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三合一

彼此不再說話, 氣氛有些微妙。

被宋離捂暖的石燈如今拽在杜言疏手中, 又變得冷冰冰的, 遲疑片刻, 他将石燈收進袖兜裏。

宋離與杜言疏保持着三步之遙,視線未從他身上離開過, 将對方躊躇的小動作看在眼裏, 嘴角微微揚起, 方才心底的一絲小郁悶立刻煙消雲散了。

是自己得寸進尺了,他心裏明白, 此刻杜言疏能心平氣和地與他共游燈會,全是因為自己曾救過對方的命。杜言疏其人,生平最怕受人恩惠,特別是這種如何都還不清的恩惠,何況對方還是鬼族的聖君。

宋離深深嘆了口氣,畢竟, 還有誰比他更清楚杜言疏的心思呢?

既然已經決定抛卻前緣重新來過,以更平等的姿态,必須有些耐心才行……

“方才是晚輩失言, 前輩不要生氣了。”宋離三步并作兩步走上前并肩而行, 笑吟吟地同杜言疏賠罪道。

杜言疏搖了搖頭,淡然無波道:“宋公子多慮了, 我沒生氣。”

宋離笑了笑,沒有反駁,而是十分自然地拉過杜言疏的袖子, 口中歡喜道:“今夜良辰美景的,我們就別說旁人那些掃興的事兒啦,前輩随我來。”

被猝不及防地扯住袖角,杜言疏下意識偏過手臂,可無論他如何閃避,都又被對方輕輕巧巧捉住,翻來覆去杜言疏險些都要動用靈力了,想想又太過幼稚,便懶得動作随他牽着……

兩人左拐右拐穿過長街,人煙漸漸疏落,明晃晃的燈火也淡在了身後,一路只餘清白的月色。拐進一處巷子走到盡頭,隐隐有幽微的綠光浮于夜色中,宋離笑:“前輩,此處賞月飲酒,可湊合?”

奇麗空靈的景致跳入眼中,杜言疏呼吸一滞,訝異得有些恍惚了:“這……太隆重了……”

本應冰封的津月河水波淼淼,數千只幽綠的螢蛾緩緩漂浮在霧色中,流光點點,若隐若現,缥缈似夢境,兩岸積雪未化白茫茫一片,雪地裏卻綿延出一片紫色的夕顏花,随風搖曳妖冶爍灼,如一簇簇紫色的火焰直燒到天際。

瞧杜言疏露出少有的驚訝之色,宋離笑得更深了:“前輩可喜歡?”

“很別致。”杜言疏心下揣測,這怕是宋離用鬼族的術法織造出來的幻象,可他此番約自己來明明是談回報條件的,何苦大費周章用幻術弄出這般精巧景致來,又不是哄小姑娘歡心……

宋離似看穿了對方心思,莞爾道:“這并非幻術所織,三千只螢蛾是晚輩養了大半年的,而這夕顏花是今早剛從鬼域送來的,只在雪地裏開花,越冷越鮮豔,可惜只得一夜韶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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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畢,那雙泛着天青色澤的眼眸凝視着杜言疏,溫柔又俏皮,似乎在說我做了這麽多做的這麽好,前輩不打算誇一誇麽?

被對方以這樣的眼神定定看着,杜言疏一時有些不知所措,片刻定了神道:“費心了。”面上是不動聲色的冷漠。

天青的眸子瞬間黯淡了下去,杜言疏瞧在眼裏有些不忍,忙補充道:“有點……很喜歡。”

宋離立刻雙目一亮:“那晚輩便放心了。”

說罷揚了揚袖子,透過氤氲的水光霧色,遙遙瞧見一只小船破水而來,無人自行……

若非站在身側的是這位鬼族聖君,杜言疏怕是以為遇到鬼船了……

片刻,船行至兩人近前,緩緩靠岸停下。

“前輩,請。”

杜言疏遲疑片刻,才邁開步子:“這船,也很別致……”

