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恐魚患者
“衣服,脫了。”杜言疏居高臨下,朝宋珂擡了擡下巴。
“……?”宋珂愣愣的眨了眨眼,脫衣服?
杜言疏看他無動于衷眼神發直,淡淡補充道:“給你看傷。”
他瞧不慣小魚兒渾身皮開肉綻的凄慘形容,在其昏睡的時候,掰開他的嘴硬塞了顆續命生肌的血參丸,又渡以靈氣運化,幫助他愈合傷口。因為嫌棄,杜言疏并不想親自為這小魚兒寬衣解帶查看傷勢,此番對方醒了,讓他自個兒脫,勉強還是能看一看的……
宋珂回過神來,點了點頭,手指有些遲疑,臉卻先紅了起來。杜言疏瞧在眼裏,眉峰微動,覺着好笑,這半大不小的孩子,難道還害羞不成?
默默無言地解開腰間的束帶,中衣衣襟半敞,宋珂垂下眼,臉上莫名其妙地燥熱了起來。
杜言疏面上八風不動,心中卻微微詫異,這小魚兒身上的傷竟徹徹底底痊愈了,連疤痕都沒有……雖說血參丸是靈藥,卻也沒般神效,這孩子果然不簡單。
先前渡化靈氣的時候,他還順手為小魚兒進行靈脈探查,探得其靈脈寬廣,根骨資質極佳,甚至遠在他與兄長之上,雖然十四歲了仍無一點兒根基,按常理說已錯過最佳的修行年紀,不過,以他的資質,再晚個幾年估計都不成問題。
杜言疏猶自琢磨出神,可憐被遺忘的宋珂光着膀子,臉臊得通紅,半晌,他小心翼翼地試探着問道:“哥哥如何知道我名字?”
回過神來,杜言疏避而不答,只淡淡道:“不是哥哥,是小叔。”
“小叔——?”天青的眼睛眨了眨。
杜言疏用一貫輕描淡寫的态度,言簡意赅地說明了此番來歸州的目的,就要将他這個侄兒帶回觀津城杜家教養。
只沒料到,自己的小叔身份,對這條小魚兒的沖擊頗大,宋珂先瞪大眼睛發呆,又微微張嘴發愣,愣了許久,末了,才漲紅着一張小臉,小心翼翼再次确認道:“小叔——?”
“恩”
“小叔?”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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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叔?”
“……”杜言疏微微挑眉,不耐煩了。
“小叔,我可以穿衣服了麽?”
杜言疏怔了怔,才意識到,小魚兒正赤身裸體地與自己進行這番嚴肅的身世對話,忙點了點頭,頓覺氣氛有些局促,再不想言語……
談話終結這事兒,沒人比他杜言疏更擅長了……
宋珂雖赤I裸 | 裸地被凍起一身雞皮疙瘩,心中卻是歡喜的,自失了雙親後,世上還有親人這種事,十多年來連做夢都不敢想,如今卻被對方告知是自己小叔。
天上突然掉下個小叔,還是這般貌美,對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小叔,說不出是歡喜還是震驚,亦或是在突如其來的真相面前不知所措。
簡而言之,就是懵了,懵得徹底,待回過味兒來,竟有些心蕩神馳的飄飄然,也不懷疑到底真假,興許是因為下意識裏曉得,即使是假的最好也成了真。
——橫豎有了叔侄這層關系,他總不會抛下我了罷?
那廂宋珂歡喜得措手不及,這邊杜言疏擔憂得一籌莫展,雖然重生回來後已打定主意要将侄兒圈養起來,可真正面對一個活生生的孩子,仍舊有些不知所措。
他向來不喜歡孩子,一來他生性喜靜又有些潔癖,受不了孩子的吵鬧與邋遢,二來他實實在在吃過熊孩子的虧,烙下了心理陰影……不過比起矯情這些有的沒的,杜言疏對宋珂現下乖順溫良的性情更感興趣,上一世究竟發生了什麽,讓如此斯文溫順的孩子變成暴戾嗜血魔鲛?
