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歸途
杜言疏躺在浴盆裏, 溫熱的水漫過胸膛,他恹恹向後仰去, 腦袋枕着盆沿無力地嘆了口氣。
昨日那番毫無節制的雲雨猶似夢境, 沉淪在無休無止的愉悅中數度恍惚, 身體似不再是自己的,陌生, 敏感, 誠實,不受控。
他不曉得這場瘋狂的雲雨是何時結束的,醒來時天光将明, 眼睛瑟瑟發疼, 對着鏡子一照,竟腫得似胡桃。
太難看了, 竟然被對方幹到暈死幹到哭……杜言疏再不想言語。
衾被下的身子一絲*不挂,一雙手臂從背後攬住他的腰,溫熱的呼吸落在肩窩上,癢癢的,兩具身體正以背後擁抱的姿态緊緊交纏在一起, 腿間除了隐隐的脹痛,并無黏膩潮濕之感, 身上也散發着新浴後的清香,顯然,引之已為他仔仔細細地擦洗過身子了。
“小叔,對不起……”聲音略帶沙啞, 低低徘徊在耳畔。
杜言疏剛睜開眼睛,對方劈頭蓋臉就是這麽一句話,他有些懵,對不起什麽?睡了你小叔所以對不起?而且這可憐巴巴的語氣怎麽回事……
“……對不起?你什麽意思?”杜言疏聲音涼涼的,心下琢磨,這家夥難不成想吃幹抹淨不認賬麽……
杜引之被這語氣驚得怔了怔,小心翼翼道:“我……一時沒控制好……有落紅。”
從他斷斷續續的話語中,杜言疏算是徹底明白了,那一番近乎瘋狂窒息的雲雨,他不争氣的流血了……
這般想着,他稍稍動了動身子,果然肌肉一牽扯,雙腿之間傳來陣陣撕裂的疼……猝不及防眉間微蹙,露出半分忍耐痛苦的神情。
這一點細微的舉動沒逃過引之的眼,他抿了抿唇,嘴角微微下拉,俨然一副做錯事的大孩子模樣,與先前目露寒光清冷肅殺的鬼族聖君判若兩人。
不過這一點杜言疏早就察覺了,引之在他面前和在外人面前,完全是兩個樣子,意識到此,心下還是十分歡喜的。
他撒嬌耍賴流眼淚的模樣,只有我一個人看得到……嗯,還有動情的模樣……
心裏歡喜,面上卻故作清冷:“你作的孽,你負責養好。”
此言一出,杜言疏自個兒都羞得面上一片緋紅。
天青的眸子眨了眨,顯然沒回過味兒來,半晌,喃喃開口道:“所以,以後……小叔還肯讓我……睡?”
空氣瞬間凝固了,片刻,杜言疏猛的一轉身,朝對方腦門狠狠一記拍下去,過于激烈的動作牽扯到腿間的傷口,他面上肌肉疼得一抽,心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對上那雙似笑非笑俏皮的眼眸,杜言疏算是明白了,這魚兒哪裏是誠心與他道歉,分明是逼他松口承認以後常幹那事兒!
真是作孽,沒辦法了。
……
因身上那點不可言說的傷,叔侄兩在莫淵山又耽擱了一日,最後杜言疏顧慮兄長擔心自己,才勉強讓引之抱下了山……
至于為什麽是抱不是背,嗯,自然是傷的部位比較特殊……
這兩日引之一直未合眼,一來因為終于嘗到了心心念念的小叔的滋味,心裏歡喜得了無睡意;二來擔心小叔那裏的傷感染引起熱症,無時無刻不提着心吊着膽,目光片刻也不肯從小叔身上移開……
杜言疏提醒了幾次,覺着對方不但沒有收斂,反而看得更坦蕩蕩,炙熱的視線似能将人灼傷。曉得這魚兒的性子,也懶得再說,權當過眼雲煙。
下了山,路過城鎮街市,杜引之格外留意各處藥鋪裏愈傷的偏方,也特別關注書畫鋪子裏那些活色生香的圖冊……
杜言疏瞧在眼裏,一言難盡的臊:“趕路要緊,旁的……之後再說。”
“侄兒明白。”引之嘴上答得乖巧,行動上卻全然不是那麽回事,現在對他而言,沒有什麽比‘養好’小叔更重要,不對,當務之急,是成親,畢竟聘禮都收了……
“……嗯”杜言疏嘴上不說破,實則無奈之極,思及兄長已知他無事,且自己身上有恙,倒不催着趕着。
這幾個月,引之沒将他倆在莫淵山的事告知兄長,除了獨占欲作祟外,也是擔心一場歡喜一場空,畢竟自己能清醒過來的概率微乎其微。
即使有血絆在……
思及此,杜言疏心中湧起陣陣鈍痛,就似有人拿锉刀一下下戳他心窩。柏旭之事,他至今不敢細思,也不知該用何種情緒思念他,重活一世,柏旭在設計陷害引之、背叛自己之後,卻依舊落得和上輩子一樣的結局,為救自己而死。
背叛也好陷害也罷,終究是自己欠他的太多,事到如今,欠不欠的,又有什麽重要呢,人已經不在了,想要償還也無處可償。
除了背負這份愧疚自責活下去,別無他法。
至于那層血緣關系,他曾經一度真心将柏旭當做親兄長看待,只是沒親口喚出兄長二字罷了。只有一點讓他心生芥蒂,當年,爹到底清不清楚柏旭的身世,如若清楚,又是懷着怎樣一種心情與考量讓他們彼此結下血絆?