宋離笑而不語,引杜言疏上了船,相對而坐。

橫在兩人間的梨花木桌上擺着一只茶壺,扣着兩只白瓷杯,待兩人坐定了,這船就似通曉人情似的又緩緩向河心蕩去,落在杜言疏面前的杯子自個兒翻了過來,茶壺裏也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片刻便有白霧從壺口中升騰而出,茶壺倏忽浮在半空中,微微傾斜着壺身,自個兒将壺中茶水往瓷杯沏去,八分滿,又重新落桌歸位。

杜言疏望着面前碧盈盈一汪茶水,心中訝然,宋離笑道:“前輩莫見怪,這船上的一桌一椅一壺一盞都是有自己意識的,今兒它們喜歡前輩,心情好,煮的茶定然好喝。”

怔了怔,杜言疏淡然一笑:“開眼界了。”

“鬼域沒什麽別的,就是萬物有靈,一草一木都是通人情的,和人界很不一樣。”

杜言疏聽着有趣,也不似先前那般拘謹,奇道:“原來鬼域是這般模樣,典籍書冊倒是沒記載過,沒想到,鬼域的事物倒比人界更有煙火味兒了。”

他也是半信半疑,典籍裏記載的鬼域,無晝無夜血光漫天,空氣裏彌漫着屍臭血腥,完全不似宋離口中描述這般有趣。

“前輩若是感興趣,空閑時可以去鬼域轉一轉,與人界相比又別是一番光景,這兩年,鬼域太平,那裏的‘居民’也不大願意來人界轉悠了。”

确實,這兩年來魑魅魍魉消停了許多,原來是鬼域太平的緣故,說起來,這鬼族聖君當真功不可沒。

可杜言疏還是從宋離這番話中聽出了點別的意思,他擡起細長的眸子,一雙眼睛似能将對方看穿:“聽宋公子所言,你似乎對人界也相當了解?”

說話間,他面前的茶盞突然顫了顫,杜言疏一臉茫然地望向茶盞,宋離笑:“前輩,它是提醒你快喝茶,涼了味兒就不好啦。”

杜言疏一愣,旋即低頭對茶盞笑了笑:“多謝提醒。”

說罷擡袖舉杯,将茶湊到唇邊細細品了起來,茶味清冽,齒頰留香,杜言疏贊了聲好茶,恭恭敬敬地将茶杯放于桌上,得了贊揚,茶杯又顫了顫。

宋離笑着解釋道:“前輩誇它,它得意了。”

杜言疏忍不住莞爾一笑:“有趣。”面上的清冷盡數化了去,眼尾的淚痣妖冶欲滴,添了幾分暧昧的意味。

月色清透,水霧氤氲,他這不經意的一笑,卻将宋離看得心尖兒一顫,忙暗暗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喉結動了動:“實不相瞞,晚輩是在人界長大的。”

杜言疏微微挑眉,饒有興味地望向宋離:“難怪我說,宋公子不像鬼族人。”

宋離将杯中的茶水飲盡,神色閃爍:“晚輩在人界活了十七年了。”

“在這邊可有親人?”杜言疏沒有多想,只順着對方的話一問。

宋離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有…… ”

杜言疏淡然地點了點頭,沒再往深了問,宋離卻自顧自道笑道:“鬼域什麽都好,就因少了個人,變得索然無味了。”

桌面上的茶壺又咕嚕咕嚕地冒着騰騰熱氣,淡淡的茶香彌漫而來,杜言疏面前的杯盞再度被沏滿。

“前輩嘗嘗,這壺兒給您換了一種茶。”

杜言疏朝壺兒笑道:“有勞了。”又舉起茶杯仔細品了起來,茶入口,舌尖微甜,味兒确實不同了。

“前輩倒是十分喜歡這壺兒杯兒。”宋離面上笑吟吟的,語氣卻似乎不那麽高興。

“瞧着十分有意思”,頓了頓,思及宋離的行事作風,忙補充道:“宋公子可千萬別送我了,我從你這已經拿了太多好處。”

宋離朗聲一笑:“它們都是有自己的意識,跟誰不跟誰由不得我說。”

