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懼07
寧越之瞥了一眼還沉浸在悲痛之中的祝尋,率先執劍攔在了他的身前, 神色從容, “嚴公子,為何放着好好的正道不走?”
嚴軒朗盯着他的俊容, 眼中的陰霾稍淡。他舉起右手示意,包圍着的青衣人全部後撤了半步, “寧越之, 看在往日的情分上, 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祝尋将死去的白家主放在地上,紅着眼眶起身。他從納靈袋中取出自己的黑色弓/弩,不由分說就射出一箭!
“祝尋!”寧越之低喊。
嚴軒朗側身一躲, 帶着靈氣的黑色短箭堪堪劃破他的臉側, 直接刺破了身後青衣人的喉嚨。後者血濺四方, 當場斃/命。
一瞬間, 所有的青衣人又都圍了上來。
嚴軒朗摸了摸臉上的小傷口,低哼一聲,“祝尋, 我倒是看看你還要嘴硬到什麽時候!”
祝尋不為所動,仍是舉着弓/弩對準他的額頭, 一字一句問道,“嚴軒朗, 我祝氏何時對不起你過!”
他終于想起來了——将試煉會選在臨海,最初是由嚴軒朗提議的!更甚至,祝鶴齡因為信任嚴軒朗的能力, 還将‘帶人勘察實地’的任務交給他!
可祝尋怎麽都沒想到,祝氏居然養出這麽一頭白眼狼!
“祝尋,你反應倒是挺快的。”嚴軒朗摸了摸指尖上的血跡,高揚語氣,“不過,祝氏這事可不是我一個人造成的。對了……外界都說祝少掌門天資過人。可怎麽現如今,你連祝氏一個弟子都救不下?”
“哦,我想起來了。外界都在傳祝氏少掌門丢下一衆祝氏弟子,大難臨頭私自逃跑……這是不會是真的吧。”嚴軒朗終于摘下虛僞的面目,諷刺大笑。
祝尋想起祝氏的慘況,眸色再三變化,還沒等他有所反應,身側的寧越之便揮劍一斬。他的佩劍通靈,劍靈快速掃過一圈,将最前側的人掀翻在地。
緊接着他就丢出幾枚符紙設下結界,迅速将祝尋和自己包裹起來。
祝尋默不作聲地克制住自己的怒意,意氣用事向來不是給他所主張的。更何況,身側還有寧越之,無論如何都不可以連累他。
嚴軒朗看見他的一番操作,恨得牙癢癢,卻又不得不露出一絲笑意,“寧少掌門,你是鐵了心地要護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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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寧越之回答得幹脆利落,聲線照舊清冷,“我不記得我和你有過什麽交情,所以,更用不着你放我一條生路。”
“……你!”嚴軒朗面色漲紅。
他瞧見嚴軒朗的反應,總算反應過來。他似笑非笑地瞥了寧越之一眼,故意揚聲道,“所以說,寧少掌門你長得太好看了,也是件罪過。”
“還能有什麽交情?四年前,寧掌門帶你來我家做客,你獨自路過後山溪澗時,正巧救了溺水的他。”祝尋盯着嚴軒朗,勾唇,“怎麽着?你看上攸寧兄這位翩翩公子了?”
“祝尋。”寧越之不喜這樣的浪言,無奈制止。他沒将視線分給嚴軒朗一絲一毫,反倒想起了什麽,低聲解釋,“我記起來了……你們背影相像,我還以為是你不小心溺水了。”
祝尋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事,不知怎麽心底驀然一喜,眸色微亮,“真的?”
“嗯。”
兩人的對話雖然很輕,可修行之人的五識一向很好,嚴軒朗将這段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他察覺出兩人間的微妙氣氛,更覺惱羞成怒,“來人!把他們給我統統拿下!”
寧越之眸色瞬間淩厲,手中的清遙靈劍感知到他的靈識,再度騰空而出。陣陣劍影閃過,又有不少青衣弟子倒地。
嚴軒朗退到最外側,看着并肩戰鬥的祝尋和寧越之,露出一個陰狠而殘酷的笑容,“我倒是要看看,你們還能強硬多久?”
話落,他就拿出一支短簫,吹出幾個音節。
結界內的寧越之忽然有所感應,捂着胸口猛然嘔出一口鮮血。
祝尋眼疾手快,揮出幾道符紙加固境界,扶住寧越之,擔憂道,“越之?你怎麽了?”
