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01(修)
陵城五月的夜,燥熱和涼意同時處在空氣中,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與熱鬧的市中心不同,此刻城西的渡水胡同一片死寂。路燈忽明忽滅,短促而微弱的光亮打在破爛不堪的胡同石牆上,依稀可辨上面一排的紅色‘拆’字。
早在兩個月前,這裏就被列入了城區改造重點。原住民們拿到合理的拆遷費,陸陸續續地從這個老胡同裏撤出。剩下租客零零散散,恐怕加在一起也不滿十戶。
滴答。
似是屋檐上方的水珠落在地上,短促而清晰。
一個女人站在巷子門口,憔悴的臉色顯出幾分惶恐不安,手中提着的黑色袋子溢出一股淺淡的香燭味。她低頭看了一眼,終是下定決心快步走入巷子。
滴——答——
水滴的聲音伴随着腳步聲忽然放大。
忽然間,女人的臉側忽然刮起一陣涼風,熟悉而又陰森的寒意驟起,直直鑽入心間。她慌亂地縮緊身子,加快腳步。
年久失修的石板路早已坑窪不平,女人沒走幾步就一腳踩空,摔倒在地上,“啊!”
黑色的袋子從手中脫落,香燭、還明燈、紙錢……各式各樣的祭奠物品散落一地,甚至還有幾張紙錢被妖風明晃晃地卷到了半空中。
路燈撲閃了幾下,猝不及防地陷入沉寂。
唯一的光亮被掐斷,女人徹底慌了神,她企圖從地上爬起,卻又不受控制地重重摔了回去。胡同兩側的石牆突然被無限延長,完全看不到盡頭,濃郁的血腥味突然從四面八方湧來,令人覺得惡心作嘔。
地面傳來了鈍鈍的摩擦聲,緩慢卻又漸漸放大。女人下意識朝着聲音來源望去,一瞬間,所有的求救都卡在了喉嚨中。
坑窪肮髒的地面上正攤着一具殘破不堪的鬼屍。
對方的頭凹陷出了一個大洞,從中源源不斷地流出惡臭的腦漿。它的雙腳成了斷肢,雙手也被扭曲成了一個不正常的弧度。滿身膿血的它爬行而來,留下一地濃稠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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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寧。”
“我可算等到你了。”
“我在這裏好孤單,你留下來陪我,好嗎?”
含糊不清的字樣從它的喉嚨中溢出,沒了往日的溫柔愛意,徒剩下一腔陰森殺意。
被叫做阿寧的女人想要逃離,可身子被定在原地動彈不得。她絕望地閉上眼睛,怎麽都不可相信眼前這令人作嘔的可怖鬼屍,會是她昔日的男友!
兩人是大學情侶,畢業後就同居在渡水胡同裏的簡陋出租屋裏。男友沒有上進心,工作的三年還是原地踏步。愛情的新鮮期過後,就是日複一日的争吵。陳寧忍不可忍提了分手,哪知隔日就得知男友‘醉酒從高處墜樓死亡’的消息。
不僅如此,就連屍體也從殡儀館裏離奇消失。
從那之後,便是陳寧噩夢的開始。
深邃骨髓的恐懼讓陳寧渾身顫抖,就當她以為自己要葬送在這一片黑暗中時。巷口的路燈卻又撲閃着亮了起來。
一聲清冽短促的口哨聲劃破靜谧的夜巷,“兩位,大晚上的就別吵架了?你們擋着我回家的路了。”
餘音微揚,帶着幾分漫不經心的味道。
鬼屍和陳寧一前一後地看了過去。一個年輕男子就站在路燈下,他穿着件黑色的薄型襯衫,顯得身形清瘦。只可惜距離過遠,沒能看清容貌。
陳寧瀕臨絕望的心突然湧起幾分希翼,破碎的呼救聲從她的口中脫出,“救我!”