杜言疏但笑不語,宋離的話,他自然不會全信。

兩人又喝了幾杯茶,或許因為宋離施了術法,正月的夜裏并不怎麽冷,風清月明,倒有種春夜游湖的舒适惬意了。

“所以,宋公子為何三翻四次救我,現在總可以如實告知了罷。”杜言疏端端正正放下茶杯,明顯能感覺到杯盞在他指尖歡喜一顫,不由得面色放緩了幾分。

宋離正色道:“現在鬼域太平,唯一的隐患就是狂骨教,若能聯合修真界力量對付狂骨教,那就再好不過了。”

“狂骨教徒手段狠辣,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鏟除狂骨教,杜家莊自然義不容辭——” 語氣平穩自然,頓了頓,擡眼望向宋離:“聖君有話,不妨直說。”

宋離瞧對方鄭重的模樣,笑道:“我本說過,不用前輩還什麽恩情,若前輩執意要還,晚輩确實有一事相求。”

“宋公子請講。”

“若我鬼域與修真界聯姻,此番聯手是不是就名正言順許多?”宋離望向杜言疏的眼神有些莫測。

杜言疏怔了怔,旋即淡然一笑,心下了然:“聖君是看上了誰家的姑娘?若尋我做媒,怕是找錯人了。”

宋離的眼神溫柔得似能滴出水來:“此事,找前輩再适合不過。”

“此話怎講?”杜言疏深知自己性格清冷孤僻不問世事,經蜃炎島一事後更是風評微妙,無論怎麽看,都與說媒牽線的畫風差了十萬八千裏,敢情這鬼族聖君的眼神不怎麽好……

宋離斂了笑,一臉鄭重的溫柔:“因為,晚輩想娶之人,正是前輩你。”

……

宋離說出的話,他每個字都能聽得懂,可,連在一起,杜言疏就聽不懂了。

時間似乎凝滞了,空氣是讓人局促不安的沉默,杜言疏面上更是一片空白。

“前輩覺得晚輩的提議如何?”宋離擡起眼,笑吟吟地望向杜言疏。

“……”

“前輩?”

“……什麽?”杜言疏顯然還未回過神來,一臉茫茫然。

“我。想。娶。前。輩。”宋離一字一頓,十足鄭重。

“……宋公子莫說笑。”杜言疏稍微有了點反應,避開宋離暧昧不明的目光,眼神閃爍望向水霧氤氲的河岸,手指不自覺地捏緊茶杯,似能感覺到他的不知所措,茶杯也跟着一陣顫栗。

“前輩,杯兒被你捏疼了。”宋離眼裏都是笑意。

“……哦,抱歉。”杜言疏恍恍惚惚地收回手,頓了頓,才将手收到桌子下,在衣角處蹭了蹭。

宋離不慌不忙地噙了一口茶:“前輩若是不願意,晚輩嫁過去也成。”

“……”

“前輩可願娶我?”宋離笑得小虎牙都露出來了。

杜言疏一張臉紅了青青了白,十分精彩:“宋公子就不要拿我取樂了。”

“我是認真的,怎麽可能拿前輩來取樂呢。”一雙眼睛炯炯望着杜言疏,光華流轉含情脈脈。

“夠了……”杜言疏從牙關擠出沉冷的聲音,眉間微蹙,定了定心神,将宋離這荒唐之語與柏旭曾說過的話聯系起來,反複揣摩,得出一個猜想,這鬼族聖君怕是真想同他……雙修……

他不知最近撞了什麽邪,怎麽人人都對他提這般……無法啓齒的要求……

“前輩?”

杜言疏擡起眼,目光清冷淡然:“宋公子,即使報恩,我也不能……不能以身相許。”将‘以身相許’這四個字說出口,杜言疏面上泛起一層淡淡的紅暈。

他既不是女子,又算是長輩,況且……兩個男人如何……行那以身相許之事?能嗎?能嗎?!

