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怒04

寧越之的視線定定地落在那道烙印上。

烙印邊緣的紋路已經随着皮膚松弛的紋理變得模糊,依稀可辨是一朵浪花的形狀。

寧越之神色一怔,茶褐色的瞳色裏透出一絲少有的驚訝,“是你?”

“少掌門好記性。歲月匆匆,兩位少掌門倒是一點兒不見老去。”老人睨了一眼門外的祝尋,嗓音低啞,“當年的事情我也聽說了,還以為祝少掌門已經……”

“過去的事情不必再提。”寧越之合了合眼眸,掩蓋住眼底的真實情緒。睜眼時,又是那副無悲無喜的模樣,“這個村子和當年相比,變化過大。至于遭遇了什麽,遲兩日我再來問你。”

老人臉上顯出點為難,欲言又止。

恰時,廟外傳來祝尋催促的聲響,“寧越之,你安頓好老人家了嗎?”

“來了。”寧越之淡淡颔首,轉身離去。

祝尋見他回來,便朝着伫立在廟門口的老人揮了揮手,“老人家,我們先走了,改日再來拜訪你。”

說罷,就轉身離去。

老人倚在門邊,看着兩人并肩離去的背影,嘆息着一笑,“因果輪回,天道注定的事情誰也躲不過。”

……

祝尋和寧越之回到酒店時,正巧遇見步伐匆忙的喻言。

“前輩,寧先生,你們可算回來了!”喻言暗松一口氣,又道,“我正打算去找你們。”

“怎麽?還怕我出事不成?”祝尋揉了揉他的腦袋,上前一步問道,“酒店裏的髒東西都處理好了?”

喻言跟在他的身側,認真點頭,“嗯,已經全部處理幹淨了。我還制了驅邪鎮魂的符紙,分別讓大家放在石屋四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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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略作停頓,暗戳戳地睨了一眼寧越之,低聲補充道,“不過我修為太低,繪制出的符紙時效也不長……”

一旦那個鬼物發現符紙能力過低,肯定會卷土重來重新布下石屋內的異像。

“你做得已經很好了。”祝尋欣慰笑笑,臉上顯出幾分正色,“關鍵還是那個鬼物,只有把它抓出來,才能以絕後患。”

“嗯。”

祝尋看着近處一幢幢獨立的石屋,發問,“喻言,經理是不是給我們安排了房間?”

“前輩累了嗎?孫經理給我們安排了一間最大的套房,每個人有單獨的房間。”喻言拿出随身攜帶的一張房卡,說道,“房卡已經在我這裏了。”

喻言說罷,莫名心虛地移了移眼。

原本,孫經理給他們都安排了獨自的單人石屋,可他趁着兩人不在時擅自改了房間。

他飛快地朝寧越之睨了一眼,暗忖——這都住在一個屋檐下了,師父總能把握機會和前輩好好相處吧?到時候自己就躲在房間內,堅決不出面礙事。

祝尋沒有察覺他的情緒變化,只是笑着點頭,“住在一起也好,彼此有個照應。對了,你先和寧先生回房間休息。”

寧越之聞言,看着他問話,“你呢?”

“我啊……”祝尋拖長尾音,伸手指住自己眨了眨眼,瞳孔中藏着的狡黠生動又勾人,“我去找孫經理辦點事情,待一會兒你們就知道了。”

寧越之垂眸掩住零星的笑意,他沒有多問,順勢點頭,“注意安全。”

“放心。”

祝尋勾唇,轉身就進入大廳尋找孫經理。喻言見他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這才默不作聲地松了口氣,低喊,“師父。”

“說實話,事情辦得如何?”

師徒兩人一前一後地走着。

“我畫了低階的符紙,效力只能維持一兩天。”

每一道符紙在繪制時,都需要全神貫注彙入自身的修為和靈力。階級越高的符紙,繪制過程越是緊密複雜,所耗費的精力也就越大。稍有不慎,就會功虧一篑。

喻言從小跟着寧越之修行,在繪制符紙這方面,一向表現出過人的天賦。用來辟邪的高階符紙,但這對于他來說其實是小事一樁,“怕前輩看出我真實修為,所以才……”

他欲言又止,幹脆改口領罪,“鬼物當前,人命最重。若是師父怪罪言兒藏拙,我現在就重新去繪制符紙替換掉。”

“不必。”寧越之看着面色緊張的徒弟,想來是自己一慣的冷厲拘束了他。他想起祝尋對少年的誇獎,遲疑了一瞬,學着放緩語氣,“你做得很好,這裏有我在,不會出事。”

“師、師父。”喻言聽見這少有的溫柔語氣,眼中充斥着驚喜和詫異。

寧越之瞧見他發愣的表情,唇側的弧度細微,“累了一天了,早點回房間休息。”

“嗯!”

……

祝尋一進入大廳,就看見了守在崗位上的孫經理。他揚起客套的笑意,走近,“孫經理,不去休息嗎?”

“不了,這幾天人心惶惶的,我身為經理還是守着點好。”孫經理嘆了口氣,忙不疊地追問,“大師,你打算何時将那個鬼物揪出來?”