餘音未落,祝尋就感覺自己的肺部劇痛,差點一口氣沒緩上來。寧越之伸手封住自己的幾個穴位,祝尋反應過來,照樣點住穴位。
“是屍毒?”
“嗯。”
嚴軒朗揮手示意停下攻擊,青衣弟子退至兩側,由着他慢慢上前,“你們總算反應過來了,我故意留白家主一條狗命,在他身上施下了秘制的屍毒,你們誰接觸得多,誰就傷得重。我若是再不給你們一點教訓,還真讓你們以為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這屍毒蹊跷,不是尋常可得的。
方才寧越之向白家主輸送靈力,恐怕早已在不知不覺間被這屍/毒反噬,傷得肯定比自己重。
寧越之收回佩劍,努力克制自己體內的劇痛。可祝尋察覺得出來,他的身子分明就在不受控制地顫抖,“……越之?”
——我沒事,不要露出端倪。
寧越之看了他一眼,無聲回複。
祝尋微微颔首,冷眼看向嚴軒朗,“解藥呢!交出來!”
“祝尋,你倒是夠厚臉皮的。”嚴軒朗絲毫不懼,視線重新歸于寧越之,似乎在替他惋惜,“這屍毒若是不催動,頂多三五日就消散了。寧越之,我早說過,只要你不護着祝尋,我能放你一條生路。”
“可惜啊,你非得不聽我的勸。”
說着,便一步步走近了兩人。
“給你們兩個選擇。第一,把屏障撤掉,丢下你們的靈器,乖乖束手就擒。第二,有本事就一箭殺了我,你們拿不到解藥,兩日後毒發你們一起死。”
嚴軒朗看着寧越之蒼白的臉色,拿捏道,“祝尋,我看寧少掌門這屍/毒可不輕啊。他舍身護你,你舍得讓他死嗎?”
祝尋合了合眼,沉住氣輕聲放下自己手中的劍弩。
“祝尋!”寧越之見此,下意識地拉住他的手臂。
祝尋垂眸看着被握住的手臂,不知出于何種緣,反拉住他的手晃了晃。聽語氣似乎還有些撒嬌的意味,“我沒事,你別苦着一張臉嘛。”
寧越之瞧見他的反應,一怔。
“都到了這個時候,你居然還有心思玩笑?”嚴軒朗看見這一幕,火燒眉毛,他伸手抵在結界上渡出靈力,使出十足修為,将其狠狠擊碎。
那只一瞬間,祝尋嬉笑的眼神就發生了變化。他一腳勾起地上的弓/弩,一個快速轉身牽制住了嚴軒朗,快速将箭頭對準了對方的脖頸。
寧越之頓悟,揮出手中的清遙劍,将嚴軒朗手中的短簫斬落在地。
祝尋見兩人配合默契,不經勾唇。可在看見寧越之唇側的血色後,笑意又立刻凝固了,“越之?”
嚴軒朗感受着脖頸處的尖銳,識時務地停下掙紮,嗤笑道,“我奉勸你們別再亂用靈力,否則,屍/毒只會發作地更快。”
“閉嘴!”祝尋将箭抵在他的脖頸,冷笑道,“不用靈力,我照樣可以刺破你的脖子!解藥呢?在哪裏?”
嚴軒朗壓住怒火,哼笑,“你以為我會傻到把解藥放在身上?也好,要死一起死。有你們兩大世家的少掌門陪葬,我也不算虧。”
話落,祝尋用箭頭狠狠地刺破他的皮膚。嚴軒朗感受到痛意,輕松的神色頓時一變。
祝尋勒緊他,“你當我會信你的鬼話!像你這種追崇權力的人最怕死,不是嗎?”他看着周圍不敢輕易動彈的青衣人,命令道,“讓他們給我滾開!快!”
嚴軒朗眸中恨意更深,卻又不得不屈服于他的威脅之下,“都是聾子嗎!給我退開!”
很快地,衆人就讓出來一條道路。
祝尋遞給寧越之一個眼神,後者領意,兩人帶着嚴軒朗一步步退出白家府邸。祝尋看了一眼四周,低聲對身側人說道,“你先走!”
“不可,要走一起走。”寧越之想也不想就拒絕,“你獨自一人,抵不過他們。”
“你們兩個未免也太嚣張了些!”嚴軒朗開口,換來只有祝尋更用力的束縛。
祝尋又急又擔憂,幹脆轉為神智開口——寧越之你傻嗎?我們兩人能撐到什麽時候!你快點離開,想辦法解毒找救援!
