒, 吟誦的時間越長,在這期間, 祭巫本身無法動彈,也是自身最危險的時候。

顏醉深知這一弱點,在城牆上, 唯一能隐藏身形, 又能掌握自己所在的——只有棱堡內!

他霍然回眸, 最近一個棱堡的耳窗,果然有道黑影一閃而過。

顏醉一言不發,右臂肌肉隆起,槍頭在半空掄起一道銳利的弧線, 槍尖霎時間刺破空氣, 高速螺旋飛轉着, 激射而出——

專屬于顏醉的高階技能:回龍槍!

折世槍帶着一往無前的架勢,在半空中劃出一連串殘影,瞬間穿透棱堡的牆壁,死死釘入另一側!

“啊——”

棱堡內傳出嘶啞的悶哼,顏醉踹門而入,只見黑影慌不擇路竄出窗口,折世槍貫穿了一條手臂嵌在灰白的牆壁裏,粘稠的鮮血順着牆壁往下淌。

顏醉舔了舔殷紅的唇,上挑的眼尾盡是嘲弄,伸手握住槍杆,一點點拔出。

那條被放棄的手臂掉落在地,是生生扯下來的,傷口極其慘烈。

顏醉提着滴血的槍杆踏上牆頭,腰間暗金色的鏈條随着他跨步碰撞作響。

城牆上,高大的鸠獸人依仗自身先天優勢,與士兵們激戰,源源不斷的援兵自兩頭趕來,他們手上的制式刀劍砍在獸人身上,一刀下去就是一個血口。

雖無法致命,但架不住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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鸠獸人本想飛上城頭一口氣将該死的火炮統統毀掉,沒想到反而陷入了人海包圍中。

有軍醫跟着擔架貓腰穿梭在城牆上下,運送重傷員,局勢漸漸朝淵流城傾斜。

斷了一條手臂的鸠祭巫察覺到局面不利,他果斷放棄了繼續襲殺顏醉,把目标瞄準了圍攻鸠獸人的普通士兵們。

鬼魅般的身影游竄于牆頭,對付這些小兵,鸠祭巫只需要低階詛咒,就能令他們短暫的失去意識,往往只需要一個呼吸的疏忽,迎接他們的就是致命的打擊。

在獸人的掩護下,鸠祭巫的咒殺無往不利,轉眼間,衛隊的傷亡成倍增加,獸人士氣大漲。

“城主大人!”肖蒙殺紅了眼,不知敵友的血順着他的衣擺往下滴,劍尖杵在在地上,“鸠部落的祭巫,請大人下令增派人手将之圍殺!他不死,北城牆恐怕不保!”

顏醉面沉如水:“我們的防禦力有限,其他人不能輕動。此人……自由我來對付。”

說罷,顏醉提槍殺入獸人之中,竟似放棄了追殺鸠祭巫。

槍法大開大合,專挑鸠獸人的要害部位捅,完全放棄了身為一個城主的臉面,親自上陣屠殺小兵,招招狠辣致命,只圖殺敵,無所不用其極。

手持折世槍的顏醉殺氣全開,十步殺一人,黑色軍裝幾乎被鮮血侵染成暗紅色。

又一獸人被一槍穿心,顏醉伫立于血泊之中,雙目浮出赤色,墨發飛揚,靈臺卻出奇的冷靜,宛如一臺精密的殺人機器。

粘稠的血自他臉龐蜿蜒而下,被手背抹成一片淡紅塗于嘴角。

顏醉豔麗的唇邊盡是殘冷的笑:“不如本城主跟閣下比一比,是你部落的獸人先被本城主屠盡,還是城牆上的士兵被你殺光!”

眼看着族人被一個一個殺死,鸠祭巫終于坐不住了!

一支燃燒着黑色火焰的箭矢,沖着顏醉的面目疾射而來,毫厘之間被他一槍抽飛!

黑焰箭瞬間散落成無數火星,被顏醉展開披風擋下大半,仍有飛濺的火星燒穿了外衣,灼燒出一個一個洞。

他一把拽下披風,拍滅火星,借着這一瞬的遮擋,一道淡得看不見的影子爬上他的脊背——

鸠祭巫這次沒有繼續逃跑,他蘸着右臂缺口的血,在額頭畫下一筆詭異的咒紋,口中念念有詞。

數不清的黑色觸手從鸠祭巫背後伸出來,死死勒緊了顏醉!

“城主大人!”周圍的士兵們大驚失色,紛紛拔刀圍攻上來,但投鼠忌器,誰也不敢輕取妄動,但凡有人敢從後面攻擊,觸手便如長了眼睛将之抽飛。

他渾濁的瞳孔緊盯着顏醉,喉間發出狀若癫狂的咒聲。

死吧!我活不成,你也得死!