“一步步來。”祝尋倚在前臺桌上,笑笑,“這不就找你來了。”

孫經理不明所以,皺着眉頭問話,“找我?”

祝尋沖他勾了勾手指,“過來,我想向你讨要兩件東西。”

孫經理更疑惑了,順從對方的意思靠近。祝尋掩唇輕咳,附在他的耳畔簡短了說了幾句,這才重新直起身子,“……聽明白了嗎?”

“嗯。”孫經理點點頭,立刻補充道,“大師,你在這兒等等,我幫你去問問。”

祝尋滿意點頭,坐在一側的沙發上,神色悠閑,“慢慢來,不着急。”

……

半個小時後,祝尋才提着一個袋子回到石屋。屋門虛掩着,顯然是另外兩人特意給他留的。他輕手輕腳地推門而入,哪知剛一進屋,一道背影就撞入他的眼簾。

夜色如墨,海上一輪明月入窗。

男人早已褪下白日裏的行頭,換上了一件絲質的浴袍。他靜靜站在窗邊,身影卻是說不出的孤寂與清冷。

祝尋腦中忽地閃過一道模糊的身影,驀然的心痛如針紮一般襲來。他沒忍住,下意識地捂住心口低哼一聲。

寧越之聽見他的聲響,轉身捕捉住他細微的痛苦,走近,“怎麽了?”

“沒事。”祝尋深呼一口氣,那點心痛短暫到宛如不存在,“喻言呢,怎麽就你一個人?”

“已經回房間休息了。”

祝尋看着右側緊閉的房門,了然,“趕了一天的路,還讓他耗費修為制符,是該早點休息。”

寧越之低聲一應,落眼看向他手提的袋子,“是什麽東西?”

“哦,秘密武器。”祝尋打開袋子,從裏頭拿出一頂假長發和一件紅色長裙,“孫經理好不容易給我找來的。”

寧越之猜到了對方的意圖,神色微頓,語氣也帶上了些玄妙,“你要假扮女人?”

“咳。”祝尋對莫名覺得有些羞赫。原本他只是為了招鬼,可一到寧越之的跟前,怎麽想都覺得不自在,“……嗯。你難道沒發現嗎?但凡在酒店裏看到過鬼影的人,都是女性。”

“我倒是想讓別人來替我引出鬼影,可哪個女生有這個膽量啊。”他無奈攤手,視線落在寧越之的身上,調侃道,“寧越之,你長得那麽好看,要不要來試試?”

“……”寧越之掩唇,難得顯出點不自在,艱難拒絕,“不行。”

“和你開玩笑呢。”祝尋被他的反應給逗樂,笑道。他将紅色裙子拿到自己的身前比劃了兩下,嘟囔着,“這衣服給我穿着會不會有點緊?”

祝尋本就留過長發,所以對于假發并不抗拒。至于這件紅色裙子,款式風格很簡單。頂多就穿一個晚上,做好心理建設後,他便也厚着臉皮無所謂了。

他朝左側的兩個空房間看了看,詢問,“哪個房間是我的?”

“第二個。”

祝尋拿着兩樣東西,徑直步入房間,關門前還不忘對寧越之交代,“對了,你幫我把屋內四角的符紙都撕掉。”

既然想要吸引鬼物前來,自然不能有這種相克的符紙。

寧越之見他關門,被克制的情緒才得以釋放。他想起對方拿着衣服比劃的模樣,眼角偷跑出了寵溺而又無奈的溫柔笑意。他站在原地,只一揮手就将牆角的四道符紙悉數碾成碎末,消散于無。

幾分鐘。

緊閉的房門被再度打開,祝尋赤腳從房內走了出來。為了掩飾心裏的那點不自在,他故作從容走到寧越之的身前轉了一圈,問話,“怎麽樣?”

寧越之眸色凝固,将他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

祝尋的身形相對消瘦,借來的長裙雖然短了些,可也整好沒過他的膝蓋。他身為鬼魂,膚色本就偏白于正常男子,唇色更是偏紅。長發披在他的肩膀,合着他眼底那點因為羞意而溫潤的潮紅,竟也覺得旖旎。

祝尋見他沒反應,心裏越發覺得不自在。他動了動腳腕,剛欲開口。哪知寧越之突然側身,伸手将屋內的明燈如數關閉,只留下一盞極為昏暗的頂燈。

遠處的海光與月色,在這靜谧的夜裏,更升出一種不知名的绮麗。

祝尋再度對上寧越之的視線,驟然一怔。悄無聲息的昏暗中,對方眼底的情緒一點點清晰起來,欲/望攀入他的眸中,克制卻濃烈,惹得人呼吸一滞。

不過須臾,寧越之的眼色猛然變冷,所有的溫存和欲/念頃刻消失,像從未出現,更想錯覺。他的視線越過祝尋的臉頰,掠過祝尋的耳側,落在了後方。

祝尋從晃神中掙脫出來,沉色回首。

後方的牆面上,一道重疊的鬼影赫然顯現。

作者有話要說:  尋尋兒:我是不是可以女團C位出道?

吱仙尊:阿尋在玩火,可惜他不知道。

喻小言:我不存在我不存在我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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