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欲10

祝尋一路南下,終于在第三日落日前趕到了沈氏所在地南林。南林是一片千年密林, 林中沼氣毒蟲橫行, 而且歷代的掌門人還會在林中布下層層的陣法。

所以這塊地易守難攻,這要是不熟悉地形的人員, 十個裏面得有九個中招。所以就連木嶺在世時,也只敢煽動沈氏的內部人員, 用陰招使得沈氏內讧。

要是放在以往, 祝尋對這地形知曉幾分, 再加上靈氣護身,分分鐘就能順着路徑走到沈氏。可今時不同往日,沈氏對他的态度尚未分明。而且一旦在林中遇到危險, 沒了靈力和靈器的他, 只能用體內的詭氣解決。

林中設有各式陣法, 一旦被詭氣誤觸, 只怕是會打草驚蛇,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自己是來找人的,可不是給沈叔叔和沈頃岚找麻煩的。

“算了, 還是在外面休整一下,遲點再慢慢摸索進去好了。”祝尋想了想, 做下這個決定。他看着一側流淌的小溪流,走近捧了幾口水下肚。

忽然間, 祝尋的餘光瞥見對面的一株低矮紅果,頓時驚喜地瞪大了眼睛。

這種低矮果樹結出的果子名為‘朝陽’,以往只在溪嶺才見過。沒想到, 南林這寸潮熱的土地上也能長出這個玩意兒。

祝尋快速越過溪澗,摘下唯一的一株果子。

他還記得,以往溪嶺的後山上,溪水兩側結滿了朝陽果。他和幺弟百嘗不厭,每每還要摘下一大堆帶回家中碾成汁水,再裝入瓷瓶中放入溪水中冰鎮……

原以為最唾手可得的東西,如今回想起來那滋味,竟也是許久都沒嘗過了。

“——咻!”

正當祝尋感傷之際,他的後側肩頭忽然劇痛,連帶着手中的朝陽果子都掉落在地,滾出去了好遠。

祝尋側身,看着肩後側插入的短箭,按捺住眼中的痛意。還沒等他伸手去拔,一行六人就将他團團圍住,“祝尋!你還不給我束手就擒!”

祝尋眸色閃了閃,擡眸看去。

一人走上前來,恰恰将滾落至腳邊的紅果踩成泥,“哦?不好意思,你要還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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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尋看着幾張陌生的面孔,起身,“我和你們無冤無仇,這位公子何必如此?”

“無冤無仇?”為首的纨绔子弟哼笑道,“現在修行界誰還不知道你祝尋濫殺無辜?人人恨不得将你誅之!”

“本少爺行俠仗義慣了,好不容易才逮到你,自然是要為民除害!”

為首之人名為章睿,是南林山腳下有名的富商子弟。他向來對修行頗感興趣,只可惜靈根不行,根本不是這塊料子。

身為老來子,又是獨子。他的父親章富商對他寵愛有佳,招了一大批能力不錯的修士跟在他的身側,給他助威逞威風。

早些時候,他們一行人在市井上瞎晃悠,正好遇上了趕路的祝尋。即便他捂得嚴嚴實實,可還是有修士察覺到了他身上的詭氣和陰氣。

章睿慣愛出風頭,聽聞這事後立刻跟了過來。他們一行人設置了屏障,又猜到了祝尋的目的地。因此一直遠距離跟蹤,才沒讓祝尋察覺。

就在剛剛,祝尋摘下草帽,喝水休憩。章睿這才按耐不住,命人出手射中了祝尋的肩頭。

祝尋臉上顯過嘲諷,眼眶紅了一瞬,他哼笑出聲,“我祝尋濫殺無辜?人人得而誅之?為民除害?罷了……”

他的掌間運出詭氣,走近。

幾名修士見此,紛紛警惕後退。祝尋瞧見他們的反應,掌間的詭氣越聚越多,勾唇威脅,“這就怕了?這樣吧,只要你們現在……”

離開。

這話還沒說完,就被其中一人打斷,“祝尋!你偏離本道,仗着詭異體質無法無天!在荒山墳不僅殘害同道,甚至還親手弑弟!若是祝氏夫婦泉下有知,定不認你這個兒子!”

