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風靡北地
地精獸人埃爾斯, 已經随着淵流城第一支船隊,在赤淵河上行駛了大半月了。
這支船隊有一艘高栀橫帆主艦和三艘雙栀護船組成,水手百餘人, 倉底載滿了絲綢、玻璃、瓷器、糖以及棉麻布匹等貨物。
他站在甲板上,手持一支單筒望遠鏡眺望前方。
這條水路是赤淵河支流,河面遠比不上赤淵河那般寬闊,清早時霧氣茫茫, 水流流速平緩, 除了風帆, 全靠水手艙的水手們用力劃槳, 才能保持全速前進。
閑暇時, 埃爾斯把随身帶着的幾張造船草圖, 翻來覆去看了又看,改了又改。
“不知主祭大人曾說過的那種,能自動行駛的鋼鐵平底大船, 我們的造船廠什麽時候才能造的出來……”
“按照大人曾講過的浮力原理,鋼鐵也是可以浮在水面上的,只不過不依靠人力和風力,如何讓它動起來呢?”
埃爾斯有些苦惱地揉着太陽穴:“難道是用巫力嗎?”
半年來, 埃爾斯在造船廠監督造船、選拔水手,他本身技術過硬,又賞罰分明, 造船廠從無到有, 打理的井井有條。
淵流城的人由最開始的歧視、不屑, 漸漸改觀,最後對這位獸人族的上官徹底心服口服,無論是誰,都願意尊稱他一聲船長。
半年前,埃爾斯尚在明珠城的冶煉工坊裏,過着生不如死的奴隸生活,沈輕澤救了他,他本以為,最好的情況,大概能做一個衣食無憂的奴隸。
怎麽也沒想到,身為獸人奴隸的自己,竟然和人族一樣平起平坐,甚至成為受人尊敬的官員,更別說,還有豐厚的資源供他在造船事業上揮霍,哪怕過去在地精族群裏,也是不敢想的奢望。
正在埃爾斯冥思苦想時,一名水手匆匆向他跑來,氣喘籲籲地道:“船長大人,瞭望塔傳來消息,咱們的前方有幾艘小船,正快速向我們逼近!”
埃爾斯緊了緊身上的鬥篷,單筒望遠鏡中,果然有幾只黑色小點出現在視野裏。
依據對方的船型和速度,埃爾斯飛快地做出了判斷:“是水匪!”
自冬天爆發獸潮以來,北地大峽谷沿線普遍受災,城市秩序喪失,盜匪橫行,河流上的水匪也層出不窮,專靠打劫和勒索來往商船為生。
“咱們怎麽辦?”那水手顯得有些緊張,他是水手裏的新丁,這次遠航還是他命裏頭一遭,沒想到運氣這麽背,第一次就碰見水匪!
埃爾斯一面監控着敵人的行進,一面冷靜地下達命令:“不用害怕,告訴副船長,收帆,放慢速度,準備開炮。”
他面臨過許多生死一線的時刻,區區一隊水匪,在淵流城精心打造的堅船利炮面前,還不夠塞牙縫的。
“沒有經歷實戰,再多的模拟訓練都是過家家,今天,正好拿這些不長眼的家夥,檢驗咱們船炮的威力!”
“是!”
這支逼近的水匪,乃是這條支流上的一霸,過往的商船,沒有不被其打劫過的,機靈點的,主動交出錢財,對方發放商隊一條活路,等商隊賣掉貨物返程時,再敲詐一大筆,這叫“養肥”。
商隊好不容易辛苦走完一趟商,全為水匪做了嫁衣。
遠遠的,水匪的船只呈三面環狀,朝埃爾斯的船隊沖來,甲板上的水手們依稀可見看見,對面的水匪正甩着飛鈎,腰間別着長刀,準備好做接舷戰。
四條商船都停了下來,靜止浮在水面上,仿佛幾只放棄掙紮的小綿羊,乖巧地等待餓狼撲上來咬掉一口肥肉。
水匪們看見這一幕,哈哈大笑,商人果然最沒骨氣了,随便吓唬一下,就雙手奉上錢財,打劫這些肥羊,真是不費吹灰之力!
