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喜06

同日,陵城郊外。

一場烈火燒滅了所有痕跡,只剩下滿地厚重的灰燼。祝尋睜開眼,大腦的暈眩感讓他有了片刻的失神,就連身軀也有了幾分轉淡波動的跡象。

“前輩,你沒事吧?”喻言很注意他的情況,立刻上前詢問。

“沒事。”祝尋擺了擺手,立刻穩住自己的狀态。他身為鬼魄,一呼一吸間都需要用靈力來維持自己‘正常人’的模樣。淩晨被鬼嬰的獠牙厄氣所傷,如今又親自煉化超度鬼嬰,一番操持下來,體內的靈力難免有波動。

他蹲下身子,伸手碾磨着地下的燃灰,若有所思道,“喻言,你裝些灰燼帶給宋先生吧。”鬼嬰已經煉化超度,是留不下一絲一毫的。至于這焚化後的灰燼,不過是讓宋家人留一個念想罷了。

喻言明白祝尋的意思,立刻摸出一個空白的瓷瓶掃裝。

焚燒地離宋家別墅不遠,喻言擔憂祝尋的身體,只說要獨自前往。祝尋沒推拒他的好意,低聲囑咐幾句後,兩人便各自分開了。

祝尋坐上環城公交,選了個靠窗的位置休憩。

他垂眸看向手腕上還未完全消散的咬痕,暗自蹙眉——按理來說,像鬼嬰這樣的低階鬼物,是不會對他的身體造成多大傷害的。可宋家鬼嬰身上的厄氣,遠比他想象中得要重。還有,宋子替是普通人無誤,那這個‘鬼胎’的鬼父,到底會是誰呢?

恍然間,祝尋回想起那道匆匆一瞥的鬼影,心中思慮更深。他合上眼眸,仔細回憶之前在宋家的所有細節。靈力的流逝讓他感到少有的疲憊,行駛中的車子微微搖晃。

不知不覺中,祝尋竟恍惚睡了過去。

……

四周是白茫茫的一片,模糊了視線。祝尋站在原地,只覺得前方人影重重,忽然間開始有人喊了他的名字。

“小尋,出門在外不比在家,你要收斂點。”

“尋兄,杏花塢出了新酒!你去不去喝酒?”

“祝尋,誰要你管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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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別過來。”

“阿尋……”

幾道聲音重合交疊在一起,加重了暈眩感。祝尋想要沖破謎障,看清那些人的容貌。只可惜,雙腳像是被灌了重鉛,任憑他怎麽努力都無法移動半步。

滴——滴——

車鳴聲驟然響起,祝尋從夢中驚醒,睡眼朦胧地看向車外,“……師、師傅,城西古玩市場過去了嗎?”

“早過了。”司機從後視鏡裏望了一眼,用标準的本地腔調開口,“小夥子,前站下車。過天橋到對面站點,還能趕上返程的末班車。”

坐過站的祝尋嘆了口氣,揉了揉雙眼,“謝謝師傅。”

半分鐘後,祝尋下了車,涼快的夜風趕走殘餘的睡意。他環顧起周圍的環境,突然覺得有些眼熟,一擡頭就看見了醒目的大路标——斜陽區。

瞬間,腦海中就浮現出一雙清冷的眼眸。祝尋心間一動,不知怎麽就湧出點想法——前天趕時間,都沒好好感謝那人。這來都來了,不如去看看?

身體的行動遠遠快過想法。

祝尋邁開步子,輕車熟路地繞過幾條小路,抵達了九十九號。院內的花香繞過院牆,充斥着這條街道。即便是站在外側,似乎也能感受到滿地雪白的盛況。

祝尋走近,看見上了鎖的院門,理智終于回攏。

等等。

自己來這兒做什麽?就為了說幾句空口的感謝?

想來都覺得尴尬,祝尋連忙打消之前的念頭。哪知他剛一轉身,目光撞上了一道身影。

祝尋凝住了,來人就在站離他五步遠的地方,身影帶着幾分熟悉的清冷,可那張臉卻是陌生。對方長得極其好看,只簡單對視一秒就讓人覺得——任何對美的形容詞都可以放在他的身上。

他的唇形長得極好,在黃昏的光影中唇色泛着淡薄的紅。高挺的鼻梁上還架着一副金絲框邊的眼鏡,框邊蕩起細微的光亮晃蓋了藏在鏡片後的雙眸,讓人看不真切。

可有些人就是這樣特別,即便模糊了容貌,渾身的氣質卻無人可以代替。

祝尋雙眼微眯,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認清那道眼眸的同時,他便脫口而出,“……寧越之。”

來人的神色有了一瞬的松動。

祝尋意識到自己的失言,連忙改口,“是寧先生嗎?”

“是我。”寧越之在餘音中上前,修長的手指小幅度地推了推眼鏡,淡聲詢問,“你是來找我的?”