真的是擔心柏旭有一日背叛杜家,奪取家主之位,所以設下的牽絆麽……
不敢想,不能想。
引之暗暗瞧了眼小叔晦暗的神色,曉得他又在愧疚柏旭之事,撇了撇嘴道:“小叔,如若魂契還在,我也會做此抉擇的。”
杜言疏回過神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言語,他自然曉得引之會毫不猶豫地救他,就似他不惜神魂燃盡救引之一般,這些舉動看似英雄壯烈,扒開華麗的外皮,不過是懦弱者在逃避罷了,害怕剩下來的人是自己,害怕那種避無可避無孔不入的孤獨與悔恨。
半晌,他輕笑一聲道:“那我不是白救了你?”
引之笑:“我救了小叔,自己自然也會想辦法活下去,畢竟我不在的話,小叔被人惦記怎麽辦。”
“……”
“況且,我不在,小叔會惦記我的。”天青的眸子好看的彎了起來,露出兩顆小小的虎牙,俏皮的倜傥。
杜言疏怔了怔,融融暖意漫過心頭,末了只雲淡風輕道:“好大的口氣。”
“小叔承認不承認,你會惦記我?”杜引之不依不撓笑着追問。
杜言疏但笑不語,片刻才淡淡道:“我認了。”
聲音很輕,卻絲毫不含糊,認栽了。
……
兩人雖然停歇了數次,可速度也決算不上慢,饒是如此,抵達北垣境內也是三日後了,可想而知當時引之是怎樣不要命的瘋趕到須臾之境的。
進入北垣地界,杜引之不知是出于一種怎樣的心态,又變回宋離的模樣,坦蕩蕩走在小叔身邊,路上遇到不少寬袍廣袖的修士,無一不對消失了三個多月又驟然出現的兩人面露詫異之色,因曉得其中一人是鬼族聖君,也不敢上前寒暄,只暗暗指點唏噓。
兩人對外界的騷動混不理會,杜言疏依舊是一臉雲淡風輕,而杜引之則滿面春風得意牽着小叔的手,一副抱得美人歸的欣喜模樣。
“小叔,你是如何與二叔說我們的事兒的?”引之只曉得小叔讓二叔準備了提親的聘禮,具體如何說,他一直沒仔細問過。
杜言疏淡然道:“沒仔細說,提親聘禮之事只一筆帶過。”
他沒有撒謊,在給兄長的信中,他既沒說将娶之人是個男子,也沒提那人是鬼族聖君,更沒說對方正是自己的侄兒……
一時間……開不了口……
及至兩人禦劍抵達觀津城,杜言疏面上不動聲色,一顆心卻繃到極限,近鄉情怯,何況是帶着男媳婦見兄長……
“小叔,你說我是現在這副樣子好呢,還是變回原本的樣子見二叔?”
杜言疏愣怔了片刻,恍恍惚惚道:“随你歡喜。”
杜引之調皮地揚了揚嘴角:“那我就先以‘宋離‘的模樣見二叔,之後的事再一點點告訴他?”
杜言疏沉吟片刻,點了點頭,尋思着先讓兄長接受他娶了個男子,跨過這道障礙,再跟他挑明此人正是侄兒引之,一點點攻陷,不至于劈頭蓋臉信息量太大,讓兄長接受無能。
劍速漸漸緩了下來,透過雲層依稀可見杜家莊門前站滿了人,衆人中衣袂飄飄緩帶輕揚的杜言明格外打眼。
杜言疏終身一躍下劍,就被兄長抱了個滿懷,杜言明将牽腸挂肚的弟弟緊緊揣在懷裏,失而複得,情緒激蕩,身子不住細細哆嗦。
被勒得喘不過氣,杜言疏卻也不掙紮,任兄長像對小孩般拍了拍他腦袋,聲音顫抖卻故作淡然:“怎不早些回家呢。”
極平常的話語,卻讓杜言疏鼻間微微發酸,他将臉埋在兄長的肩窩裏,聲音極輕:“讓兄長擔心了。”
頓了頓,又喃喃道:“兄長瘦了許多。”
“你呀,這麽大的人了,還讓為兄擔心,真是的……”杜言明又恢複了尋常笑微微的模樣,依舊抱着弟弟不肯放。
看弟弟全須全尾的回來,他算是徹底放心了。
将這場兄弟久別重逢的畫面看在眼裏,杜引之心裏有點不樂意了,即使曉得自己這般小氣不對,卻控制不住心中泛酸,空氣裏彌漫着不合時宜的醋意。
與此同時,杜言明終于從失而複得的激動情緒中回過神來,越過言疏的肩膀,與‘宋離‘四目相對。
“久聞聖君大名,今日得見,杜某幸甚。”放開言疏,杜言明朝對方拱了拱手,面上笑容和煦,一雙眼睛卻似利劍要将人看穿。
作者有話要說: 引之:小叔覺得我……技巧如何?
小叔:……馬虎
引之:哦,侄兒愚笨,只能多下些功夫了
小叔:???
引之:還需要小叔配合喲
小叔:……?
引之:要不現在就開始練習吧
小叔:哦
小叔:……不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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