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章二十四
章二十四
很久很久以後,步香塵回想起那次和俊俏公子共處一室“蓋棉被”的美好夜晚,依然是頭疼和欲哭無淚的。畢竟,能找根繩子把她捆床上,然後真正意義上的給她蓋上棉被,自己則搬了個椅子過來倒着坐,還正兒八經地扔了“聊吧”倆字給她的,估計天底下也就天踦爵了。
但這都是後話。
眼下,羅浮山的鷇音子正為自己越掉越多的頭發發愁,而導致他最近心力憔悴的不是別人,正是這很久之後都會讓步香塵一想起來就頭疼的天踦爵天大公子。
無論如何,能如土地公一般莫名其妙地出現在任何他想和無夢生單獨相處的空間內,也是一種很邪門的天賦——天踦爵可以突然從草叢裏鑽出來,從水中冒出來,甚至是從樹上倒挂下來,總之只要鷇音子和無夢生同時出現,且距離稍微近,就能達成天踦爵突然冒出的必然條件。
後來某日,無夢生和鷇音子閑聊,偶然說起之前被天踦爵“趕出家門”後,總覺得有鬼祟跟在身後,問鷇音子是否知道那是什麽。
鷇音子嘴角微抽,語帶嘲諷,只道無夢生有個哥哥,姓田,曰螺,簡稱田螺哥哥。
然後鷇音子就被一花生米砸到了腦袋,額頭鼓起一比花生米還大一圈的包。
這之後,鷇音子的頭發掉得似乎更變本加厲了。
這日,鷇音子摸着剛為泉音飛羽琴做好的琴身,将琴靈引入其中,又對無夢生說琴身琴靈尚需時日融合,得有術法護持,過幾日再給他。
是夜。
鷇音子輕輕叩了叩桐木琴面,琴沒動靜。
又叩。
依舊沒動靜。
鷇音子瞥了它一眼,開口道,“我知曉你已恢複。”
琴弦這才勉為其難地動了兩下,弦音聽起來頗不情願,像是在說“懶得理你”。
鷇音子不輕不重的一掌拍在深棕的琴面,琴腔震顫,聲音也放的淩厲些。
“出來!”
過了半拍,這才見一縷幽光,慢慢悠悠地自琴上飄出,待光華落地,塑出一個無夢生模樣的人形來——
同樣的白衣白扇,同樣的容貌,甚至連掩扇的動作和那扇後露出的暗紅眸光都一模一樣。
古人說,物似主人形。
古人誠不欺我也。
鷇音子開門見山,“幫——”
“不幫,沒門,連窗都沒有。”
語氣幹脆利落,琴靈白羽扇一揮,很愉快地眨着暗紅眸子看鷇音子吃癟的表情。
鷇音子一瞬間有些錯覺地以為,這個和無夢生從小相伴的琴靈所展現出來的,沒準才是真正的無夢生?
“你知道我想讓你幫我做什麽?”
“追無夢生。”
鷇音子摸着鼻尖,點了點頭,沒想到此琴靈如此聰慧,竟是什麽都能猜到幾分。于是他突然想到了上次見面時琴靈說的事情。
“無夢生能喚出我元神,是因為你麽?”
“不是,是因為他自己與生俱來的靈力,大概,一物降一物吧。”琴靈搖着羽扇,悠哉悠哉地看着鷇音子越發具有深意的眼神,接着道,“別亂想,跟天生一對沒什麽關系,湊巧罷了,再說,你覺得無夢生會喜歡你?”
“不會麽?”
琴靈頓了頓,皺着灰白的眉,經過一番思量後斟酌着開口,“他是喜歡你——”
鷇音子剛打算趁熱打鐵,就聽琴靈大喘氣之後說完了話。
“——做的飯。”
鷇音子不着痕跡地吸了口氣,然後緩緩吐出,壓住了想立刻把眼前這琴靈給打散的念頭。
好歹長着一張無夢生的臉呢不是?
這手無論如何也是下不去了。
“臨近中秋,山下村落集市應該很熱鬧,”鷇音子裝作無事,拂塵一甩,“若是我答應給你贊些靈力,讓你可以出去游玩一番呢?”