親手弑弟……

定不認你這個兒子?

祝尋眼眶猛然激紅,他迅速揮掌,強大的詭氣瞬間将那名修士掀了出去。那人後背撞上一株老樹,倒地嘔血不起。

其餘修士見此,立刻持着靈器沖了上來。

祝尋将那名倒地修士的靈劍收了過來,揮劍反擊。局面并沒有僵持,不過片刻,祝尋就将全員擊翻在地,收繳了他們的靈器。

幾名修士中了詭氣禁锢,一個個倒在地面難以動彈。

章睿躲在樹後,看見這一幕瑟瑟發抖。祝尋察覺出他的蹤跡,将自己肩上的短箭撥出,反手插入樹幹內。

章睿屁滾尿流地滾了出來,跪倒在他的跟前,“祝、祝公子饒命,是我有眼不識泰山!千不該、萬不該招惹你!”

“公子饒命!饒命!”

還沒等求饒聲停下,一道長鞭就攜着充沛的靈氣襲來,祝尋側身一躲堪堪避過長鞭。那道長鞭似乎通靈,對準他招招兇狠。

可只有祝尋看得出來,幕後的發力者并沒有傷他的打算。長鞭對着他襲擊了一小會兒,就朝着一個方向離去。祝尋見此,立刻跟了上去。

直到追了百米有餘,長鞭才落回了一人的手中。

沈頃岚站在樹幹上,居高臨下地望着追來的祝尋,哼笑一聲,“祝尋,你膽子不小啊,敢在我沈氏的地盤上鬧事。”

“頃岚!”祝尋眼中的兇意完全褪去,喜出望外。

沈頃岚縱身躍下,将他好好打量了一圈,這才突然給了他一拳,“臭小子,幸好今天是我親自巡林!否則要是被其他弟子看見,你以為我父親會輕饒你!再說了你現在的處境……”

沈頃岚想起什麽,瞬間啞然。

“我知道,我知道。”祝尋明白他的沉默,主動勾上他的肩膀,賣慘道,“你看看我肩膀上的血洞,是他們先惹我的。再說了,我又沒用詭氣傷他們,只是将他們禁锢在原地,收繳了他們的靈器。”

“即便他們身上有傷,也是被靈劍所傷,不過三五日就能養好了。”

沈頃岚聽見這話,心緒微放。從開始到現在,他就是信任着好友的,從無懷疑。

“這個我自然知道。”沈頃岚瞥了瞥他的傷口,眸色微沉,“跟我回沈氏,我幫你處理一下傷口。”

“不用不用。”祝尋離了他半步,不好意思地笑笑。緊接着,他的手中就又多出一抹詭氣,将其覆蓋在了傷口上。

詭氣湧入傷口,帶來得是鑽心的疼痛。

祝尋的臉色瞬間慘白,沈頃岚見此剛欲上前,卻被他伸手止住。

“沒事,已經好了。”祝尋放下手,将原先受傷的地方展示給好友看。原本空大的血洞已然消失,只有殘破的衣料證明了它的曾經存在,“你知道的,我現在可是活死人。哪裏用得着什麽藥材?這點小傷,沒一會兒就好了。”

祝尋重新走近,拍了拍他的肩膀,挑眉玩笑道,“羨不羨慕?”

“羨慕個屁。”沈頃岚壓下心疼,沒好氣地回了一句。他看向祝尋懷裏揣着的幾件靈器,問道,“這些靈器呢?你打算怎麽辦?”