寧越之聞言蹙眉,沒有應話。
一名青衣人借機發射了信號彈,對他們示威道,“首長馬上就來!你們最好現在就束手就擒,否則誰都丢不過去!”
——寧越之!你快點走!你的屍/毒不能等了!還有,必須要有人把這件事情告訴兩大掌門!
寧越之被劇痛侵襲,強忍着不适。
——我換你,你離開。
——沒時間了!你就聽我一次,好不好?想辦法解了你自己身上的毒,再找援兵過來!
祝尋望着他,眼中滿是擔憂和複雜。忽然間他望到了一處角落,眼色變了變。
——寧越之,我信你,我等你來救我。
話音剛落,祝尋就散下一大片符紙,四周煙霧彌漫。
青衣弟子們被困在原地,等煙霧消散時,祝尋等三人早已沒了身影。
……
寧越之回過神來時,已經被帶到了一個破舊的庭院內。他看見眼前的兩人,神色有些驚訝,“沈兄?祝澈?你們怎麽會在這裏?”
沈頃岚揮手,将庭院的四周都隔上了屏障,低聲道,“長話短說,我聽聞祝氏出事,所以打算趕到溪嶺看看。沒想到半路上就遇到了小澈和嚴軒朗……”
祝澈點了點頭,憂心忡忡,“是頃岚哥救下了我。”
“我們猜測祝尋若是沒出事,肯定會想辦法來找小澈。所以瑞河就多留了一日,沒想到還真等到你們了……”
寧越之回過神來,微微颔首,疾步朝外而出。
沈頃岚反應過來,快速攔在他的身前,“攸寧兄!你現在不能去!”
“祝尋被那幫人帶走了!”寧越之語氣分外凝肅,“我不能留下他一個人。”
“我知道!他是我兄弟!要不是情況緊急,我怎麽可能會丢下他一人?”沈頃岚眸色強行壓下眼底的自責,固執地攔在他的面前,“可你要知道,他就是故意當誘餌,引開那些人的!”
他打量着寧越之蒼白的臉色,正色道,“你現在要是出去被抓住,祝尋的一番苦心不就要白費!”
“什麽意思?”
祝澈眼眶微紅,他自然是心系兄長的。可事到如今,他不得不同意沈頃岚所言,“剛剛我們躲在牆角,被兄長看見了,他偷偷給我們遞了眼色,是要我們先救、就你的意思。”
寧越之情緒錯綜複雜,不由握緊清遙劍。劍靈感知到他的情緒,發出一絲絲靈光,“……不行,我得去。”
話音剛落的瞬間,他便又嘔出一口淤血來,竟是直直倒下暈了過去。
……
祝尋要挾着嚴軒朗一路朝着南側的樹林而去,他見拉出的距離足以讓好友等三人離開,這才放緩步伐。
可沒想到他剛停下,一陣內力身後的靈波就擊了過來。祝尋下意識地運出靈力一擋,體內被壓制的屍/毒立刻被催生,劇痛和靈波同時襲來,将他掀翻在地。
嚴軒朗閃躲不及時,也摔了個底朝天。
祝尋被劇痛折磨,顧不上其他。他攥緊胸口的衣料,七竅竟是全部滲出血來。
一道黑色的身影騰空而來,穩穩落在兩人的跟前。來人長了一雙鷹眼,眼神陰邪銳利地叫人遍體發寒。
“首、首長!”嚴軒朗喊道。
“你個廢物,還不給我從地上爬起來!讓你帶人去抓幾個世家少掌門,到現在也就抓住這一個,還險些讓他給逃掉!”
嚴軒朗一改之前的傲氣,恭恭敬敬地跪在他的面前請罪,“軒朗知錯,還請首長寬恕!”
他朝祝尋刮去一眼,立刻補充,“此人是祝鶴齡之子,他的生辰八字最适合首長所需。”
祝尋艱難從地上爬了起來,死死盯着來人。他總覺得為首的男人有些熟悉,可一時半會兒卻又想不起來。
青衣弟子聞訊趕來。
被稱為首長的中年男子,将他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露出一個陰恻恻的冷笑,“很好,将他帶走。”
他轉眼看向嚴軒朗,死死扣住他的下巴逼迫對視,“接下來的事情,可別再給我搞砸了。”
嚴軒朗大氣不敢出,緊張應話,“是,屬下明白。”
祝尋自知體內屍/毒彌漫,不敢再強行使用靈力。他看着周圍的青衣弟子和這個身份神秘的中年男子,暗中作想——
為今之計,躲是躲不過去了。看來,只能先順着他們,說不定還能挖到這些人的老巢,給寧氏和沈氏提供一些線索!