顏醉奮力揮動長槍,卻不足以夠到對方的身體,鸠祭巫冗長的詛咒越念越急,臉龐也越來越扭曲,一旦咒語完成,他就能與顏醉同歸于盡!

“城主大人!”肖蒙情急之下,拼着觸手的攻擊,揮臂一劍斬下!

可斷裂的觸手從截面頓時重新長出來新的,肖蒙絕望間,只見顏醉借機揮動長鞭,死死卷住了鸠祭巫的腰!

長鞭猛地收緊,顏醉後背驀然撞入鸠祭巫懷中。

那冰冷陰寒的體溫竄上脊背,他凍得面色蒼白,卻毫不猶豫倒轉折世槍,槍尖朝向自己,狠狠穿刺而過,紮入鸠祭巫體內!

高階武技:回龍槍,發動!

“啊啊啊——”鸠祭巫的詛咒生生打斷,小腹被嗡鳴回旋的槍尖攪成一團模糊的血肉,瘋狂哀嚎着,觸手失去控制,無差別亂拍。

顏醉強忍痛楚,翻身又是數槍穿胸而過,紮出數個血洞,直接将人紮成篩子,直挺挺倒在了地上,漸漸失去聲息,黑血蜿蜒,沿着地磚的縫隙,鋪滿了城頭。

顏醉一手捂住腰側,一手拄槍支撐着身體,呼吸沉重,胸膛劇烈起伏,發絲混着血汗黏在蒼白的臉頰上。

“城主大人!”肖蒙心驚膽戰扶住他,回頭大喝:“快叫軍醫!大人,我扶您下去療傷——”

“城主大人!”傳令兵跨國無數屍體,跌跌撞撞跑過來,慌張道,“獸奴發動了總攻!它們已經開始攀爬城牆了!”

顏醉臉部的肌肉微微抽動,他一把推開肖蒙的攙扶,撐住槍杆直起身,聲音嘶啞:

“令所有棱堡,不計消耗發動連弩,城牆所有炮兵放棄火炮,使用手炮彈,金汁、火油,都不能少!”

“獸奴的祭巫已死!這是最後的戰鬥,不是敵退,就是城亡!”

“不是敵退,就是城亡!”衆人抽出佩刀高高舉起,吶喊震天。

※※※

彼時已是黃昏,如血殘陽在城牆上染出修羅的顏色。

戮戰一日的士兵們紛紛露出疲态,可是黑色的潮水已經蔓延上城頭,衆人的神經高度緊張,沒有一個敢松一松眼皮子。

手炮彈,是塞拉和蘭斯根據黑火藥的手抛實驗引發的靈感。

将火藥裝在陶罐中,點燃引線,自城頭往下抛,每炸一次,就有三四個獸奴被火浪掀翻,墜下城牆,一炸一個準。

只可惜産量極為有限,只能用在獸奴攻上城頭的危難時刻。

三面城牆都已隐約看見獸奴爬上來的身影,北城牆你争我奪,戰況日趨激烈,已呈白熱化。

“城主大人!軍醫來了!”肖蒙神色焦急地看向顏醉,“這裏交給我,您下去治療吧。”

後者單手扶住城垛,注視着不斷變幻的戰場,緩緩搖頭,只蹙眉沖軍醫道:“我只是皮肉傷而已,用最快的辦法,給我止血。”

軍醫硬着頭皮剪開腰帶,右側腰部皮肉外翻,慘不忍睹,幸好顏醉有意識的控制角度,沒有造成貫通傷。

“城主大人,您若不願去後方醫治,最快的辦法,只有用火燒,您……忍忍。”

顏醉沉聲道:“別廢話了,快點!還有,不許告訴任何人我受傷,尤其是城主府!”

肖蒙喉嚨發緊,背過身去,擋在了顏醉身側,他身後,親衛高舉黑金旗幟,随風獵獵翻飛。

肖蒙眼前一片模糊,什麽也看不見,只隐約聽見火焰燒焦皮肉的滋滋聲,沉重隐忍的喘息,還有指甲刮擦石壁的聲音,鼻尖傳來些許焦糊和血腥氣。

遠處的士兵們偶然掠過旗幟的方向,依然能看見城主大人挺直的身影,泰然伫立于牆頭,莫名使人倍感信心。

※※※

不知酣戰多久,獸人們數次攀越上牆頭,又數次被打退攆走,雙方在城牆拉鋸。

獸人作為攻城一方,比淵流城付出了五倍甚至十倍的傷亡,才勉強爬到城牆,原以為輕松可破的小土城,竟變成了絞肉場,獸人首領們的窩火可想而知。

已經有部分膽小的部落,露出怯意,但是半顆糧食都沒有撈到,就這樣灰溜溜的退走,實在太窩囊了!

