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欲11

祝尋聽見問話,酒意瞬間凝卻。他晃了晃被鉗制的手臂, 發覺自己竟然掙脫不開。

寧越之死死扣住他的手, 垂眸追問,“既然第一時間來宗山找我, 為何我下山尋你時,你又躲我?”

“誰說我躲着你了?”祝尋被問得心發慌, 仍是固執地避開對方的視線, 不知所意地落下一句, “……你松開我,我手疼。”

寧越之聞言,松開他的手腕。

祝尋抿唇不語, 他看着微微敞開的屋門, 三步并做兩步走去。哪知連他的腳尖還沒觸上門檻, 後方就傳來一陣疾風, 搶先一步将屋門關上。

不僅如此,甚至屋門居然還蠻橫貼上了一道靈符。

祝尋愣住,慢半拍地轉身發問, “寧少掌門,數月不見, 你的行事作風倒是變了不少。你說,你到底要做什麽?”

寧越之聽見這聲疏離的稱謂, 眉梢微蹙。

祝尋勾唇諷刺一笑,“怎麽?你就這麽迫不及待要代表各大家族抓我回去問罪?”

“我從未有過抓你之心。”寧越之悶聲解釋,“祝尋, 你……”

“不是來抓我?那是來做什麽?喝酒聊天?”祝尋握了握圈,忽然在寧越之的面前運出一道詭氣,将桌上的酒壺直直吸附在自己的手中,仰頭猛灌。

不一會兒,他又用詭氣将未盡的酒壺落在寧越之的眼前。

詭氣附着在酒壺之上,突兀而又顯眼。但凡修行世家,都痛惡詭煞之氣。更何況,是寧越之這樣從小規範行事的世家少掌門。

“祝尋。”寧越之握緊清遙,神情莫測。

“只怕這酒,寧少掌門也喝不下去吧?”祝尋将寧越之見遲遲未動,眼眸的痛意飛速略過。他輕笑出聲,合掌收回詭氣,“罷了,你是正義之士,我是鬼道奸人。看來不是這酒不好喝,是要一起喝酒的人不對。”

酒壺掉落在地,四分五裂,濺起的酒水更是沾染上了寧越之的衣擺。酒香濃郁,充斥了整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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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想要抓我,也該等我明早離了沈氏。”祝尋無趣笑笑,眼色蒼涼,“我不想連累了頃岚。”

祝尋轉過身,剛欲渡出詭氣解了這層陣法,手臂卻再一次被人用力握住。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傳來,帶着點難以察覺的悸動和決斷,“這酒好喝嗎?”

“嗯?”

“讓我嘗嘗。”

“什麽……唔!”

竹屋的屋門被兩人疊加在一起的重量撞得嘎吱作響。祝尋睜大眼睛,完全不敢相信此刻發生了一切。

唇上的溫熱連帶着顫融的鼻息,接連晃了他的心神。祝尋下意識地伸手去推,卻被對方搶先一步擰住的手腕,高高舉起扯過頭頂。

寧越之居然一掌就牢牢鉗住了他的雙腕,另外一掌更是強硬地扣住了他的腰身。祝尋原也不覺得自己力氣小,可在這番特殊的‘對持’中,他竟完完全全處于了弱勢方!

唇上的溫熱還沒來得及離去,反倒輕柔了些許。

祝尋察覺到這點,開口了一瞬,“寧……嗯……”

哪知對方突然變本加厲,直接探入了他的口中。對方的親吻毫無章法,甚至還有些瀕臨失控的狂亂,攪着他的唇舌纏綿,更攪着他的心猿意馬。

祝尋雙眼迷離,卻始終沒能從極近的臉上離去。

到底是他在做夢?

還是寧越之真的在發瘋?

原本鉗制着雙腕的手掌忽然松開,寧越之轉而捂住了他的雙眸,雙唇微離,氣息卻又鑽入耳側,“別看我。”

祝尋被迫陷入黑暗,可卻完全沒了掙紮的意思。他将腦袋半抵在對方的肩頭,仍由對方身上的味道迷離他的心神,“……寧越之,喝酒的是我,可怎麽連你也跟着醉了?”

“古人說,醉酒會亂事,你說是不是真的?”