“你怎淪落到這地步的?“自從宋斯如叛出家族後,十多年來他的行蹤一直是個謎。
宋珂抿緊嘴唇,片刻垂下眼搖了搖頭:“記不清了。”
他從記事起就被囚禁在暗無天日的鬼女洞中,再往前的記憶,只是零零散散的碎片而已,爹娘對他而言只是夢裏模糊的剪影。
杜言疏心下明了,點了點頭也不再多問,其中真相因由,日後再細細探查。
至于這侄兒,暫且先撿回家養着,走一步是一步,畢竟重活一世,世間的因果已被打亂重置,一切都有可能發生。
只是——
這小侄兒也太瘦了些,為他探查靈息都嫌硌手,杜言疏嫌棄地想,雲淡風輕地搖了搖頭,還是先将他養肥罷。
……
說到做到,冬日晝短夜長,天色微暗,帶上新撿的侄兒尋了家館子,挑了個臨窗的位置,落了座,雖有些冷,景致卻好。
小二一雙眼睛也是在油鍋裏煉過的,瞧杜言疏的衣着氣度不凡,絕非尋常人可比,便格外殷勤地送上菜單子,杜言疏淡淡地掃了眼,随口報了五六樣菜,什麽水晶肘子汽鍋雞粉蒸肉仔姜鴨,皆是油淋淋膩乎乎的大肉,只想盡快讓對面的小侄兒長幾斤肉,他自己倒口味偏于清淡,要了一碗梗米粥兩塊蘿蔔糕。
末了,才像想起什麽似的,擡眼望向對面正襟危坐的宋珂,漫不經心道:“還想吃什麽?”
宋珂似沒料到自己還有點菜權,有些受寵若驚,卻也不敢放肆:“一切全憑小叔安排。”他倒沒說謊,有得吃已經相當滿足了,還能下館子,這在從前是完全不敢奢求的。
杜言疏眉尖微蹙,有些不耐煩:“快說”。
宋珂沉吟片刻,小心翼翼開口道:“魚——”
鲛人喜食魚,雖然他只有一半的鲛人血統,這口味偏好卻徹徹底底的繼承了下來。
杜言疏微微挑眉,佯作沒聽見,将菜單子還與夥計:“勞煩先上這些,多謝”。
“……”
夥計笑吟吟地領了吩咐,一溜小跑挑着門簾進後廚準備菜肴去了。杜言疏提着茶壺倒了茶,碧中泛黃的茶水落在瓷杯裏,涮一涮,倒掉,再沏,再倒,直涮了三遍,茶水方能入口。
噙了一口茶,味兒粗糙權當解渴,杜言疏漫不經心地瞧了宋珂一眼,發覺對方也一動不動地盯着自己,神色一言難盡,琢磨片刻,料想是方才沒給他點魚,少年人心裏不愉快,遂做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道:“只要我在,餐桌上便不允許出現魚。”
宋珂面上微露詫異之色,頃刻又掩了去,恭恭敬敬應道:“侄兒明白。”
片刻,杜言疏又道:“如果吃了魚,也不能讓我曉得。”
宋珂一雙眼微微彎了彎,依舊是沉穩應了聲好,頓了頓又道:“我今後也再不吃魚了。”
杜言疏終于滿意地點點頭,半晌,又道:“也不能在我面前露出你的魚尾巴。”
宋珂怔了怔,終于忍不住笑了,小小的虎牙露了出來:“好,我記住了。”原來這神仙似的小叔是真怕魚。
這條小魚侄兒百依百順的形容,倒是讓杜言疏有些發懵,微微覺察到自己是長輩,這般欺負小輩有些不合适,卻又抹不開又冷又硬的老臉,沉吟片刻,正色道:“這是規矩,正經點。”
宋珂聞言果真立刻斂了笑,端端正正道:“侄兒下次不敢了。”
杜言疏淡淡的點了點頭,再擡眼瞧他時,發現這侄兒面上雖十足恭敬端正,一雙天青的眸子裏卻是藏着笑意的,如風吹過湖面蕩起的漣漪,柔和得讓人無法再計較下去,遂側過臉瞧着窗外的景致,大冬天的,夜色漸濃,雪未化淨,風吹得門窗咯吱咯吱直響,明明是清冷的夜晚,卻讓人瞧出一種蕭索又綿延的溫情。
……
宋珂想必是餓久了,面對一桌子脂香四溢的菜肴,眼睛都亮了幾分,又害怕自己貪食的形容惹這位谪仙似的小叔嫌棄,将面上的歡喜之情拼命斂了去,正襟危坐不敢妄動,小小的喉結微微一動,深深咽了咽口水。
杜言疏眼皮都懶得擡一擡,只端起那晚熱乎乎的梗米粥送到嘴邊抿了一小口,淡聲道:“吃罷。”
宋珂得了允許,眉眼彎了彎,又瞟了幾眼對面神仙人似的小叔,才小心翼翼地拿起筷子吃了起來。期間杜言疏胡亂喝了幾口粥,潦潦草草便結束了進食,用餘光瞧了幾眼對面的宋珂,看他吃得津津有味又有條不紊,斯文有禮的作風對于一個常年流落在外的少年來說當真難得,心中不自覺又歡喜了幾分……
正在舉筷下箸之時,忽而聽到隔壁桌傳來一陣唏噓:“聽說前兩日又掉下去兩個,真吓人,我可不敢讓娃兒坐船渡河咯!”