“被我拿了,那就是我的了呗!”祝尋拿出自己的納靈袋,挨個收了進去,“他們想取我的命,我只是繳獲了他們的靈器,已經很給他們面子了。”

“再說了……”祝尋垂眸,壓下眼底的那一瞬落寞,“前段時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父親給我的烏匪弓弩也不知道丢在了哪裏,我會荒山墳找了好一圈也沒找到。我現在的體質不一樣,很難有靈器适合給我用。”

“以後要是有修士再來找我,我就收了他們的靈器,說不定還能淘到寶貝。”

沈頃岚哼笑一聲,默許了好友的行為,“我看你是要氣死那些修士,誰不把自己的靈器當成寶貝?他們取你的命不成,還要被你收了靈器。”

祝尋笑了笑,一副心安理得。

“行了,跟我回沈氏。我們好久沒見了,好好聊聊。”

“那什麽……沈掌門怎麽看待我的?要是我跟你回去,他會不會責罰于你?”祝尋隐約有些擔憂。

“喲?現在知道害怕了?以往你扯着我肆意玩樂的時候,怎麽不擔心我父親罰我?”沈頃岚反問。

祝尋難為情地讪笑兩聲,嘀咕道,“……今時不同往日嘛。”

“行了,我父親不在家,你跟我偷偷潛進去就行了。以前你住的那間竹屋還給你留着,沒人動過。”

“那敢情好!”祝尋立刻來了精神。

當年,祝沈兩家交好,兩人在彼此的家中都住過很長一段時間。祝尋第一次來南林時,因為氣候悶熱整夜睡不着覺,又念着說溪嶺的竹屋住着最舒服。

沈頃岚嘴硬心軟,一邊嫌棄他少爺脾性,一邊又去磨得沈夫人的同意,特意給他建了一個。好歹讓祝尋有了家的感覺,心裏住着舒坦。

那間竹屋建在沈頃岚院子的後頭,唯一的出入口也要經過沈頃岚的房間,尋常沒人敢随意出入。

……

是夜。

竹屋窗戶敞開,濕熱的晚風入窗,又夾帶了幾分濃郁醉意。

桌子上放着數十壺果酒,祝尋正半趴在桌子上,臉頰兩側難得有了些醉色,“沈頃岚,你說我怎麽這麽倒黴?”

“你說!”祝尋高舉起酒壺,一瞬又卻無力落下,“我們祝氏怎麽這麽倒黴!”

沈頃岚默坐在一側,無言以答。他知道祝尋憋在心裏的傷痛,他知道祝尋所遭遇的不公遠遠大于所有人。

“我護不住一群祝氏弟子,更護不住小澈。”祝尋放下酒壺,攤開自己的雙掌,茫然若失,“我怎麽、怎麽能用我這雙手殺了他?”

“怎麽能!怎麽能親手殺了他!”

沈頃岚止住祝尋的失控,鄭重道,“那事不怪你,是嚴軒朗那畜生做得好事!”

祝尋想起嚴軒朗那張惡心的面容,眼眶忍得通紅,他合上眼眸發問,“小澈他、他葬在哪裏?”

那日祝澈喚曾短暫地喚回了他的神智,可後來,祝澈的死同樣也徹底刺激了祝尋……等到他再度恢複意識時,已然被木嶺帶走了。

剩下的人死的死,傷的傷。混戰之中,真正了解情況的人少之又少。事後,他們都将罪名怪給木嶺和祝尋。更因為祝尋原先祝氏少掌門的身份,外界的言論更加難聽。

“小澈的喪事是我和攸寧兄操持的,我們怕有人對祝氏還存着恨意,所以将小澈的墳墓修在了一個很隐蔽的地方,等有空我就帶你去。”

祝尋點點頭,又給自己灌了一口酒。

沈頃岚試探着發問,“祝尋,這幾個月你都去了哪裏?這次出門你去找過攸寧兄了嗎?”

“寧、寧越之。”祝尋慢半拍地反應過來,了無生趣地笑了笑,如實開口,“原本去找了,聽說他和薛家姑娘就快要結親了?”