如果醉生夢死間,就能夠徹底釋放自己的心意。那麽,亂就亂些吧。

祝尋想着。

寧越之在他的耳畔,壓抑發言,“我沒醉,但我們确實在亂來。”

祝尋怔了怔,只當對方是在後悔方才親吻的行徑。可這個想法剛剛出現了一瞬,就被接下來的話語給打破了。

“祝尋,我不知道你在宗山腳下到底聽見了什麽?可我告訴你,婚事是假,帶頭抓你更是假。”

“……”

“我心有歸屬,不在宗山,不在寧氏,只在你。無論此後何種境地,惟願同生死。”

“……”

“你應,還是不應?”

每一個字,都将祝尋徹底砸懵在原地。他張了張口,卻緊張得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恍然間,他的腦海中飄出許多瑣碎的畫面。

最終定格在臨海試煉的那日祈福大會上。寧越之一身白衣,如遺世獨立。臺下衆多弟子看向他的眼裏百般是仰慕。

寧氏少掌門,是百年間難遇的奇才,更可能是百年間唯一能破格飛升的人!

這樣的人,千不該萬不該和現在的自己攪和在一起。要是這事傳出去,勢必會攪得修行界動蕩。

“我、我不應。”

只一瞬,耳垂忽然被重重地咬了一下,聲音更低更壓抑,“重新回我!”

“……”

兩人的唇齒重新貼在了一塊,似有若無地厮磨在了一塊。那人輕淺溫柔地改了口,“阿尋,讓我陪你。”

忽然間,所有的掙紮反複都被祝尋抛在了腦海。

不到一年,他沒了父母,沒了同胞,沒了家族。

他怕嗎?

怕。

他想要有人陪嗎?

想。

可從始至終,只有寧越之和他說了這話。有些人每每出口,就帶着三分玩笑。也有些人從不輕易出口,可一出口便是深思熟慮後的結果。

如果是祝尋是前者,那麽寧越之便是後者。

祝尋信他的話,也更想他陪。

“寧越之。”

“嗯?”

“我應你。”

短暫的沉默之後,是更為激烈放縱的親吻。夜深酒濃,又隔了近一年的發酵升溫,兩人都醉得一塌糊塗。

……

祝尋睡得很淺,連月來的警惕讓他已無法沉沉入睡。即便是在精疲力盡之後,天剛蒙蒙亮時,他便在寧越之的懷中就醒了過來。

他看着身側人的睡顏,恍恍然。

“事情怎麽就……”就突然進展到這一步了?

蓋在身上的薄毯微微滑落,再也遮不住兩人身上的痕跡。這又抓又吻又撓的,青紅的痕跡添加在一塊,怎麽看都讓人生出幾分灼熱。

祝尋嗓子啞得不行,打算翻身下床,可身後傳來的不适感當即就讓他痛呼出聲。寧越之被響聲給鬧醒,兩人的視線正好撞在一塊。

“……”

“……”

“……醒、醒了?”祝尋攏了攏被子,半遮住臉部,可被子上濃郁的氣味讓他當即就僵住了身子。

“嗯,醒了。”對方的回答無悲無喜,甚至沒半分事/後的樣子。祝尋蹙了蹙眉,有點不滿意這句回答。

怎麽?

不好意思的就我一個人?

他擡眼看去,剛準備數落一通,驟然發覺對方的耳根子也紅得不行。

“噗。”

數落聲化成一聲低笑,那點難為情突然消散。祝尋笑着眯了眯眼,調侃道,“堂堂寧氏少掌門會不好意思?那幾個時辰前,分明沒醉酒還抱着我又親又啃的人,是誰?”

“……休說胡話。”寧越之輕輕駁了一句。

“胡話?”祝尋瞧見他的樣子更來勁了,他愛玩笑的肆意心性本就沒變,“那你還說過更過分的!話又說回來,你從哪裏學來的龍/陽?寧氏這麽可能有這些東西?難不成,你早對我有……”

“阿尋!”寧越之又喊,他一向端正淡漠慣了,要不是連着幾月的情感壓抑,又被祝尋初時的閃躲給激惱了,他也不會如此越矩狂野。

“不說了不說了。”祝尋調侃過頭,一下子忘記了身後。他習慣性地一個翻身後,差點沒疼到飙出眼淚來,“嘶。”

寧越之見此,立刻捂住他的腰間覆上靈力按壓,“很疼?”