不一會兒,他們發覺四艘商船都慢慢在轉向,将側面船艙對準了他們——現在想掉頭逃跑?太遲了!水匪笑得更大聲了,甚至遙遙傳出水面,埃爾斯都聽得一清二楚。
短短功夫,水匪們離得更近了,想到這幾艘船的吃水深度,必定是滿載着貨物,水匪們興奮地嚎叫着,卻見對方把劃槳統統收了回去——
側面船艙打開了一個個方形的窗戶,每間窗口都冒出來一管黑洞洞的鐵管,鋼鐵澆築的空心管,不知是什麽玩意。
水匪們并沒有放在心上,料想最多不過是些弓箭,只随便披了身藤甲護體,船艙能囤放的弓箭是有限的,在水面上,準頭奇差,根本不足為懼。
但很快,水匪們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轟隆隆數聲震耳欲聾的爆響,四艘商船因後座裏搖晃了一下,一顆顆盛載着火藥的炮彈激射而出,在水面上炸開數米高的火花,水匪們的小船瞬間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不幸被炮彈砸中的船只,當場斷成兩截,燃燒着熊熊大火沉入水中,僥幸落空的,也被瘋狂激蕩的水面掀翻,把水匪們統統抛飛了出去。
淵流城的商船一通齊射,便不再去管水面上的殘肢斷木,像是踩死了幾只擋車的螳螂,重新掉轉船頭,放下風帆,揚長而去。
※※※
赤淵河發源于西北,流向東南的入海口,水域支流無數,其中最大一條支流叫月亮河,上游源于一片極大的內陸湖泊,支流入河口形狀宛如上弦月,這裏附近有一座極為繁華的城市,名曰月亮城。
月亮城位于淵流城的東南方,是北地除了明珠城以外,第二大城,無論陸路還是水路都四通八達,乃是南北方貿易重要的中轉站。
月亮城,就是埃爾斯和船隊的最終目的地。
由于獸潮的原因,月亮城的貿易也受到了不小的影響,好在這裏的地理位置離大峽谷非常遙遠,未曾遭受獸人族的肆虐。
埃爾斯的船隊抵達港口時,往日熙攘熱鬧的港口船只凋敝,只有零星貨船在卸貨。
碼頭上讨生活的挑夫們,大多沒精打采地蹲在地上,好不容易見到這麽大一支船隊,個個打了雞血似的湊上來。
埃爾斯還沒開口,他們自己先把報價壓低了好幾個銅幣,生怕金主嫌貴。
月亮城港口的挑夫們,都知道月亮河水匪橫行的事,即便能抵達,必定也被水匪盤剝得剩不下多少貨物了,沒想到,埃爾斯一口氣雇下了碼頭所有的挑夫,價格還給的公道。
挑夫們又驚又喜,忍不住暗地腹诽,這只船隊該不會是水匪家親戚吧?
随着一箱箱滿滿當當的木質集裝箱貨物,從船艙搬運下來,挑夫們傻眼了,這哪裏有被打劫過的痕跡?倒像是打劫了好幾支商船似的,貨也太多了吧!
他們疑惑地看着船頭高高飄揚黑金旗幟,淵流城?
蕭條多日的月亮城港口,因淵流城商隊的到來,立刻熱鬧起來。
埃爾斯此行的目的,除了買賣貨物,更重要的是打響淵流城的名氣。
他在港口附近租下了一片小廣場,照着當初淵流城展銷會的模式,開辦了一場小型展銷會。
琳琅滿目的奢侈品、新奇又實用的手工産品,還有家家戶戶都需要的糖、火柴,瞬間點燃了月亮城商人們的熱情。
這種小型展銷會,既可用于零售,也可以向大商人批發。短短三天,港口的大生意就像北地的風一樣刮向全城。
被獸潮憋壞了商人們,傾巢而出,紛紛湧向港口,可惜等待他們的只剩一些別人挑剩下的殘羹剩飯,即便如此,買到淵流城商品的商人們依然眉開眼笑。
畢竟這批貨物美價廉,性價比奇高,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穩賺不賠的生意。
商人們發現,有趣的是,這支商隊十分會推銷自己。
他們的每一件商品,都會在某處不起眼地方,烙印上“淵流制造”四個字,例如瓷器的底部,火柴盒的側面,就連布匹都會在角落縫一塊小碎布繡上。
由于獸潮的後遺症,水匪又阻攔下其他競争者,再加上出衆的質量與優惠的價格,這次遠航占盡天時地利人和。
很快,“淵流制造”開始在月亮城流行。
埃爾斯帶來的四條船貨物,沒幾天就售賣一空,黑市上,一支淵流城出品的青花瓷,能賣上兩百金幣的天價,依然追捧者無數。
僅僅四艘船的貨物,根本無法滿足月亮城的需求。
在貴族們的施壓下,月亮城商人天天堵在埃爾斯下榻的旅館,極盡讨好之能事,連對獸人奴隸的歧視都放在一邊,只巴巴盼望着能與淵流城簽訂長期貿易往來的訂單。
埃爾斯忙的暈頭轉向,萬分後悔沒有把洛辛帶來,他分明只是個造船的,哪裏懂商貿的事?
