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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的身體,着實脆弱。
當顧淩霄小心翼翼的給睡着的顧北芽擦藥酒到那脖子上的一道細痕上時,再度如此想了想,眸子裏是幾乎要掩藏不住的壓抑瘋狂。
若是顧北芽尚且有一個靈根,哪怕是最次的雜靈根也好,這樣也能使他承受住仙法的力量,不至于連治療一事都必須以凡人最古樸的法子來塗藥,必須經歷時間的熬煮才緩慢結痂生肉。
“小芽兒……”顧宗主給愛子上完藥,盤坐一旁,在黑暗裏忽地這麽喚了一聲,只不過聲如呵氣,像是一陣嘆息,根本就不像是想要喚醒顧北芽的樣子。
顧宗主應當再運功療養一番,服靈藥修複筋骨,但他沒有動,白天也僅僅是草草以自身修為強行複合後背傷口,連盤坐下去都覺浪費時間,只待有力氣便掙脫魏城主的手往顧北芽這邊趕,他的小芽兒當時就那麽靜靜的坐在殘敗殿內,一動也不動,渾身血污……他護了十六年的孩子,什麽時候遭受過這樣的大難?!
他顧淩霄的孩子,憑什麽要總是這樣委曲求全?!
顧宗主心中郁氣生變,劇烈的怒意裹挾着心頭血從未能修複完畢的後背滲出!幾乎是瞬間後背的傷口重新裂開,顧宗主悶哼一聲,颦眉抿唇,誰知這次卻驚醒顧北芽。
“爹爹?”少年這短暫的十六年裏,同其他同齡人不一樣,說得最多的兩個字,大約便是這二字。
顧宗主穩住氣息,一邊平緩心情,一邊迅速令傷口再度合并如初,将手遞給左右摸索的少年,溫柔道:“做噩夢了?”
顧北芽側卧榻上,雙手抱住顧宗主的手掌,對着這只他從未見過卻又萬分熟悉的手親昵的蹭了蹭,像是什麽動物的小幼崽,肚皮朝上渴望撫摸。他把顧宗主這雙殺人的手枕在微燙的臉頰下,惜字如金地說:“熱。”
顧宗主照顧嬌兒日久,有些心得,手掌立時覆蓋在其額頭,便知道這是有些發熱,需要吃些凡人吃的驅寒散,但那藥有三分毒性,總吃不好,不如就此裹着被子好好發一頓汗,汗濕透了被子,人也就好了……
但顧宗主記得,這是人間的偏方啊,偏方若是治死人了可怎麽辦?
前幾百年名聲赫赫的冷面宗主,此刻就是個在普通不過的笨拙父親,對着比嬰孩還要棘手的顧北芽,着實找不到好辦法,臉色便愈發陰沉,也不知如何發洩,只管躺下把顧北芽擁入懷裏,目光漆黑的遙望不知名的遠方……
懷中少年逐漸翻來覆去不□□分,顧宗主心急如焚,總以為是顧北芽哪裏又難受起來,于是再無法枯等、坐以待斃——這具病歪歪無一是處的身體,怎能再要?!
顧宗主眸中翻滾着決絕,深不見底,四處燈火震動俱滅,仿佛一場禍事就要築成,然而下一秒,少年腹中傳來‘咕嚕嚕’的聲音卻霎時打斷了顧宗主眼底醞釀起的深色漩渦,當即眨了眨眼,然後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小腹,松了口氣,道:“芽兒,你再這樣,爹爹會生氣的,你知道我生氣也會咬人的。”顧宗主學着顧北芽之前發火的話,說完,橫抱起顧北芽便朝屋外走去。
說來很尴尬,這主城二十七層以上皆是沒有建造廁所的,二十七層以下偶爾會有一間專門用于給低階弟子排洩五谷輪回的穢所,穢所內由十幾個小隔間組成,每一個隔間擺放一個恭桶,每日夜裏路上沒有人的時候,便有最低等的打掃弟子前去更換清洗,以便讓第二天前來如廁的外門弟子能夠用得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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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修真之人只要築基便會辟谷,築基以下也能吃辟谷丹用以節約用餐時間來獲得飽腹感,但築基以上的修真人就不必如此麻煩,他們經歷了一場脫胎換骨般的等級跨越,從此之後,五谷輪回之所僅僅只是擺設,端的是幹幹淨淨,仙人之資。
顧北芽從前并不知道元嬰期大能的孩子大都一出生便是築基的修為,更不知道這排洩所用的茅房也有等級講究,後來一次在魏九郎面前想要小解,惹得魏九郎一陣茫然,這才叫顧宗主的謊言在顧北芽這邊露了餡。
顧宗主一片愛子拳拳之心,生怕小芽自卑,于是騙說這山上所有孩子,只要沒有築基,便得如廁,築基多難啊,有的老人,六七十歲也沒能築基,所以芽兒怕什麽,這是正常的,非常正常。
露了餡兒後,顧宗主很是攔住魏九郎囑咐了一番,令其別什麽都口無遮攔,否則再也不能見北芽,省的什麽時候又捅個大窟窿,害芽兒越發敏感。
可話說回來,顧宗主即便訓斥了魏九郎一頓也無法讓已然得知真相的少年放開。此刻,便能看見少年被扒了亵褲坐在和常人所用不大一樣的恭桶上,雙手扶着顧宗主,精致漂亮的臉龐緋紅一片,唇瓣緊抿,卻毫無動靜。
顧宗主等了等,覺得夜風寒冷,便抱緊了北芽一點,整個兒胸膛都貼上去,下巴抵在少年單薄的肩上,聲音沉穩嚴肅:“我們的安居殿毀了,明日爹爹派人修繕,今日暫且在這裏住一晚。是爹爹的錯,忘了要找一間合适咱們芽兒的房間,所以才在外面來如廁。”
“不過這裏沒有一個外人,芽兒的對面是郁郁蔥蔥的山林,背面是爹爹,方圓百裏除了花草和靈獸,再沒有別的生靈,爹爹還在附近下了禁制,我們看不到外面,外面的人也看不見裏面,所以芽兒現在是需要爹爹幫忙揉肚子,還是要爹爹哼小曲兒才肯排出?”
