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黑化
引之的話語如一根刺, 深深戳進杜言疏心中,不斷翻攪, 透心的寒意, 兩年前的記憶如潮水漫上心頭, 他已經逃過一次,一別兩年, 失而複得, 這次,無論如何都要與引之一道兒面對。
“放心,我不走——”即使引之變成殘暴嗜血的魔物, 他也再不想離開半步。
四目相對, 晦暗無光,天青的眸子已經再映不出杜言疏的影子。
體內的靈力呈崩塌之勢急劇流失, 巨大的虛空籠罩而來,杜言疏幾乎站立不住。他定了定神,勉強凝神護住靈脈,一點點艱難地掌握靈流控制權,又一點點地将僅剩不多的靈力彙聚運轉, 緩緩的,可以說是極小心翼翼地潛入引之神識, 替他梳理撫慰躁動不安的神魂。
他一點兒也不着急不害怕,蒼白的臉上浮出細細的汗珠子,面色卻是從容安定的。
衆所周知,靈吸一旦開啓就無法停下, 被吸取靈力之人,靈力枯竭就以神魂補上,也就是說,再這般下去,杜言疏不僅僅是靈脈俱毀,就連神魂也消弭殆盡,灰飛煙滅。
此時的杜引之,眼神空洞茫然,面上無一絲情緒,俨然一個崩壞的人偶。
眼前的事物漸漸變得模糊,影影綽綽騰雲駕霧,杜言疏腳下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正當他以為自己即将油盡燈枯之時,整個白骨之境開始劇烈晃動,周遭的骨牆迅速崩塌,沙土骨屑簌簌落下!
因為維持幻境的靈力被杜引之一股腦吸入體內,白骨之境崩塌了!
失重感,與引之相連的手終于分開了,杜言疏随着沙石骨塊一道兒急速醉落,因靈力幾乎被吸得精光,他試了好幾次仍無法催動不歸出鞘,眼見就要摔得粉身碎骨,噗通一聲,血紅的池水濺起水花,杜言疏落入猩紅的血湖!
腥臭的湖水嗆進肺裏,深紅糊了視線,越是掙紮越是沉得快,他徹底放棄了,任憑自己一點點墜入血色的深淵,思緒卻異常清晰——
如若引之清醒後記起這一切,會不會因此自責得大哭一場,到時候沒人哄他,也不曉得他要哭多久才肯停呢……
真是讓人放心不下的大魚兒呢……在生死的最後關頭,比起求生,他更在意的是引之的心情。
意識游離之際,逐漸下沉的身子驀然一輕,杜言疏被穩穩當當地托了起來,猩紅的湖水中掠過一片黑色的陰影,恍恍惚惚瞧見那人的側顏,一個名字到嘴邊,卻被水嗆住說不出半個字。
岩石上墊着幾片形狀肥厚怪異、散發異香的大葉子,将堵在胸腔的水盡數咳了出來,杜言疏壓着胸口劇烈喘息,久違的空氣與殘留的窒息感讓他确信自己還活着。
“三爺,可好受些了?”
聲音輕飄飄地,似從遙遠處傳來,蒙了一層水霧,與此同時,一雙手輕拍着他的背替他順氣。
将他從水中撈起來的人,正是柏旭。
瓷白的臉上淌着血紅的水珠子,柏旭正欲替三爺擦幹淨,擡起的手卻被對方不輕不重推開,頓在半空中,只得讪讪收回。
杜言疏沒有看他:“我無事了……”說着便扶着牆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因為先前靈力損耗太過,腳底虛浮,形容十分不堪。
“三爺還要去尋他麽?”柏旭冷冷地看着舉步維艱的杜言疏,沉聲質問道。
杜言疏不答,貼着牆一步一步走,舉目四望,岩洞光明如晝,岩壁內鑿空成一個個狹隘的空間,以人骨為牢門,四周挂滿頭骨燈籠,并非幻境,此處應是狂骨教內地牢。
方才幻境崩塌,也不曉得引之落在了哪裏,雖然他的修為當世無人能敵,可畢竟正處于靈力暴走狀态,杜言疏無法放任他不管。
柏旭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已經晚了,即使尋到杜引之也無用,心魔詛咒已經與他的神魂徹底融合了。”
杜言疏身形晃了晃,腳步卻沒有停,柏旭再也忍不住,兩步并做三步搶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肩膀:“三爺不信?”