臨到返程,埃爾斯指揮着水手們,将一箱箱堆成小山的金銀財寶,以及各種香料、藥材、農貿原材料等淵流城或缺的東西押運上船,四艘船都裝滿了,居然還塞不下。
于是他幹脆又買了幾艘大船,來時四艘船,返回時擴充到八艘,龐大的船隊浩浩蕩蕩,踏上了歸途。
※※※
自從淵流城和月亮城這條水路貿易開通後,帶着“淵流制造”獨特标識的商品,成了物美價廉的代名詞,開始像病毒一樣在水路沿線飛速傳播。
有貴族們追捧的奢侈品,也有平民們需求的廉價産品,銷路和名氣一旦打開,市場需求之旺盛,淵流城自身的供應漸漸開始供不上了,只能限量售賣。
于是,争相仿冒的假貨開始在市場上流通。
随着月亮城發達的交通網,淵流制造跟着游商的路線,逐步被帶往其他大城市。
明珠城,城主府。
洛特坐在主座上,不耐煩地翻閱着這個月的賬目。
他擰着眉:“怎麽回事?這幾個鋪子怎麽虧損了這麽多?該不會被你貪了吧?”
福坦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冤枉啊,洛特大人,都怪那些見利忘義的行商,說什麽收到了更好的貨,除非我們壓價,否則就不買我們的東西。”
“混賬。欠收拾!”洛特把賬目往地上一扔,怒氣沖沖端起一杯茶,剛喝了一口,就被滾燙的茶水燙到嘴,茶杯都打翻了。
“你——”洛特一肚子火氣正欲發作,突然瞥見瓷杯杯底露出的一行小字——“淵流制造”。
洛特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抓起茶杯:“不是把那間該死的店鋪查封了嗎?為什麽淵流城的破爛玩意會出現在城主府?”
福坦臉都吓白了:“大人,屬下也不知道啊,我們絕對沒有去淵流城采買茶具啊!”
洛特一巴掌拍碎了那只瓷杯,茶水和碎瓷片撒了一地。
“陰魂不散!再不給淵流城一點顏色看看,真要騎到我們明珠城頭上來了!”他的怒氣積攢到了極點,“那件事不能再拖下去,走,跟我去觐見父親大人!”
※※※
淵流城。
又是一場春雨,湛藍的天空被洗得通透如瓷,連綿細雨滋潤着城裏繁華的大街小巷。
城主府議事廳。
寬大的書桌上,一張詳盡的北地地形圖平鋪展開。
伴随着淵流城陸路和水路商隊齊頭并進,沈輕澤系統界面的小地圖,顯示的資料從最初的淵流城,逐漸拓展到了北地大半範圍。
系統的地圖支持,直接為他省去了大量稀缺的地理勘探人才,和大把探路的時間。
沈輕澤趴在大地圖上,用朱筆圈出了幾個重點要吞并的城市,臨近的南濟城、北濟城赫然在列,最醒目的,還是西邊的明珠城,沈輕澤畫了一個巨大的紅圈。
洛特擔心的一點都沒錯,沈輕澤這個居心叵測的“野心家”,确實在打他老巢的主意。
從情報看來,明珠城和南濟城、北濟城已經勾結在一起,對淵流城呈包夾态勢,随時有可能出兵。
他們之前針對淵流城暗搓搓幹的壞事,一件也沒得逞,這會兒只怕惱羞成怒了。
沈輕澤坐在桌前,漫不經心地轉着朱筆,心道,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先下手為強?
顏醉和肖蒙幾個官員,此時都圍在地圖旁,小聲讨論着随時到來的戰事。
突然,滕二敲開議事廳大門,向沈輕澤和顏醉獻上一份新情報。
“大人,南濟城來了一位使者,向我們奉上這份歸降書,表示願意将城池獻給我們,從此成為淵流城的衛城,受我們管轄……”
幾人大吃一驚,就連沈輕澤也一時摸不準,南濟城這個二五仔安的什麽心。
“他們提了什麽條件?”顏醉雙手環臂,眯着眼,整個人倚在沈輕澤坐着的高背椅上。
滕二頓了頓,神情嚴肅:“他們唯一的條件,是要求主祭大人親自前往南濟城,接受城主歸順。”
顏醉臉一繃,眼神瞬間沉下來:“你不許去。”
思考片刻,沈輕澤反倒細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你擔心這是南濟城的陰謀?就算是假的也無妨,我讓它變成真的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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