顧北芽耳邊的聲音帶着熱氣直噴耳窩,他偏了偏頭,抓着顧宗主小臂的手越來越用力,卻死活不肯排出,半晌小聲糯糯地道:“爹爹,你且站遠些,再給我留點紙。”
顧宗主哪裏肯,淡淡脅迫道:“芽兒你再磨磨蹭蹭,爹爹幹脆用手幫你……不是幫你揉肚子的那種幫你,懂了?”
顧北芽當即臉色又紅又白,眼皮忽地動了動,而後深呼吸了一口氣,帶着哭腔輕輕說:“爹爹你不要逼我。”
“你也不要逼我,今日之事,為父還未找你算賬,你以為你說的那些話是為了保全我嗎?不,你是想殺我,這天底下,能殺我的不多,連師尊尚且不行,只你最為輕松,只消上下嘴皮子那麽一碰,把那些和你根本沒有關系的過錯往身上一攬,然後被世尊手起刀落,身首異處,我便也就心死了,瞧瞧你,殺我都能狠下心來,怎麽如廁還要扭捏害羞?你什麽樣子我沒有見過?”
顧宗主不愛說話,可訓起顧北芽來倒也伶牙俐齒字字泣血。
顧北芽沉默許久,肚內翻江倒海也不知道是着了涼還是受了驚吓才會發出那麽誇張的聲響。
父子二人又皆是固執不肯服輸的人,便僵持起來,直到少年根本沒有力氣控制住自己的輪回之所,頃刻之間便有粘膩之聲噴湧,少年後背直接僵硬起來,出了一身冷汗,随後聲音不絕于耳,他便雙手都不去抓爹爹的雙臂,而是縮在亵衣袖中凄凄切切的遮住臉。
感受到懷中少年的驚慌,顧宗主親了親少年的發頂,待聲音停下,卻很是溫柔地說:“走,我們去清洗一遍。”
顧北芽袖中的手握成拳,着實感到羞窘和難過,從前讓爹爹照顧自己如廁就已經很是難堪了,現在又弄得這樣亂七八糟,肯定髒的要命。他今日都用了什麽食來着?
顧北芽努力想了想,只想起早上醒來坐在爹爹懷裏用了一碗蓮子粥,中午還沒吃呢,就遭遇了那等禍事,然後一天的時間就在他指尖溜走,不知不覺的到了夜裏……
所以他方才應該洩出的東西也沒有多糟糕吧?
顧北芽心裏亂七八糟,好不容易安慰了自己淡然下來,卻又聽顧宗主‘啧’了一聲,說:“北芽,你今日沒有用多少東西,出來的盡是些清湯寡水,一會兒讓廚房做一些你喜歡的菜肴可好?”
顧北芽張了張嘴巴,忍無可忍的一巴掌打過去:“誰讓你還看的!”
顧宗主這時因着逗來愛子的活潑反抗,于是很樂意挨打:“你什麽我沒看過?日日檢查芽兒桶裏的東西是否正常,也是為父的功課,豈能今日因為你這一點點羞恥心就荒廢了?”
臉蛋幾乎被燒得滾燙的顧北芽把臉埋進爹爹胸膛裏裝死,連發脾氣的勇氣也沒有了,想着等忘了這件事再和爹爹說話。
顧宗主這廂笑而不語,移形換影去往屬于他的天然溫泉處,此地原本便是城主贈給顧淩霄用以散心的後院,所以也不必擔心這裏會有什麽人先占了溫泉,弄髒了這處。
他給顧北芽脫衣沐浴統共三步,第一步讓顧北芽虛浮在空中,猶如正常人站立一樣;第二步乃是親手給少年脫下那些弄髒的衣裳,直接丢在地上,落地即焚;第三步是抱着片縷不沾身的顧北芽一塊兒入泉內,顧宗主可随意控制溫泉的溫度,在他認為适合的熱度維持下來,然後給坐在泉內黑發如墨散開的顧北芽稍事擦洗。
這是顧北芽每日都要泡的泉,據顧宗主說,每日他都會在用完之後就将泉內的水換一下,換的方式乃使其溫泉中的水全部懸空整個兒如同一個大水球被端起,直接丢入懸崖峭壁之下,再引入主城壩上之甘冽清泉水來這個坑中放置。
如此耗費時間的事情,顧宗主做了十幾年,未覺麻煩,但今日卻有所不同。
顧宗主正控制水流滾過少年肩胛骨的時候,後者突然澀澀然地道了一句:“芽兒裏面也髒……”
顧宗主控制的水柱有一刻的停頓,卻很快又恢複爬上顧北芽皮膚的速度:“芽兒不髒,洗幹淨便不髒了。”
話音一落,顧北芽便能感覺到令有水柱湧入髒處,暖烘烘的,又因為是很細的水流,便覺不出太大的不适,可也正是這個時候,腦海裏不知從何處響起一陣熟悉又陌生的‘嘀’聲!
【嘀——嘀——嘀,未檢測到宿主,系統激活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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