一旁皮膚黝黑的男子嘆了口氣道:“吳水河最近真不太平,掉下去那兩個又是誰家的孩子?”頓了頓又壓低聲音補充道:“可還活着?”
剛才那人啧啧了兩聲,将幾粒毛豆塞進嘴裏:“陳家的老二與李家的三娃,活是活着,就是和先前落水的孩子一樣,都變得癡癡傻傻的,原本多精明的孩子吶,真可惜。”
另一位須發花白的老者道:“據我所知,落水的孩童倒不是癡傻了,而是失了記憶,連爹媽都記不得咯!”
兩人五感敏銳,都聽得分明,杜言疏聞言來了興致,微微垂下眼,凝神繼續傾聽對方的談話。此時宋珂也漸漸将筷子放下,一雙耳朵不自覺地豎了起來。
黝黑男子道:“真是邪乎,怎的落水之人統統都失了記憶,怕是真腦子進水了?”
老者壓低聲音悚然道:“哪能這麽巧,怕是這吳水河裏,有魑魅魍魉作怪罷,聽說昨夜三更後有人叩李家的門,又輕又急,李嬸披衣穿鞋起來開門,卻見門外空無一人,只北風獵獵分外陰冷,打了個哆嗦回去繼續睡,後半夜一直聽到有人喚她娘親娘親,口氣語調極像她家失了記憶魂兒的三娃,怕是她這三娃的魂離了身,游蕩在外,自個兒找娘親去了。”
杜言疏端着瓷杯噙了口茶,心中微微琢磨了一番,便猜出了個大概,擡眼望向宋珂:“小魚兒,可吃好了?”
宋珂擡起少年人澄澈透亮的眼睛,眉眼裏是柔和的恭敬:“謝謝小叔,我吃好了。”
杜言疏淡淡點了點頭,招呼夥計會了帳,朝宋珂道:“那就走罷——” 整了整衣衫站起身,眼底閃過幾分歡喜幾分猶豫,稍縱即逝:“小叔帶你去吳水河賞賞夜色。”
落水鬼祭——喜群居遷徙,随波逐流,行蹤飄忽不定,可不是尋常能遇到的河妖水怪,全憑機緣運氣,此番怕是能将他們一鍋端了,有趣是十分有趣,對付這些精怪也十足容易,只是……
杜言疏生來怕水,水性極差,甚少行船,要是一個不小心自個兒落水裏去……
暗暗在心裏啧了啧,杜言疏安慰自己道,總不會好端端地掉水裏去,哪能這般倒黴?
作者有話要說: 宋珂:小叔,你在文末立了個flag……
小叔:……你是在劇透麽?
宋珂:不算,這flag太明顯小天使們都看得出來啊……
小叔:……哦
宋珂:恩
小叔:所以我會掉水裏……的意思?
宋珂:我家小受反射弧太長還有得治麽?
……
咦今天字數又爆掉了~
往後的十幾章都是互相猛刷刷刷刷刷好感→_→
嘛~反正攻君即使半黑化了也依舊很甜很撒嬌嘛就是這種畫風●v●
日常表白大天使們~這麽淺的坑對不住你萌○|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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