“……是。”祝尋掩唇,小聲承認。他低下頭,眼色變化得極快,臨時找到一個合适又不尴尬的開場白,“寧先生原來長得這麽好看?你摘了面具,我差點沒認出來。”

雖是臨時想得說辭,可出口時的笑意卻是真心。

“多謝。”寧越之平靜地接受了贊譽,他上前打開院門的鎖,說出解釋,“有陌生人約見時,我習慣性戴面具。”

理由有些特別,卻也沒毛病。畢竟身份特殊的人,總有點小癖好。

“我這次突然拜訪,又見了寧先生的真容。都說一回生,二回熟,寧先生能不能把我從‘陌生人’的範圍裏劃去?”祝尋沒了之前的那點尴尬,挑眉笑問。

從古至今美色當道,祝尋在這點上也不例外。更何況是寧越之這樣的長相,任誰都會想要與他再近上幾分。

寧越之聽出他語氣裏的調侃,淡然的眸色微晃。他推門回身,間接性地回複了祝尋的提問,“進來坐坐?”

“好啊。”

院內的景致和原先的相差無幾,只是樹下多了一套木制茶座。

兩人一前一後入座,祝尋看見桌上的落花,下意識地伸手掃開。寧越之望見他的舉動,原本含着一分漣漪的眸色突然凝住了。

“你受傷了?”

聲線微沉。

祝尋聽見他的問話,抽回手遮了遮,無所謂道,“沒事,用不了多久就好了。”他很清楚自己的體質,只要适當修行鞏固靈力,這些所謂的‘傷痕’自然而然就能痊愈。

“……稍等,我去室內給你倒杯茶水。”

祝尋還沒來得及阻止,就見對方徑直入了室內。或許是有千年古樹紮根的緣故,祝尋明顯地感覺到此處的地氣濃且盛。都說風水養人,長期住在這種地方,怪不得寧越之長得好看,氣質還迷人。

祝尋勾了勾唇,內心暗自評價。

不多久,寧越之就端着一杯茶水走了回來,“給。”

“謝謝。”祝尋伸手接過。他原本是不渴的,可聞着這花茶的淡淡香氣竟也不自覺地喝上兩口。茶水順喉而入,頃刻間就暖了心脾。一股輕緩的靈力順勢流轉,輕易就将體內的疲憊清掃幹淨。

祝尋低頭,就發覺手腕上的傷痕開始轉淡,繼而消失。他想起寧越之,捂手掩飾這個‘異常’。哪知對方卻早一步開口問話,“這樹上結的梨花蕊凝聚了靈氣,看起來,泡出的茶水對你穩固身形有點用。”

“……”祝尋動作一滞,回味着這話中的深意,“寧先生?”

寧越之坐了下來,定定地看向他,用最平靜的語氣陳述事實,“我祖上是天師世家,歷代修行。”

“所以寧先生一早便看出我是鬼魂了?”祝尋主動戳破那層僞裝,點明自己的身份。

“嗯,能感知得到。”寧越之應話,停頓後又加上一句,“我說的話,你信嗎?”

照舊清冷的聲線,掩蓋了那點急切的語氣。

祝尋點點頭,毫不懷疑對方的說辭。畢竟他初看寧越之時,就覺得他通身的氣質并不是一個尋常人能擁有的。對方能坦誠承認,他自然也能完全信任。

祝尋重新看向寧越之,眉角眼梢含着調侃的笑意,“不過,寧先生既然出自天師世家,不打算抓我煉化嗎?”

要是放在以前,這天師和鬼怪向來是水火不容的存在。哪裏還能像他們這樣,心平氣和地坐下來面對面?

“祖上修行而已,到我這代已經淡了。我一來資質不足,二來對這事沒興趣。”寧越之端起杯盞,輕描淡寫地掩了過去。祝尋看出他的回避,識時務地沒再多問。

寧越之移了話題,“你來找我,是做什麽?”

直到現在,祝尋也沒找到一個合适的理由。他懶得測謊,幹脆實話實說,“我遇到點問題沒想通,想着想着就睡倒在了車上。結果不小心睡過站,就到了這兒。”

寧越之的唇邊冷意微融,就如同冰川化下清冽的細泉,無聲侵入人心。祝尋捕捉到他一閃而過的笑意,眼角透出驚訝,“寧先生?”

“你遇到什麽問題了?”

兩人不約而同地開口出聲。

祝尋止住未出口的誇贊,轉念一想就順着寧越之的提問,将這幾日發生的事情說出。他一個人的思路卡了殼,說不定能從對方的分析中得到一些新的啓發。

寧越之全程無聲,可眼神卻專注地看着祝尋,仔細聆聽着他的描述。

幾分鐘後,祝尋陳述完宋家的事情,複而蹙眉,喃喃自語,“……宋家的事情,絕對沒那麽簡單。可我前前後後順了這麽多遍,總覺得還是遺漏了什麽東西?”

“……其實。”寧越之摘下眼鏡,露出那雙冷卻深邃的眼眸。他的指尖輕扣在木桌上,宛如鳴鐘敲響,破開重重迷霧。

“宋家最奇怪的人,是宋子替的母親。”

作者有話要說:  宋家的伏筆大家可以試着連一下了~ps:有用的不是茶水,攻往裏面渡了靈力幫阿尋恢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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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Meatball和甜滋滋的地雷;Meatball*3的營養液~評論紅包随機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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