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怒03
石屋島的另一半是最原始的山路,只能容一人單排通過,坑窪不平的泥地并不好走。祝尋走在前方,時不時地就轉頭和寧越之對話,“寧越之,你這名字是誰給你取的?”
問完後,他便又喃喃道,“寧越之,越之……名字還挺特別的。”
寧越之聽見他的低喃,眸色微凝,“我父親取的。我母親在我七歲那年因病去世,他将我撫養成人,對我要求嚴格,更是寄予厚望,希望我有朝一日超越他的成就。”
祝尋聞言,心緒微起。寧越之向來寡言少話,此刻提及他的父親,難得說了這麽一長段,不難看出,對方在他心裏的重要程度。
“那令尊現在住在哪兒?”祝尋回身與他對視,慢悠悠地倒着走路。
寧越之對上他的視線,眸潭深深,“出了些變故,很早便去世了。”
“……”祝尋沒想到得到這個答案,怔然。他移了移視線,企圖找些安慰的話,“對、對不起,我……”
“小心!”還沒等他把話說完,只見眼前的寧越之眼色驟變,迅速一步上前。祝尋腳底一滑,卻又在下一秒被人拽住手臂,猛然拉入懷中。
後方響起石粒滑落的聲音。
“好好走路,別分心。”
上方傳來低沉的話語,細聽時,還帶着前所未有的冷厲感。手臂被緊握的的力度仍在,鼻端更是充斥着一股熟悉的、似有若無的檀香,祝尋忽然意識到了什麽,擡頭便跌入對方的眸海。只是一瞬,便又怔怔地移開視線。
“是不是扭到腳了?”寧越之見他沒答話,眼角露出細微的擔憂。
“沒,沒事。”祝尋往後一看,才發現自己差點踩空,墜入底部的岩溝。他小心翼翼地往平地上撤了一步,掩唇說道,“謝謝。”
寧越之淡淡掃了他腳部一眼,确認他安全無虞後,才開了口,“沒事就好。”
祝尋下意識地撫上手臂,似乎還能感知到對方緊握時的力度。他有些驚異地擡眼,試探發問,“寧越之,你拉我的時候沒覺得哪裏不舒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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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尋貼近一分,問得更具體了,“你拉住我的時候,難道沒覺得渾身發寒冰冷?不對啊,尋常人一碰到我就覺得……”
寧越之垂眼,默不作聲地移開話題,“你東西掉了。”
“啊?”祝尋慢半拍地朝地上看去。原本該放在納靈袋裏的玉佩不知在何時掉落在地,甚至還被無知覺的他踩了一腳。
祝尋立刻将玉佩撿起,擦拭上面的泥塵。緊接着,他的腦海中就突然湧現出一種可能性。
自從他得到這塊玉佩後,原本需要靠靈力支撐的命魂自發鞏固得當,甚至體內的靈力還有日益增加的跡象。
喻言曾對他說過,當初的宋清安就是靠了這塊玉佩,才活得和‘常人’無異……如今想來,這玉佩的确有特殊之處。
祝尋摩挲着玉佩上的紋路,餘光睨了寧越之一眼,暗自猜想——想必自己也沾染了玉佩上的‘活氣’。所以方才接觸的時候,寧越之才沒被自己身上的戾氣所傷,覺得身體不适。
“你剛想問我什麽?”寧越之捕捉住他的視線,适時開口。
祝尋輕咳一聲,“哦,沒什麽,我想明白了。”餘音未落,他便晃了晃手中的玉佩,嘴角偷樂,“這東西還真是個寶貝,你當初沒要它,可是虧大了。”
“既然是寶貝,那就收好了。”寧越之眸底飛速斂過一絲笑意,朝着不遠處說道,“那邊開始出現石屋群裏,過去看看。”
祝尋順着他的視線看去,興奮應話,“好。”
兩人走近一處石屋,裏面雜草叢生,蛛絲交織,殘破的家具上更是積滿了一疊厚厚的灰塵,看上去已經廢棄許久。
祝尋随手拿出一招符紙,運轉靈力将其抛擲半空。不出半分鐘,符紙就落了下來,沒有顯出任何異像。
祝尋蹙了蹙眉,“這間石屋內沒有任何異像。”
“再看看其他的。”寧越之說道。
“嗯。”
祝尋快步走至另外幾處的廢棄石屋,又用同樣的辦法試了幾遍,符紙顯示的結果一致。
“難道問題不在石屋本身?”祝尋摩挲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不急,先找找看原住民。”寧越之繼續沿着山勢,朝裏側走去。祝尋暫時丢下困惑,緊随其後。
兩人穿過一片矮樹林後,就看見了大片的石屋群。看這樣子,原先似乎是個小村落。只可惜四周的樹林遮住了海景,繞過林子又是海崖峭壁,比起北半島來少了點舒适和安穩。
祝尋環視一圈,不免感嘆,“這裏的石屋倒是不少,應該會有原住民?”
“嗯。”
兩人沿着村裏的小路走着,發現家家戶戶門窗緊閉、毫無人煙味。祝尋冒昧推開一間緊閉的石屋門,試探問話,“有人在嗎?”
石屋內空無一人。祝尋的問話聲觸及石屋牆壁,有了細微的回響,以絕對的緩慢速度——有、人、在、嗎?