此時此刻,年輕男子成了她唯一的希望!陳寧費力爬向男子,可一下子就被鬼屍按壓在了地上,口中的哭聲更顯絕望。
路燈下的祝尋聽見這凄厲的呼救,望了一眼地上的鬼屍,眼中泛出點幽光。他嘆了一口氣,有句話怎麽說來着?路見不平還得拔刀相助。
他就要是這樣‘見死不救’,可就太說不過去了。
祝尋思索片刻,終是走近,揚聲開口,“這位兄弟,打個商量?你要是現在收手,我還能幫你超度投胎。”
鬼屍顯然聽得懂這番話,它發出壓抑的低吼,扭曲的雙手突然折出不可思議的攻擊之勢,轉瞬間延出鋒利的鬼瓜,直沖祝尋的身體而去。
“呲——”
下一秒,鬼爪就穿過祝尋的身子,捅出一個好大的窟窿。可出乎意料得是,祝尋仍是直直地站在原地,看似鮮活的身子沒能濺出半點血液。
鬼屍的動作慢了一拍,顯然摸不清眼前的情況。
“啧。我說……”祝尋勾了勾唇,只是這笑裏藏着冷意。只一剎那,他就捏住了鬼屍穿膛而過的手臂。
前所未有的刺骨疼意席卷了鬼屍的全身,不着調的凄厲叫聲回蕩在胡同內。
祝尋盯着面色扭曲的鬼屍,不知不覺間,他的雙眸中已經彌漫了猩紅,臉上的厲意任誰都要退讓三分,語調驟沉,“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是你自己不珍惜。”
話音剛落,祝尋便将鬼爪拉出自己的身體,用力甩在了一旁。石牆上被砸出幾道裂縫,鬼屍跌落在地,原本就變異的身軀更顯扭曲。
祝尋随意揮手,一道血咒黃紙就從腰中的袋子中飛出,騰空落在他的眼前。祝尋冷着臉默念了兩句,符咒散發出詭異的紅光,如同一道利劍直接刺入鬼屍的腦門。
“散!”一個字,擲地有聲。
還在掙紮的鬼屍驟然爆開,繼而消散于無形。
滴答。
落水聲還在繼續,可由鬼屍衍生出來的異像全部消失了。
祝尋站在原地,緊閉雙眸,将滿身的戾氣收斂消散。他腹部的窟窿早已在不知不覺間愈合,只有撕扯破的襯衫,證明了剛剛發生過了一切。他略作思考,直接走向軟倒在地的陳寧。
直到這時,陳寧才看清了祝尋的樣貌。對方臉色偏白,雙眸中波光潋動,眼角更是藏着幾分還未完全褪去的瑩紅,睨過來的霎那帶着一種奇異的吸引力。身上的穿着雖然簡單,可渾身上下透着一股獨特的氣質,總讓人移不開眼。
與剛才對付鬼屍時的狠厲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陳寧看着憑空消失的鬼屍,又想起男子對付鬼屍的手段,心裏又懼又怕——這人到底是什麽身份?
還沒等她想明白,祝尋的話就傳來過來。
“你好,雖然我只是路過,可剛剛危急時刻也算幫你消災了。這個鬼屍的修為很低,收你一百元。”祝尋望着陳寧,眸中帶着淺淡的思索,“還有我新買的襯衫破了,不過是五十元三件的地攤貨……”
緊接着,他便攤開手掌,神色帶上幾分謹慎認真,“加在一起的費用,你看着給點吧?”
給、給費用?