那日柏旭對他提起雙修之事,他雖心有疑惑但事态緊急,也沒細思兩個大男人如何做那事兒……

即使是那次夢境裏,引之的幻象對他百般撩撥,他只覺口幹舌燥心似被貓爪撓了般,渾身也莫名其妙地癱軟了下去,但再進一步,他沒有想過,不敢想,也不能想。

聞言,宋離愣了愣,随即噗的一聲笑:“前輩不要胡思亂想。”

“……”杜言疏不經意咬了咬下唇,面上更紅了,舉盞将杯中茶水一飲而盡,茶壺似看穿了他的局促,貼心地換上了清心解郁的銀雪茶。

是他胡思亂想麽?嫁娶之事,洞房花燭,可不就是……細思恐極……

杜言疏對自己無知無覺,一旁的宋離将他咬唇面紅的姿态神情看在眼裏,愣了愣神,莫名也口幹舌燥起來,心中一陣悸動,忙移開視線:“此事重大,前輩可以仔細琢磨,不急于一時。”

一杯清茶下肚,杜言疏已經恢複了往日的氣定神閑,至少明面上看起來是這樣。

“宋公子,此事無需考慮,我認為十分不妥。”杜言疏做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說道。

宋離微微挑眉:“為何?”

“即使聖君真與杜家莊結親,也占不到什麽好處,如今修真界,杜家莊的地位……十分微妙,想必聖君也略有耳聞。”

宋離沉吟片刻,一笑道:“好罷,抛卻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我自有打算。”

杜言疏蹙眉正色道:“怎麽說?”

宋離眼珠子一轉,笑道:“前輩忘了?晚輩曾說仰慕杜前輩已久,與心儀之人結為道侶,不是天經地義的事麽?”

“……宋公子,拿我取樂就這般有意思麽?”杜言疏忍無可忍,太陽穴微微跳動,聲音清冷地浮在水霧中,一雙淺色的眸子似凝着寒冰,視線一掃而過冷飕飕的。

宋離忙斂了笑容,露出一副十分委屈的神情,他自然知道,杜言疏是真生氣了。

看他這幅可憐兮兮的模樣,杜言疏一顆心暗暗跳了跳,這神情,和引之被他斥責後簡直一模一樣,憤怒之情瞬間煙消雲散……頓了頓,放緩聲音道:“你我相識不過半月,宋公子這話實在是太沒說服力,且我并非女子,你也是男子之身,何來……嫁娶之說。”

宋離遲疑片刻,鄭重道:“晚輩本也不打算如此倉促表露心跡,可前輩身側太多心懷不軌之人,所以……”

“所以?”

“所以,我想将前輩放在身邊,日日夜夜看着護着,不讓旁人有可乘之機。”他指的旁人,是柏旭,是唐文清,或許還有其他別的什麽人……

杜言疏無語,杜言疏氣結!

他算是明白了,這鬼族聖君的腦回路,确實與尋常人不一樣,或許這就是人界與鬼界的文化差異罷,杜言疏認栽……

“……”正當他對這位油鹽不進執意‘告白‘的聖君無計可施,正欲抽身離去之時,驀然身形一顫,還未站直身子又陡然跌落在椅子上。

一陣尖銳的痛楚直鑽入他腦髓裏,就似有人拿利刃一下一下地挫他太陽穴,杜言疏眼前出現無數個黑斑,周遭的一切變得模模糊糊重重疊疊,他勉強用手支着快要疼到炸裂的腦袋,咬住舌尖不讓自己發出痛楚的呻*吟。

難道宋離對自己動了手腳?可以彼此的修為差距,他想要自己的命完全不用如此大費周章……

“前輩,怎麽回事?前輩——?!”

隐隐約約聽到宋離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劇烈的疼痛将他整個人淹沒攪碎,聲音也變得缥缈不定,忽近忽遠……

杜言疏身上的氣力似瞬間被抽空,撐着腦袋的手一滑,整個頭直朝桌子撞去,幸而宋離先了一步将他托住,聲音顫抖:“小叔,你別吓我,到底怎麽了?!”

興許是承受不住這将人碾碎般的痛楚,杜言疏出現了幻覺,他似乎聽到有人叫他小叔。

“小叔——!”

雙目驟然一黑,杜言疏再無力睜眼确認了。

……

噬魂蝕骨的疼痛漸漸消散,杜言疏身子變得輕飄飄的,思緒是騰雲駕霧的混沌,睜開眼,依舊在津月河上,濃霧未散,依稀可見兩岸夕顏花在雪地裏紫極豔極,灼灼直燒到天際。

船随波逐流,空蕩蕩的只剩他一人,杜言疏揉着太陽穴,舉目四望,宋離不知所蹤。

周遭極靜,時間似被凝滞般,恍惚能聽到濃霧流動的聲音。

杜言疏心下疑惑,自己莫不是身處在結界中……

正當他警惕凝神探查時,忽而聽到一聲極輕的、恍惚的——

“小叔?”