“我想了想,還不如來找你玩……畢竟!”祝尋借着酒意拍了拍沈頃岚的臉,“畢竟我們兩個才是從小玩到大的兄弟!他、他寧越之算我什麽人,憑什麽要讓我跑過去找他?”

“……”沈頃岚甩開他不安分的手,無奈揉了揉眉間,“是嗎?我怎麽覺得要是你見到了攸寧兄,你根本想不起我呢?”

祝尋打了個小酒嗝,哼哼兩聲。

沈頃岚定定地望着祝尋,忽然從納靈袋中取出一截長鞭放在他的面前,“這靈鞭你拿去,以後用來防身。和其他靈器不一樣,它通了靈性,應該會适合你用。”

祝尋怔然,伸手摸了摸桌上的長鞭,“這、這不是你們家傳的禦鬼鞭,你給我做什麽?你自己不用了?”

“誰說這是禦鬼鞭?”沈頃岚垂眸看着自己一直佩戴在腰間的靈鞭,強調道,“我身上的這截才是。”

祝尋懵逼地眨了眨眼眸,似乎還沒反應過來。

“實話和你說了吧,沈家家傳的靈器是雙鞭。我用的這截叫禦鬼鞭,我現在給你的這截叫縛鬼鞭,它們本身是相輔相成的。”

“你也知道我是家中獨子,這兩截靈鞭自然就都留給我了。我不喜歡用雙鞭,所以這截縛鬼鞭就一直放着沒用,現在正好給你了。”

祝尋聞言,飛速拒絕,“我不要。你們沈氏親傳的東西,我可不能拿。”

“……你!”沈頃岚挑高眉梢,強硬地将縛鬼鞭塞入他的手中,“祝尋,我們從小認識,同吃同住同修煉,就算不是親兄弟,也差不了多少了!”

“還是說,你看不起我?看不清我們沈家的靈鞭?”

祝尋輕呼一口氣,連忙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那就給我收好了。”沈頃岚由不得他拒絕,嘴硬道,“別以為能運用詭氣就了不起,我給你這靈鞭好得很,一般鬼物都不需要你費力氣。”

祝尋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心間動容,回了一句,“知道了,我以後少用詭氣,多用你這靈鞭。”

說罷,就将縛鬼鞭收入了納靈袋中。

“這還差不多。”沈頃岚見此,眼中終于有了點笑意。他看着祝尋似醉未醉的樣子,低聲落下一句話,“我、我出去一下,你帶着別走。”

“嗯?”祝尋擡眸,點點頭。

沈頃岚走了出去,祝尋半趴在桌子上靜靜等待。其實祝尋的酒量不差,今晚之所以會‘醉’,不過是他想要借着酒意發洩情緒。

正當他昏昏欲睡時,門口忽然想起一陣極清的腳步聲。祝尋勾了勾唇,保持着趴桌的姿勢,“沈頃岚,你怎麽去了這麽久,不會……”

“醉酒傷身。”

熟悉的清冷聲線打斷了祝尋的思緒,未盡的話驟然卡在了喉嚨中。祝尋不可置信地擡眸看去,寧越之就站在他的跟前,視線低垂落在他的臉上。

原本清淺疏離的瞳孔中,帶上了太多他看不懂的情緒。

寧越之?他怎麽會在這裏?

祝尋沒由來地覺得慌亂,他從矮椅上迅速起身,卻因為重心不穩晃了步伐。忽然間,他的手臂被人緊緊握住,一瞬間就被拉了過去。

近身時,是從未有過的清淡檀香。

祝尋腦袋嗡嗡的,胡亂作想:他什麽時候開始用檀香了?

“祝尋。”

“……”

攥着手臂的力度又緊了幾分。

“在宗山腳下,為什麽要故意躲我?”

作者有話要說:  山風對于尋尋兒來說,真的是個很好的兄弟~~

另外,來了來了!初/吻/初/夜/感情戲都要來了!(當然,下章開/車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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