陳寧難以反應過來,只能呆呆地望着他。
“……你是覺得我開價太高了?”祝尋見她沒答話,琢磨掂量着出價,艱難地做出退讓,“這樣吧,衣服的錢我不要了,收你一百?不能再低了。”
“不、不是。”陳寧總算回過神,他手忙腳亂地将錢包的現金全部取出,小心翼翼地遞到了祝尋的掌間,“這些都給你了!謝、謝謝你。”
祝尋看着手中突然多出了一大把現金,極力壓了壓嘴角揚起的弧度。雖然是萍水相逢,可這波救人實在不算虧。
祝尋不裝客套,收起現金起身。他看着滿地的香燭紙錢,淡聲開口,“你回去吧,那個鬼屍已經沒了,魂魄也跟着散了,不必要祭奠。”
“這位先生!我在哪裏還可以找到你?”陳寧還有些後怕,她見祝尋企圖離去,急切地追加上一句。祝尋頓住步伐,領會了對方未出口的意思,“知道城西老古玩市場嗎?我在那邊擺攤。”
說罷,他便毫不留戀地轉身離去。
……
幾分鐘後,祝尋在一幢破爛的居民樓前停下。他握住手中的現金,淡淡地嘆了口氣,一張臉平靜得看不出悲喜。
一個月前,祝尋一睜眼就來到了這個陌生的陵城。
他的腦海中只剩下零星半點的記憶,難以連成完整的片段。可潛在的認知還在,祝尋很快就察覺出自己的不同之處——他沒有饑餓感、沒有痛苦感,起初的身軀總是明明滅滅,脆弱得似乎眨眼就會消散。
他不是正常的活人,而是一個随時都要散去的鬼魄。
所幸,銘刻在骨子內的術語咒法起了作用,祝尋順從本能,連着修煉了幾天才勉強穩固住自己微弱的命魂。他的命魂好似天生特殊,不僅不懼陽光,還像是個正常人。奇怪之餘,倒也方便了日常行事。
除此之外,祝尋手中還多出了一個來歷不明的納靈袋,裏面存了不少的捉鬼靈器。在外人眼中,随便拿出一個都是古董玩意兒,多多少少值些錢……
有句話說得好,既來之則安之。
祝尋對于這個光怪陸離的現實接受得很快。他雖不像尋常人會經歷生老病死,可也想靠自己掙出一段安穩的日子。只可惜,他在陵城沒有身份,又沒外人口中說的‘文憑’,思來想去只能做個算命道士。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這在祝尋的印象裏,是個頗受人尊重的行當。只可惜現實殘酷,這裏的人不怎麽信鬼神,他一連擺了幾天的攤子也沒開張。所幸今晚運氣好,遇上了低階級的鬼屍,讓他平白賺了第一筆錢。
……
祝尋想了想自己的遭遇,勾起三分樂觀的笑意,抹黑踩着樓梯上去。再過兩個月,這裏就會和渡水胡同一起變為廢墟。公寓內租客都已經走了個幹淨,只留下祝尋這個獨苗苗。
沒了人影的半廢棄公寓,在外人的眼中恐怕和‘鬼樓’無異。可祝尋沒有這個顧慮,他當初之所以會看中這裏,完全是因為這裏的租金便宜,能住上兩個月也算好事。
祝尋慢悠悠地晃到四樓,從口袋摸索出鑰匙。他還沒來得及開門,背後就忽然傳來微弱的‘咯吱’聲。
黑暗中,所有的感官被無限放大。
祝尋停下自己的動作,可背後的聲音并沒有停止。似是年久生鏽的屋門被拉鋸出聲響,在狹小的空間裏,總讓人覺着壓抑得喘不上氣。
祝尋果斷回身,将視線落在朝着對面的屋門,他的視力在黑夜中并無差別。對面早已經無人居住,可原本緊鎖的屋門此刻只是虛掩着,不知從哪裏來的風聲透過狹窄的門隙,呼呼作響。
倏忽間,門隙中透出一股微弱的光亮。
腳步聲,突然而至。
“誰!”
作者有話要說: 新坑開啓!良心日更,坑品保證,希望大家能多多支持!
【前排掃雷】主角受性格又皮又厲,非真善美,不喜勿入~設定架空,情節瞎編,不必考據,謝絕KY!以上,祝看文愉快,祝尋的故事正式開啓啦!
14號8點小修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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