“小叔,是你麽?”

“引之?!”杜言疏呼吸一滞,心髒驟然狂跳,額角瞬間爬滿細細密密的汗珠子,比起歡喜,他最先感知的是害怕,害怕這聲‘小叔’又是自己的幻覺,害怕自己身處幻境,害怕這是一場将醒的夢。

“小叔,你方才在找侄兒麽?”聲音是捎着笑意的,微微有些俏皮的意味,似從水下傳來。

杜言疏俯下身握住船沿,循着聲音探出頭,試圖在濃霧如織的湖面尋到聲音的來源:“引之,是你的話,出來罷。”佯作淡定的語氣,聲音卻是顫抖的。

水面掀起一道漣漪,劃破沉寂,有一道銀白的光暈閃現而過,倏忽又消失于霧色中。

“侄兒不敢,魚尾……露出來了。”語調是熟悉的小心翼翼。

杜言疏毫不猶豫,篤定答道:“無妨。”

倒是對方沉吟片刻,驚訝道:“小叔不害怕——”

“引之,無論你什麽樣,我都想見你。”杜言疏想明白了,夢也好,幻境也罷,引之是鲛人的姿态也無妨,此時此刻,他想見他,超越一切恐懼與顧忌。

對方不答,取而代之的,是水波蕩漾的聲音,濃霧雖迷了視線,他卻能清晰地感知到水下有個物體朝船身靠近。

杜言疏的一顆心也漸漸向上提,連呼吸都困難了起來,握住船沿的手指節泛白,指甲幾乎陷進木頭裏……

“小叔,手借侄兒一用可好。”語尾微揚,再熟悉不過的撒嬌的語氣。

杜言疏笑:“得寸進尺。”與嫌棄語氣相反的,是他将手伸入水中的動作,正月裏河水透骨的寒,杜言疏的手在水中晃了晃,就被一個溫暖的事物包裹住了,凍僵的指節漸漸回溫。

“小叔可抓緊了。”

話音未落,杜言疏感覺手上一沉,旋即一個銀白的事物破水而出,在濃霧中隐約可見粼粼白光——

五年前,在吳水河,他隐約見過,引之的魚尾,是銀白色的。

……

杜言疏抽了一口氣,這水霧似有靈性,纏繞依附在杜引之的魚尾上,銀白的鱗片在濃霧中一閃而過。

失重感,杜言疏腳底一滑,身子向後倒去。

并不疼,因為有一只手墊在了他身下,順勢将他攬入懷中。

“小叔不怕侄兒的尾巴了?”低啞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杜言疏下意識一哆嗦,向外挪了挪,卻被對方捁得更緊了。

以躺着的姿态,久別重逢,杜言疏定定地看着對方的臉,近在咫尺,面上仍是無波無瀾,極平和地吐出一個字:“怕。”

引之笑,天青的眸子流轉着光華:“小叔暫且不要往下看,待會兒便好了。”

“怎兩年未見,你連尾巴都收不住了。”明明有許多想要問想要說的話,臨了臨了,卻說出如此無關痛癢之言。

“侄兒無用,那日在蜃炎島魔心蝕骨靈力暴走,靈脈已廢修為盡毀,藏不住尾巴了……”濕漉漉的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歉意與沮喪。

頓了頓,他小心翼翼地确認道:“小叔會不會嫌棄我?”