“柏旭,方才你救了我,我們兩清了,別管我。”他心下明了,無所謂信不信,即使杜引之依舊徹底被心魔控制,成為受冷郁控制的傀儡,自己也要親自去見他,即使是要殺他,也要親自動手。
他養大的孩子入了歧途,自然是由他親手懲罰糾正,況且……這又不是引之的錯。
沉吟片刻,柏旭冷冷一笑:“我們之間,清不了——”
“三爺,不對……我應喚你一聲言疏”,漆黑的眸子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你也該喚我一聲兄長。”
如被閃電劈中,杜言疏大腦瞬間一片空白,身形頓了頓,沉默許久說不出一句話來,他爹當年因合歡毒攻心,迫不得已與一女子雙修之事他略有耳聞,但流傳最廣的版本,稱那女子乃宋斯如的娘親……
當然這些流言他是不肯信的,後來引之心魔發作靈力暴走也證明這事兒純屬扯淡。
柏旭瞧他面色動搖,沉聲道:“你若不信,可随我去靈外鏡前一照,真假立辨。”
靈外鏡與天外鏡皆乃瑤臺仙器,天外鏡能還原諸鬼怪原型,靈外鏡則能映照出彼此血緣羁絆。靈外鏡本放于唐家莊藏寶閣,幾年前被盜,流失在外下落不明,衆人傳言是狂骨教劫了去,竟不是空穴來風。
但縱然柏旭這般篤定地說,杜言疏還是無法接受,眼前這位跟了自己二十多年的侍見,是自己的親哥哥?不敢信,也不肯信。
柏旭嘴角勾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你不肯信我也正常,畢竟我三番四次騙了你,事到如今,信不信也無所謂了。”
話音剛落,便聽得一陣笑聲由遠及近:“三公子,沒想到你也這般拎不清,寧可為一個非親非故的鬼族聖君豁出性命,卻不肯信自己的親哥哥。”
杜言疏心中一凜,四目相對,冷郁笑吟吟地立在峭壁之上,眉眼彎彎:“三公子,好久不見吶~”尾音微微揚起,聽起來心情甚好。
還未等杜言疏做出反應,柏旭已移至近前将他護在身後,沉聲道:“冷郁已有杜引之作為武器,我們還是小心些為好。”
杜言疏無語,什麽時候他和柏旭一邊,引之和冷郁一邊了……
冷郁微微挑眉,笑道:“柏旭你真是……這才做了人家兄長不過一日,就這般護着弟弟了,先前不是還想同他雙修的麽?”
“……”杜言疏嘴角抽了抽,這魔頭,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冷郁揚了揚袖子,一個明晃晃的事物朝他投擲而來,單手接住,觸手光滑,剔透雅致,竟是一面靈外鏡。
“三公子不妨一照”,冷郁笑得饒有興味:“此面靈外鏡本為唐家仙器,前幾年我借了來一直忘還,聽聞三公子與唐家家主交情不淺,方便的話,順手替冷某還了罷?”
杜言疏不動聲色:“冷教主客氣,可否将引之也一并還我?”
他并沒有朝靈外鏡多看一眼,便用綢布仔仔細細裹好收進衣襟裏,這是唐家的東西,他定親自還回去,如果還出得去的話。
冷郁揚眉:“這就要看杜引之自己的意願了。”
說着打了個響指,衆人都未來得及看清怎麽回事,峭壁之上便筆直地立了個人,緩帶輕飄,衣袂飛揚,一副出塵不染之姿,遙遙相望,天青的眸子黯淡無光,毫無生機。
杜言疏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杜引之,你可願意與那位好看的仙君走?”冷郁歪了歪腦袋,興致勃勃地問。
杜引之紋風不動,恍若未聞,冷郁的笑意越發深了,望向面色蒼白的杜言疏:“三公子,看來你的侄兒不願意呢~”
淺色的眸子掠過一絲波瀾,面色晦暗如陰雨天黃昏挂在暗處的丹青。
“那,引之,你替我把他殺了罷”,冷郁一笑,眼尾笑紋蕩漾開來,聲音卻冰冷得讓人脊背發麻:“至于如何殺,你自己決定。”
杜引之面上終于有了一絲反應,眸子裏騰起凜凜殺意。
“這樣一個美人兒,你下手輕些,說不定還能煉成活屍暖床呢~”冷郁朝杜引之揚了揚手,未見如何動作,杜引之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立在杜言疏柏旭面前。
柏旭劍已出鞘擋在前頭,冷聲道:“冷郁,你先前答應過我,絕不會傷害言疏的,如今怎可出爾反爾?”
冷郁朗聲一笑:“啧啧~柏旭,你這話好沒道理,現在要置你們于死地的,分明是這好侄兒杜引之。”
柏旭握着劍的手骨節發白——
“倒是柏旭你,兩年前借我之力除去杜引之,現在我又幫你将他從三公子身邊帶走,你可不得好好感謝我麽?”
杜言疏心中一跳,全身發麻,兩年前果然是柏旭……
柏旭一言不發,漆黑的眸子似暗潮洶湧的寒潭,死死地盯着面無表情的杜引之,既然明知螳臂當車,卻依舊義無反顧。
“柏旭,這是我與引之間的事,你不要插手——”杜言疏的聲音無波無瀾,低低游曳于骨燈浮火的光線中。
“你我的事,之後再算!”
之後,或許根本就沒有什麽之後了。
作者有話要說: 引之:小叔聽我解釋qaq小叔:呵呵
引之:我看起來黑,其實切開是粉的
柏旭:好呀,我來切
小叔:滾,誰敢切我魚
柏旭:……
作者:總有一天,柏旭要罷演
……
別怕~不虐的,肉嘛~我算了一下,大概3~4章的距離,如果我不請假的話,周四周五就炖好啦(這真不是flag)
鞠躬感謝長安某、喵爺營養液灌溉,筆芯(^o^)/~日常表白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天使~最近好冷抱起來取暖明天有很重要的事小魚兒一定要錦鯉附體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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