物靈之類,離了寄體便無法保有實體,而所寄之物就算是生靈,也非是會按照寄靈意識而動。
當然,奪舍要另當別論。
除此之外,有修為的活人給予靈力,是他們可以化出實體出去“招搖撞騙”的唯一途徑。
眼前這位琴靈顯然是個純良靈類,否則之前早就趁無夢生之危奪舍,而不是給無夢生解釋那妖怪是要吃鷇音子元丹好方便兄弟倆求援,更不是現在在這裏跟他鷇音子磨嘴皮子。
但見琴靈眸光果然閃了閃,羽扇輕搖,送來微風徐徐。
一大清早,無夢生被堵在門口的鷇音子吓了一跳。
“怎——”
“嫁我。”
無夢生一愣,若不是鷇音子依舊是那麽一副蹙眉的正經模樣,無夢生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不過好在之前身體變小之時的記憶還在,鷇音子說要追他這事兒也還記得,加之又有雙秀珠玉在前,所以無夢生倒也并未覺得鷇音子的話太過驚世駭俗,一愣之後反而意外得很淡定。
淡定的無夢生突然好奇,都說出這種話了,鷇音子居然還能平安無事地站在自己面前。
以及周圍好像少了點什麽。
無夢生擡首四顧,這才發現整個羅浮山都沒有了天踦爵的蹤跡。
許是見無夢生半天沒了反應,鷇音子又追問道,“可好?”
無夢生搖着羽扇,不疾不徐,“你我相識時日太短,未免倉促。”
“你說,”卻是鷇音子難得微微挑了唇角,“世間有多少人,能從對方穿尿布的樣子一直看到大,怎麽也算得上半個青梅竹馬吧。”
鷇音子這是在說之前無夢生變小的事情。
聞言,無夢生搖扇子的手一停,險些紅了臉,只冷了聲道,“才半個,不着數,而且那是你的青梅竹馬,不是我的。”
“若是你的,你便答應?”
“對。”
“那好。”
看鷇音子回答的這等幹脆,無夢生當下後了悔,可還沒等他阻止,鷇音子已是一口将一藥丸吞下,當着無夢生的面消失在一片昊光之中。
等無夢生再睜開眼睛,就見面前鷇音子的衣物散落一地,埋在一堆過大衣物中的小孩皺着淺淡的眉峰——本該活脫脫就是之前苦大仇深臉迷你版的表情,居然在這張粉嫩嫩的包子臉上意外顯出些委屈來。
小娃兒仰着腦袋,那一雙比原來還大了不少的琥珀色眸子,此刻正堅定無比地盯着他看,肉嘟嘟的小手高舉過頭頂向他伸着,像是等着他來牽。
“吶,”奶聲奶氣的小嗓音軟乎乎地道,“嫁我。”
無夢生低頭看着方才還頗有點看什麽都不可一視,此刻卻變成了水汪汪圓琥珀似的眸子,還有那一臉的稚氣,以及那個極為反差萌的皺眉……
被一奶娃娃表白了?這感覺好像有點微妙?
不過戒備心和那麽一點點的抗拒心,倒是都被融化在了那奶聲奶氣的小聲音裏,再也拾不出來了。
但明面上,無夢生仍是努力裝好嚴肅,一個字也不肯松口。
見無夢生還陰沉着臉,以為是還在為自己提到尿布的事情生氣,小小鷇音子眉峰皺得更甚,他極為艱難地邁出一步,伸手夠到無夢生衣擺,努力拽了拽。
“別生氣了,給你糖吃好不好。”
這小娃兒說罷,竟是當真把另一只小手也高高舉起,并對無夢生張開,掌心果然端端正正地放着一顆麥芽糖。
“哼,誰稀罕。”
話雖是這麽說,無夢生仍是一彎腰,将那糖咬進嘴裏,甜絲絲的味道瞬間漫開。無夢生順便把小娃兒連人帶衣團成一團抱了起來,二話不說便往山下走。
“去哪兒?”
“去集市,找被你騙下山的天踦爵,還有——”無夢生一頓,饒有興趣地看着小娃兒習慣性皺起的淺淡眉毛,故意逗他,“看你能不能像我一樣騙到糖。”
小娃兒不置可否,就着姿勢便利往無夢生耳鬓蹭了蹭——
糖可能騙不到,但魚大約是已經騙到手了。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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