“你說呢?”祝尋反問,忍不住嘀咕道,“我好歹曾經也是世家公子哥,說被你壓就被你壓了。”

寧越之眼中含上點點笑意,又心疼道,“抱歉,夜裏是我失分寸了。”

祝尋想起夜裏的那點行事作風,忽然心熱了一霎。他被寧越之揉按得舒服,開始得寸進尺地湊近他,問,“那你再親親我?多親幾下我就不難受了。”

寧越之看着他的眼眸,終是無聲又落下一個吻。

……

兩人都已清醒,幹脆起床洗漱了一番,穿戴整齊。晨光乍現,還沒等兩人出門,屋外就想起一道急促的腳步聲。

“祝尋,醒了嗎?”

“是頃岚。”祝尋聞言,和寧越之對視一眼。後者想起還附在門上的靈符,快速将其撤回。

沈頃岚聽見裏面的動靜,立刻推門而入。他看見竹屋內還沒來得及收拾的狼藉,又見兩人間說不出的微妙氣氛,怔了怔。

祝尋掩了掩唇,“那什麽,寧、寧吱吱昨夜突然找上門來了,我說頃岚,你們沈氏的陣法也太……”

“也太什麽了?”沈頃岚打斷,戳破好友尚未說完的‘謊’,“得了吧,攸寧兄就是我放進來的,我還不能知道?”

“好呀。”祝尋靠近,一手勾住他的肩膀,“原來是你們合起夥來算計我?”

“是你自己把自己坑了。”沈頃岚嘟囔着又回。他想起正事,眉梢又擰住了,“行了行了,出事情了!”

寧越之眼色微變,問,“發生了什麽?”

沈頃岚沉了口氣,快速說道,“昨天在林外為難祝尋的那些修士都死了,包括那個叫章睿的富家子。”

“什麽?!”祝尋大吃一驚,又猜測到了什麽,挑眉問,“怎麽死的?”

“死于詭氣,修為散盡了。”沈頃岚雙拳緊握,臉色很不好看,“今早巡山弟子剛剛發現的,我剛先去看了一眼屍體,估計就是在昨天那個時候死的。”

祝尋心頭咯噔一下,下意識地解釋,“不是我。”

“我當然知道不是你!”沈頃岚回答,“你是我親自帶上山的,這點我還能不清楚?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想必過不了多久,那章家就會找上來。”

“事情出在沈氏管轄的地盤,我必須要管。”

寧越之和祝尋對視一眼,前者開口問,“你打算怎麽做?”

“你們兩個先走,有人想要利用祝尋的身份掩藏自己做壞事,若是被旁人發現祝尋在這兒……依照如今形勢,這莫須有的罪/名十有八/九就得扣在祝尋頭上。”

“可現在人都死絕了,還都死于詭氣,我祝尋‘臭名昭著’,哪裏逃得掉?”

“沒死絕,少了一個人。”沈頃岚回答,“所以我要找到那個人,說不定,他知道兇手是誰。”

寧越之聞言,缜密補充上一句,“又或許,他就是兇手本人。”

沈頃岚神色微變,重重點頭,“行了,你們先離開。”

祝尋心知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贊同了這個建議。他看着好友,有些愧疚,“頃岚,抱歉,還是給你帶來麻煩了。”

“這麻煩又不是你帶來的,少和我說這些話。”沈頃岚拍了拍他的肩膀,嘴硬安慰。他看着後排的寧越之,趁祝尋不注意時用嘴型默念。

——保護好他。

寧越之見此,颔首以應。

……

祝尋驟然轉醒,體內的詭氣正四溢在院子裏,險些就要溢到外側去。他怕打草驚蛇,趕緊從回憶中掙脫,将四周的詭氣吸收回來。

忽然間,一道紅色霧氣從門縫中鑽入,企圖混雜進詭氣中。

祝尋眼疾手快,丢出納靈袋中的縛鬼鞭朝着紅色霧氣而去。那縷霧氣察覺到淩厲的敵意,快速閃躲。

祝尋看着兩者相互對峙,一時間,竟是沒有分出個勝負。

局面僵持了好一會兒。

祝尋将詭氣全部吸納會體內,這才起身停了縛鬼鞭的攻擊。和他預想中的不一樣,那道血霧竟然也停了下來,還化成了一個巴掌大小的小血人。

她學着‘人’的姿勢,給祝尋跪了下來。

祝尋見此,正覺得疑惑。下一秒,那小血人就在用血霧空中畫出幾字——屬下恭迎鬼主。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猜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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