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喜04
誰?
久等了。
祝尋從晃神中掙脫出來,剛欲開口。
那人卻提早邁開步子,越走越近,直至在他的眼前停下。縮短的距離,顯示出身高的差距。祝尋擡眼,才發現男人比自己還高出一個頭。
目光猝不及防地相撞。
男人的瞳孔是極淡的茶褐色,靜而又靜的眸色中透不出半點人間煙火氣。可祝尋卻在他的眼眸中,清晰地望見了自己的身影。
咚、咚、咚。
短短不過三秒,卻又各自分開。
祝尋壓住那點沒由來的燥熱感,低詢,“你是寧先生?”
男人沒有回應祝尋的話,只是側身繞過。一種很清淡的檀香味從他的身上傳來,區別于周圍濃郁的花香,令人覺得無比心安。
祝尋的視線緊緊跟随着他的動作。
只見男人站在平屋前,伸手推開那道門。屋內涼幽幽的空氣散出來,帶着舊時斑駁的味道。他邁過門檻,步入屋內,随意站在一處木藤架前,細細打量着上方的珍藏品。
陽光只掃到了屋口,光與昏的界位分明。
祝尋站在門口,空氣中漂浮的微末模糊了男人的身影,讓人無端覺得空落落的。
或許是他半天沒動靜,男人終于側過身來問話,“不進來嗎?”
“進的。”祝尋下意識地應話,說完後又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這答話的語氣傻乎乎的,不知道還以為是個沒見過世面的愣頭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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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尋輕咳一聲,假意活絡身體抵消先前的尴尬。他走了進去,正式問候,“寧先生你好,我叫祝尋。”
“嗯,你想要和我交換什麽?”男人望向他,語氣間是超脫世俗的淡漠感。
交換?
祝尋将這兩字在口中停留一瞬,這才重新記起喻言和他說過的話。
眼前這位寧先生極為低調,開了一家古董店。而他的興味獨特,店內的東西并非金錢交易可獲,只能是‘以物換物’的方式。只要他覺得你交換的東西值當,這筆交易就能成功。
就連約他見面,也只能是碰碰運氣。
祝尋初聽這規矩時,只覺得奇怪且有趣。如今,他看見了真人,就覺得一切都解釋得通。這寧先生的氣質啊,斷不能被世俗的銅錢味所沾染。
祝尋嘴角晃起幾分笑意,煞有其事地掃視屋內陳列的珍寶,“我看看啊。”
男人一怔,注視着他的眸底顯出輕微而又短暫的波瀾,“好。”
簡單一字,似乎有別于之前的清冷感。只可惜,迅速得讓人無從分辨。
祝尋原本只是裝裝樣子,可很快地,他的目光就凝在了在一個角落。角落裏擺放着一個很不起眼的狹長木盒,簡單質樸的和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
“看上那個木盒了?”
“啊……不是。”祝尋別開視線,将那點關注抛卻,他可沒有忘記這次前來的真正目的,“寧先生,實不相瞞,屋內的這些奇珍異寶我用不上,我是想要點屋外的東西。”
“屋外?”
祝尋颔首,伸手指向那顆梨花古樹,簡明扼要,“雖然有些唐突,但那顆梨花樹上的樹枝,我可以砍一些來嗎?”
“可以,這院內的任何東西都可以。”男人沒有片刻的猶豫,只上前一步拉近了與祝尋的距離,低問,“……只是,你拿什麽東西來換?”
男人身上的檀香味再度圍了過來。
祝尋擡頭跌入他眼中的深邃,莫名有些心虛。幾秒後,他的嘴角又彎了彎,帶着點不易察覺地狡黠,“寧先生,你看這樣行嗎?你能不能先把樹枝賒給我?”
語氣低緩,卻又不讓人覺得低廉卑微。
現在的他錢袋空空,買不起任何像樣的珍品。而納靈袋裏剩下的高階靈器,顯然不适合作為物品交換。
“你放心!到時候我拿來交換的東西,肯定會讓你滿意的。”祝尋加以補充,語帶自信。
“要是我一直不滿意呢?”
祝尋沒能察覺這話裏的深意,回答得利落,“那我就一直找,找到你滿意為止。”
“好。”面具遮住了男人的容貌,讓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真實情緒,“昨天剛請人修剪過,外面角落裏有一捆截下的樹枝。”
提醒的聲線依舊清冷。
祝尋聽見這話,總算反應過來。
怪不得答應得那麽爽快,原來是有現成的?看來自己是趕巧了,平白撿了個便宜。
“多謝。”祝尋極力藏住自己的笑意,出門查看。果不其然,院內的西邊角落放着一捆整齊的樹枝。看這數量,拿來焚燒煉化鬼嬰是綽綽有餘了。
祝尋不做無謂的客套,直接踏出屋門,走進提起那捆樹枝。他回身時,男人正站在樹下。斑駁的樹影散在他的身上,連帶着銀色的面具晃出細微的光波,模糊了他投來的視線。
忽然間,祝尋對這面具底下的容貌又多出點好奇。他開了口,問出的話卻變了意思,“寧先生,你叫什麽?”