祝尋朝着遠處瞥了一眼,抿唇不語:希望寧越之他們都能沒事。
……
幾個時辰後,祝尋是被蒙着眼睛帶入了一個地方。
他沿路留下了祝氏秘傳的記號,向來祝澈應該能夠破解。只是如此一來,他體內的屍/毒不免又加重了幾層。
祝尋感受到滲入腳底的陰邪氣,心裏不免有些打鼓。
“摘下他的布條!”嚴軒朗傳話而來。
眼睛解封的一瞬間,祝尋的背後就驟然被人一踹。他一時體力不支,撲倒在地,“祝尋,你也算有今天!”
祝尋捂着胸口悶咳兩聲,故做無謂地笑笑,“嚴軒朗,你對我的恨可真是來得莫名其妙?”
他從地上爬起來走近,雖然身子虛弱,可眼底的不屑清清楚楚地傳了出來,“就是為了寧越之,你也不必對我如此吧?我承認,我挺喜歡他的。哦,他應該也挺喜歡我的。”
祝尋故意把話放大激他,挑了挑眉,“你也感受到了吧?寧吱吱對我挺特別的?也是,如果我要是女孩子,說不定這一會兒我們兩人都已經成親了。”
嚴軒朗氣急,一揚手。這巴掌還沒下來,就被祝尋止住反扇了回去,“嚴軒朗,在我這裏可沒有別蹬鼻子上臉的份!”
一旁的青衣弟子見此,立刻挾制住了祝尋。
這一巴掌極重,嚴軒朗當場就被扇出血來。他摸了摸唇鼻的血色,咬牙切齒道,“我比起你有何不足?你不過是仗着祝氏少掌門的身份才在人前出盡風頭。祝尋,這世上多得是比你優秀的家族弟子,憑什麽你們三大世家就可以想盡一切尊崇!”
“呵。”祝尋聞言低笑,指出不足,“第一,這世上的确有很多優秀的家族弟子,可這裏面絕對不包含你。第二,幾百年前屠惡獸,抹兇神,要不是靠了你口中的三大世家,哪裏來得如今!”
“最後,三大世家花自己的錢,挨着你們什麽事情?”祝尋揚唇,繼續抨擊,“也是,有錢人總是遭人嫉妒。”
祝尋向來是這種脾性,即便落于劣勢,這‘打起嘴炮’來也從未輸過。
“我看你還能嘴硬到什麽時候!”嚴軒朗被他堵了嘴,越發氣惱,沖着外面的人吼道,“人呢,都死哪裏去了!”
話落,便有幾人擡着一口棺材走了進來。緊接着,又有兩人提着倆麻袋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
“把麻袋裏的東西打開給他看看。”嚴軒朗找回幾分底氣,開了口。手底下的人照做,沒多久,在場所有人都感到了渾身惡寒——兩個袋子裏竟是密密麻麻的毒蛇,它們軟趴趴交纏在一塊兒嚅動,時不時吐出蛇信子。
祝尋面色驟變,選擇移眼不看。
“剛才不是還很厲害?現在就怕了?”嚴軒朗眼中露出期待的光芒,“你說,我要是把你封在棺材裏,再讓你和毒蛇待在一起。到時候,你一動,它們就咬。”
“還有,你要是用靈力護體反抗,體內的屍/毒就會發作。”
祝尋雙手落于兩側,緊握成拳。
“喲,我們寧少掌門這是害怕了?”嚴軒朗越發得寸進尺,他環視一圈青衣弟子,嘲諷道,“剛才不是還挺能還嘴的嗎?”
“嚴軒朗,你……”
“我什麽我!”嚴軒朗揮手示意,挾制着祝尋的青衣弟子立刻就将他帶入棺材內。祝尋力氣再大,又哪裏能敵得過那麽多人。
祝尋本能性地恐懼顫抖,“給我放開!”
可眨眼間,兩大袋的毒蛇就傾盆而下。青衣弟子怕這些毒蛇溜出來,手快地合上了棺材蓋。
祝尋驟然陷入一片黑暗,身上的蛇物冰冷而惡心。祝尋僵住身子,一動不動幾乎就快要陷入窒息。
緊繃的神經一下子松開,墜入昏迷前,他的心底生出極淺的一縷慶幸——幸好被帶來的人不是寧越之,否則他怎麽受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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