祝尋和寧越之對視一眼,踏入屋內。後者以指腹略過桌面,掃視一圈,“桌上沒有落灰,很幹淨。”
說罷,他又拿起桌上的漁網,“這魚線的顏色新舊不一,邊上還有未用盡的線球,顯然不久前還被人修補過。”
“碗裏的花茶也是。”祝尋看了一眼茶色,判斷道,“還沒超過一天。”
——還、沒、超、過、一、天。
兩人的交談不斷地回蕩在石屋內,回聲時而鈍鈍,時而尖銳。明明是青天白日,可詭異感還是止不住的湧了出來。
祝尋看着光線昏暗的裏屋,隐隐生出點怪異感。
他剛欲邁動步子靠近,忽地記起旁側的寧越之,立刻頓步說道,“寧越之,你別進去,在外面等我。”
“等等。”寧越之止住他,“你先看看這個。”
祝尋側身,順勢朝他所言的方向投去目光。方才他們進屋太急,沒能注意到——門內側的角落裏擺放着一個小祭臺,只有一個孩童的高度。臺上擺着一節紅燭,燭光細閃搖曳,底下積了不少燭油。
而在祭臺中央,擺放了一個人形木偶。
“長發、紅衣……”祝尋低喃,他彎下身子細看,頓時臉色一變,“不對,這木偶怎麽沒有臉?”
沒有臉?
寧越之眉梢微蹙,他略作思索,說,“去其他石屋看看。”
“嗯。”
兩人前後又就近去了幾間石屋,情況如出一轍。屋內的擺設整潔完好,就連祭臺上的紅燭與人偶都相差無幾。石屋內明顯有生活過的痕跡,可此時此刻,偏偏瞧不見半道人影!
“這個村子肯定有蹊跷。”祝尋又拿出幾道招邪符打算一試。
叩、叩、叩……
木魚的敲擊聲随風而來,空曠而悠揚。
祝尋手中的動作一頓,下意識地分辨起聲音的來源。寧越之更快反應過來,平靜開口,“跟我過來。”
“好。”兩人沿着小路走去,路的盡頭是一間低矮的石廟。遙遙望去,就看見一道佝偻的身影跪在草墊上,虔誠地敲擊木魚。
搜尋半天,總算看見點東西。
祝尋輕呼一口氣,走近,“這位老人家……”
“這個村子,好久沒來外人了。”對方啞聲開口。他停下敲擊,從草墊上站了起來,拿起一側的木杖,步伐緩慢地從廟內走了出來,“兩位,有何貴幹?”
“老人家,恕我冒昧。”祝尋看了一眼身側的寧越之,率先走近,禮貌問詢,“這個村子裏,就你一個人嗎?”
老人眯眼分辨出祝尋的樣貌,神色微頓。他低笑一聲,回應,“這個村子,你能看見幾人,就是幾人。”
他的眼光微微下垂,端詳着祝尋手中還未收起的玉佩,緩聲說道,“這枚玉佩,我倒是有些眼熟。”
這話本來和此行目的毫無關聯,可祝尋還是被帶走了注意力,“老人家,你說你眼熟這枚玉佩?”
“我小時候聽厲害的人說過,略知一二。”老人拄着拐杖,細細回憶,“像這樣紋路的玉佩,珍而又珍,是三大世家給家族新生兒的面世禮物……”
老人望着玉佩的目色有些渾濁,可眼中卻帶着祝尋看不懂的虔誠。
“新生是喜事,他們會取孩子出生後身體裏第一滴新血,用上古秘術練就封印在玉佩裏。關鍵時刻,玉佩會激發出源源不斷的活氣,可以保護家族子弟一命。”
老人說完,沉悶地咳嗽了兩聲,“不過這話,你信便就信了,不信便不信吧。”
祝尋攥緊玉佩,沒有吭聲。這位老人口中所謂的傳聞,和他近日所經歷的一切一一對應。這枚玉佩若真是上古世家的所有物,那它所擁有的靈力也就解釋得通了。
“老人家,我信。”祝尋将玉佩收入納靈袋,小心發問,“只是,我還有兩事想請教你。這村子裏的人都去哪裏了?還有,你們挨家挨戶祭臺上的無臉女木偶是……”
“天色不早了,太陽就要落山了。”老人擺了擺手,答非所問。他側過身去,注視着空蕩蕩的村莊,悠悠道,“你們再不離開,晚點這路可不好走。”
“诶!老人家……”還沒等祝尋再說什麽,老人就拄着拐杖顫顫巍巍地朝廟內走去。一直默不作聲的寧越之走上前來,低聲道,“的确不早了,我們等明早再來看看。”
島上半邊是峭壁,又沒有照明燈,天色一暗就容易出危險。
祝尋思及此處,只能颔首,他看着老人費勁的步伐,說道,“寧越之,你扶一下老人家。我體質特殊,不太方便。”
年老的人本就體虛,祝尋可沒把握對方不受自己的戾氣所影響。
寧越之聞言,默不作聲上前扶住老人,将他帶入廟中。入內一看,才發覺廟中伫立着一個巨型木像,單看形态仍是長發紅衣的無臉女人。
老人将拐杖放在一側,緩緩朝寧越之鞠了一躬,語氣鄭重,“我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見到兩位少掌門。”
祝尋站在廟外,沒能聽見這話。
寧越之眸色微凝,細細打量着老人的樣貌。
老人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烙印,低聲道,“兩位少掌門的救命之恩,我終生不敢忘。”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奇怪的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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