簌簌——
在一片急促的風聲中,男人的聲音響了起來,“寧越之。”
“寧……越之?”祝尋低念一聲,又掂了掂樹枝,笑意真誠,“謝謝。等我那邊的事情解決了,我再來找你。”
寧越之小幅度的颔首,目送他離去。
不遠處的屋內突然發出一陣動靜,牆角的木盒子驟然打開,一把渾身通黑的長劍從中騰空而出,急于朝着院外而去。
“寄瀾。”寧越之睨了過去。
被稱為‘寄瀾’的長劍聞聲驟停,劍身散發出紅色的靈光。它停留在空中,劍頭還朝着院外的方向,發出急切的‘吱唔’聲。
寧越之平靜如水的眼中,終于顯出點滴漣漪。他合了合眼眸,再度發令,“回來。”
寄瀾‘吱唔’着停頓了幾秒,終是主動回到他的手中。劍身上的紅色靈光越來越弱,直至消失不見。寧越之望着手中的長劍,幾秒後,便伸手摘下臉上的面具。
那是一張連滿樹梨花都失色的容顏,只可惜,他的神色是淡的,氣質冷的,連帶着周圍的一切都脫離了人間世俗。
寧越之擡眼,重新看向那道虛掩的院門,眼中波瀾更甚,似乎在極力壓制什麽情緒。他的指尖似有若無地摩挲着面具,他的手中運出一道白色靈力。霎那間,制作良好的面具碾碎成粉末,散落于地。
虛掩的院門再度被推開,有人疾步而入。寧越之聽見腳步聲,神色淡然,“言兒。”
喻言端着神色,站在男人的跟前,畢恭畢敬地道,“師父。”
“走遠了?”
“嗯,沒讓前輩發現我。”
昨天在祝尋詢問‘千年古樹’時,喻言第一時間就想到了男人,他自作主張将這兒的地址報了出來。稍晚時,才将這事告訴了寧越之。
此刻,喻言心裏有些忐忑,“……師父不想見外人?”
“無事。”寧越之又恢複了那般清冷的神色,輕聲開口,“他倒也算不上外人。”
言語間沒有半分情緒,可偏人覺得克制得緊。
寧越之修為高深,世上已經少有敵手。這麽些年,他一直隐姓埋名,從不過問世事。也就是在一個月前,他突然一改之前的态度來到了陵城。
再然後,他便讓喻言住進了那幢廢棄樓層,看似不經意地遇上了祝尋……
喻言思緒萬縷,連着眼色微微晃動——他總覺得,師父和前輩之間有什麽是他不知道的。
“你回去跟着吧。宋家的事情,必定妥善處理,不能讓邪祟害人。”寧越之囑咐道。
喻言從沉思中回神,正色道,“是。”
……
是夜。
宋子替裹着一件單薄的睡衣,從別墅內溜了出來。他看見守在門口的祝尋和喻言,立刻打門将他們迎了進來,“大師,你們可算來了。”
“家裏人都睡了?”祝尋望着一片漆黑的別墅,挑眉問話。
“睡了。大師,現在要怎麽把孩子……”宋子替咽了咽口水,提心吊膽地改了說辭,“把鬼嬰引出來?要進屋嗎?”
祝尋沒有回答,只給一旁的喻言遞去眼神。
後者将地上的塑料桶拿起,打開上方的蓋子。一股濃郁的血味頓時傳了出來。宋子替被熏得發暈,作嘔般地退了幾步。他想起先前祝尋說過的話,驚慌道,“是、是人血嗎?”
祝尋很習慣這樣的味道,揚唇解釋,“是現殺取出的雞血,我們往裏面加了一點藥劑,增加了它的血腥味。用雞血在地上畫陣,可以把鬼嬰引出來。”
宋家的鬼嬰成形時間,滿打滿算也就兩個月。方悅雖然一直喂養着它,但提供的血量必定有限。鬼嬰越大,就越貪戀血味。以那麽足量的鮮血畫陣,鬼嬰必定會尋着味道而來。
喻言對于陣法研究頗通,只一會兒的功夫,就在空地上繪制出了一個血陣。
祝尋從口袋裏摸出一枚折疊好的黃符,丢給了宋子替,後者手忙腳亂地将黃符接住,還沒等開口,就聽見祝尋傳來一聲,“宋先生,拿好這枚護身黃符。”
祝尋又想起什麽,朝宋子替挑眉眨眼,言語中滿是輕松自在,“你放心,我免費送給你的,不收錢。”
畢竟人家承諾過的報酬可不少,他總得送些東西,以表示自己的服務态度。
宋子替一怔,不由攥緊手中的護身符。
“喻言,你保護好宋先生。”祝尋上前一步,回歸正色。這樣的血陣不僅引來鬼嬰,還可能引來其他不幹淨的東西。
“前輩,由我來發動陣法吧?”喻言提議。
祝尋‘啧’了一聲,故作嚴肅,“前輩要做的事情,晚輩不要插手。再說了你站在後面,不僅能保護宋先生,關鍵時刻也能護住我,懂了嗎?”
喻言被他堵了話題,只好乖乖應話,“是。”
祝尋的嚴肅頃刻消散,他習慣性地捏了捏喻言的小啾發,滿意勾唇,“嗯,這樣才聽話。”
面對祝尋的逗趣,喻言耳根子有些發燙,腦海裏冒出點奇怪的想法:前輩以前也敢這樣對待師傅嗎?
祝尋自然不知對方的想法,他在陣法前站立,指尖溢出一抹暗紅色的靈力,準确無誤地落在了陣法中央。月光下,布置精密的血陣立刻泛出光亮,血霧慢慢上升揮散,使得周圍的空氣都濃烈了幾分。
“宋先生,別回頭。”
詭異的疾風刮過,沖淡了這句提醒。
宋子替忽然覺得背後一涼,他下意識地轉頭看去——
一道白色鬼影赫然站在他的身後,發出滲人的哼笑聲。
作者有話要說: 大晚上的,小可愛們別回頭~ps:攻的清冷克制,都是外在表現!文案掃雷已說明!攻對受占有欲很強,而且是不着痕跡的寵,越往後越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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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Meatball和甜滋滋的地雷;Meatball*2的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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