在衆首領進退維谷,一籌莫展之際,一個手拄木杖的矮小老人慢慢站起來,捋了捋銀白的長須,顫巍巍道:“還是我來吧。”

衆首領紛紛腰彎,十足的恭敬,面容卻各有憂色:“白祭巫大人,鸠祭巫始終沒有回來,您的身體……我們經不起損失了。”

白祭巫擡頭望着搖搖欲墜卻始終不屈的淵流城,嘆口氣道:“不能攻破此城,掠奪人族的食物和奴隸補充,族人也有不少會餓死,成敗,就看天意了……”

※※※

入夜。陰冷的雲層遮住了月光。

獸奴暫且退去後,淵流城獲得了片刻寧靜與休憩時光。

顏醉浴血的軍裝下,腰間緊緊纏着繃帶,夜色遮掩了失去血色的嘴唇,他匆匆用了些水和食物,帶着肖蒙和滕長青,開始查看傷員情況。

肖蒙走在他身側,快速禀報:“最初的守城衛兵已經替換下去休息了,我方有五分之一失去戰鬥力,輕傷無算,死亡百餘人,已經比預計情況稍好了。”

顏醉微微蹙眉:“物資呢?”

滕長青忙道:“目前為止還充裕。”

顏醉動了動嘴唇,皲裂的破口溢出一絲血跡,被舌尖輕輕舔去。

不等他問話,肖蒙立刻道:“主祭大人傳來消息,說城裏一切安好,請大人不必牽挂。”

“那就好。”顏醉扶着城垛,向着茫茫夜色眺望。

倏然,他眉頭一皺,奪過滕長青的望遠鏡,細細查看。

狹窄的視野內,一線暗紅的潮水出現在城牆下,漸漸從夜色裏浮兀出來。

洶湧而來的獸奴個個雙目血紅,血脈贲張,極度亢奮,任何擋在面前的,都會被它們無差別撕碎!

“糟了!”顏醉目光冷厲,大喝,“快點拉警報!獸奴狂化了!它們竟然還有一個隐藏的祭巫!”

衆人心頭大震。

還沒等傳令兵傳話,一陣撼天動地的嘶吼聲沖破天際,腳下的大地在獸奴瘋狂的沖鋒下,瑟瑟顫抖。

城牆上的士兵們立刻感受到了牆壁搖搖欲墜的震顫,一個個神色驚恐,惶惶不安。

火炮再次發動,無數火光落在狂化獸人大軍中,炸出一片片腥風血雨。

然而,這次沒有引起過多的騷亂,獸人發了狂一樣,踩着同伴的屍體悶頭往前沖,很快再次來到城腳下,組成肉梯往上攀。

被祭巫加持後的獸人,完全非白日的戰力可比,它們幾乎失去了痛覺,血腥氣越發刺激了它們的神經。

淵流城的平靜瞬間被打破,前線再次被戰火吞噬!

※※※

顏醉臉上的鎮定一點點崩裂,衛隊的傷亡驟然上升,周圍彌漫着厮殺與尖叫。

他不斷機械地揮動長槍,殺死一個又一個敵人,腳邊鋪滿了屍身,但面對仿佛無窮盡的敵人,無疑杯水車薪。

對方的祭巫非常懂得隐藏,一直秘而不宣,直至戰事膠着的此刻,才突然露出獠牙,給予淵流城致命一擊!

腰間的傷口已經麻木了,顏醉死死咬住牙,泛着血光的眼盯着黑暗中的敵人。

驀地,一片淺藍冰花悄然落在他的肩頭。

顏醉一愣,只見大片大片冰藍色的寒霜,沿着城牆石磚,向四面八方瘋狂蔓延,耳邊盡是凝固冰封的聲音。

無數狂化的獸人被冰霜牢牢凝固在城頭,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眼睜睜地看着冰霜蔓延,将它們統統封成冰雕!

顏醉素來怕冷,這時,卻罕見的沒有感受到絲毫寒意,反而像被某種溫柔的懷抱包圍,安撫他疲倦的容顏。

他霍然回首,高高的城垛上,一道潔白的身影孑然而立,冰霜自他腳下延伸。

沈輕澤沉靜的視線穿越過無盡人海,與之交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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