杜引之身上全是水,蹭得杜言疏衣衫全濕了,黏答答地貼在身上,正月的風一吹,卻也感覺不到冷。

“嫌棄——”杜言疏輕飄飄地說出兩個字,嘴角微不可察地揚了揚:“回家後把你尾巴剁了得了。”

杜引之愣了愣,天青的眸子閃過一絲波瀾,歡喜之色一分分漫上眼角眉梢,濕漉漉的腦袋直往杜言疏懷裏蹭:“好,我跟小叔回家。”

“任憑小叔處置。”

“小叔,這兩年我好想你。”

“小叔你可有挂念我?”蹭在他心口處的腦袋微微揚起,眼中滿是期待。

四目相對,杜言疏深吸了一口氣,淡然道:“還行——”頓了頓,垂下眼眸目光閃爍:“就是少了你的聒噪,有些靜得無聊。”

杜引之笑:“小叔,你不坦誠。”

“……胡說。”杜言疏伸出手,将黏在引之臉上濕漉漉的頭發撥開,眼前這個對自己笑的青年,摸在手裏有溫度的,有呼吸的,是引之沒錯,活生生的引之。

似終于意識到小叔身上的衣衫被自己弄濕了,風寒露重,引之蹙眉關切道:“小叔冷不冷。”

杜言疏搖頭,他現在哪裏還能感知冷暖,聲音依舊是輕:“引之,為何不早些回來?”

他心中揣測,引之跌落熔淵還能活着歸來,定是有奇遇,至于是怎樣的奇遇,他不急着知道,比起這個,有太多的事他想弄清楚,兩年來反反複複在虛空裏發問,可見着了活生生的人,卻無從開口了……

“此事我會與小叔細細說來”,說話間已将杜言疏壓在身下,伸手去解他腰間的束帶:“穿着濕衣服,容易着涼。”

杜言疏反手握住他的手:“引之,你……”

杜引之面上蕩開了笑:“我替小叔取暖。”

“有我在,不會讓小叔冷的。”語氣鄭重又溫柔,與此同時,溫熱的手已似活魚般滑進衣襟,伶伶俐俐的撫上對方的胸膛,杜言疏的肌膚是微涼細滑的,稍稍用力,指尖便陷入一份柔軟旖旎的溫存中,足以讓人萬劫不複。

杜言疏渾身一顫,面上泛起一陣紅霞,他握住杜引之的肩将他微微推開,低聲斥責道:“引之,現在不是鬧的時候。”

因為束帶已被對方解開,他一擡身,衣衫便滑落了大半,瓷白玲珑的肩膀露了出來,因沾了水,在濃霧中泛着暧昧模糊的光澤。

天青的眼眸掀起一絲波瀾,杜引之愣愣地望着衣衫半褪的杜言疏:“小叔,你好可愛。”說話間手已向下滑,不輕不重地握住對方的腰肢。

手感比想象中更好,杜引之心中一顫,從手中傳來的酥麻灼熱感蔓延至四肢百骸,已經許久,沒人讓他有過這種微妙又躁動的感覺了。

愛不釋手,狠狠地捏了一把。

“引之,你放手。”被這般不算溫柔的觸碰,杜言疏內心是抵觸的,隐隐覺出些不安,卻又說不出哪裏不對勁……

“小叔,是我的話,沒關系罷?”望向杜言疏的眼裏滿是祈求。

杜言疏面上冷了下來,試圖拍掉引之握住自己不放的手,對方卻絲毫不動。

“小叔,連我都不肯給麽?”天青的眸子可憐巴巴地望着他。

杜言疏雙目一凜,警惕道:“你是誰?”

引之絕不會這樣與他說話——!

他忙試圖運轉靈力,發現靈脈凝滞,在這個空間裏,他無法動用一絲一毫靈力。

小小的虎牙露了出來:“怎麽小叔不認識我了,我是引之吶。”

“小叔不是日日夜夜念着我麽?怎麽會忘記?”

‘杜引之’依舊是笑,可這笑似乎變了味兒,他一手将杜言疏的雙臂固定在頭頂,一手從腰間向下滑,撫過每一寸肌膚都讓他身子熱上幾分。

而身下的人,漸漸變得僵硬,甚至在細細顫抖,是生理性對他的觸碰感到厭惡。

杜言疏無法動用靈力,身體又被對方捁得緊緊的:“從我身上滾下去。”此刻他被迫以雙腿打開的姿态被對方壓制住,惡心得渾身發抖。

“你不配用引之這張臉,做這種事!”從牙關擠出清冷的聲音,細長的眸子怒火灼燒,再不複往日的雲淡風輕。

對方的臉終于沉了下來,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原本我打算做件好事,讓三公子如願以償,體驗一番與侄兒的雲雨之情,誰知三公子你這般不識趣——”

“小叔,讓侄兒嘗嘗你的滋味好不好?”

“滾!你也配!”杜言疏氣得渾身顫抖,比起此人對他侮辱揉捏,更讓他無法接受的,是對方用引之的臉露出此等神情!

“尋常人我還瞧不上呢,也就是小叔,能稍微讓我覺得有趣罷了。”

“這兩個字,你不該叫。”杜言疏雖被對方制約動彈不得,一雙眼睛卻毫不示弱。

‘杜引之’挑眉,饒有興味道:“小叔?”說話間一把扯開杜言疏披散的衣衫,整個上半身裸*露在外,瓷白細膩,‘杜引之’心髒狂跳,一時間有些恍神,杜言疏看準時機手腕發力,将對方往身側絆去。

被猝不及防地一推,‘杜引之’向船裏側倒去,他倒不急,面上扔帶着笑意:“怎麽,小叔不樂意?”順勢就以手腕撐住頭,優哉游哉地側卧着笑吟吟地望向攏緊衣衫的杜言疏。

“在我的結界裏,你使不出靈力,又不會水,如何逃?”

“你想怎樣?”不是會不會水的問題,這船已被對方用透明的屏障隔開,形成一個密閉的空間,嚴嚴實實,一只蒼蠅都飛不進來,何況跳水逃脫?

對方用引之的臉笑嘻嘻道:“我說過了,想睡你啊。”

杜言疏不動聲色,神智已徹底清明,腦子轉得飛快,暗暗将手背于身後,用指甲掐破指腹,指尖漸漸濕濡,即使失了靈力,凝血成決也可一試。

“小叔,你這般弄傷自己,侄兒會心疼的。”那人似笑非笑将他的舉動看穿,此時他已将魚尾收起,變成引之尋常一身素衣的形容,只神态動作相去甚遠。

杜言疏不語,即使用血畫符,依舊破不了結界,這層透明的屏障可以說紋絲不動。

“即使我不封你靈力,你又奈我何?”那人站了起來,眼角眉梢都是笑,一步一步朝杜言疏逼近。

杜言疏抽了一口氣,忽覺四肢百骸氣息翻湧,原先凝滞的靈脈竟漸漸蘇醒了過來!

“我改變主意了,還是靈力充盈全須全尾的小叔,比較有趣一些。”

杜言疏将靈力灌注在掌心,朝那張‘杜引之’的面孔毫不留情地一記劈了過去,對方正面承受他的攻擊,依舊巋然不動,就似被蚊子咬了般毫不在意。

“小叔果然對侄兒下不去狠手呢。”面上的笑意更濃了,杜言疏掌風挾着靈力連劈數招,對方不避不閃,眉頭都不皺一下。

“如果你歡喜,我可以将不歸劍還你,說不定更添情趣呢。”

杜言疏心下明白,在這人的幻境裏,他是無論如何傷不了對方分毫的……

眼見他漸漸逼近,正在一籌莫展火燒眉毛之際,濃霧中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杜前輩的劍,你沒資格碰!”

話音未落,腳下的夾板開始劇烈震顫,船只似要散架般發出吱吱吱的刺耳聲響,那人笑容瞬間凝固,面上再不複方才的氣定神閑,冷冷一笑:“看來聖君修為又精進了不少呢,竟在如此短的時間破了我的幻陣,可喜可賀!”

作者有話要說: 引之:披着馬甲和小叔求婚,刺雞不刺雞!

作者:下一章就要掉馬的人,不要搞事情

小叔:這回可不是我的魚劇透了哦~

作者:我是誰?我在哪?我說了什麽?

引之:比起這個,那冒充我摸小叔的假魚得閹了~!

又是猝不及防的和編編決定入V(明明是拖太久忍不了了→_→)

鞠躬感謝一直陪伴到現在的你萌,真的很暖很暖O(∩_∩)O~下一章小魚兒就要掉馬了哦~

在這之前【請假預警】周三(12月6日)請假一天,實在是三章爆肝嚴重崩壞了……

周四淩晨老時間見~準時掉馬→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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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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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