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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張?”小童連忙自證清白, “是柳師兄親眼看見我将卷子從書房拿出來的!我沒有動過!”
柳沉冤也擺手, 一副委屈小媳婦兒狀,金色的粉末在空中也變換起來說:也不是我, 我碰都沒有碰過!
“那就奇怪了。”顧北芽摸了摸下巴,漂亮的眼睛盯着卷子, 但這樣其實又看不出什麽來。
他其實并不如何苦惱,只是深感鏡山門如今居然能有人擅自闖入, 這說明近日來鏡山門的修士當中, 還是有些有本事的人,只是本事沒有用在正途, 居然是用來偷卷子,也不怕被別人知道,笑掉大牙。
蕭坊主聽見這話, 神色為之一變,一掌拍在桌子上,怒道:“竟是有這樣的事?!小芽你的書房布置了結界都能有人闖進去,恐怕此人修為不低,他今日能闖你的書房,偷你的卷子, 明天就能闖你的卧室, 即便有扇音在, 我也不能放心, 今晚你不要亂跑, 就在我這邊住下, 正好我也留了宮賢侄住下,你們年輕人話題多,正好可以互相了解了解。”
顧北芽看了一眼宮思欲,沒有拒絕。
宮修士捏着筆的手緊了一分,似乎也沒有想到事情能夠發展這樣的快,這是機會,卻也可能什麽都不是。
“顧兄其實不必照顧我,同我說話,我知曉顧兄性子愛靜,而我又已經叨擾了許久,再不識好歹下去,好感都要為零了,那我可要哭了。”
蕭坊主‘欸’了一聲,站起來拍了拍宮修士的肩膀,又拍了拍右手邊顧北芽的肩頭,說:“不要太客氣了,小芽雖然不愛說話,卻很愛聽別人談些有趣的經歷,你卷子盡管做去,話也盡管談,小芽又不是會委屈自己的人,他倘若不喜歡誰,那是看都不會看一眼的,不想聽你說話,就會說‘不想聽’,你年紀輕輕的,做什麽這樣畏畏縮縮?還沒有我一個老頭子積極!”
他雖然是罵宮修士不成器,卻又是笑着罵的,而後又嘆了口氣,凝着眼裏的肅穆對柳沉冤說:“柳沉冤、扇音,你們都跟我出來吧,我們去查一查天鳶宮內結界的纰漏,讓他們兩個好好聊一聊。”
柳沉冤看了一眼顧北芽,見這人總是這樣不冷不熱,若即若離,一時心裏又難受起來,低垂着腦袋,把蕭坊主的話當作沒有聽見,站在顧北芽的身邊不動。
顧北芽不願意讓蕭坊主難堪,也不願意給柳沉冤太好的臉色,小時候的柳沉冤倒還讓他感覺有點可憐可愛的樣子,畢竟小時候的柳沉冤,他曾一手帶大過,可如今柳沉冤越發長得像那不分青紅皂白斬斷他雙腿的柳沉冤了,他雖明白這個柳沉冤和第一世并非同一個人,卻也免不了還是不想看見他,害怕他,讨厭他……
可這樣的讨厭,實在是對反派的不公平,雖然在修真界,公平根本就是個笑話。
“喏,沉冤,你将這卷子拿回去自己做吧,做着玩。”顧北芽打法道。
對面的宮修士擡起眼,看了一眼小媳婦兒似得柳沉冤,又看了冷淡的顧北芽,眼裏滑過一絲笑意。
“好了好了,你也是有卷子的人了,走吧。”蕭坊主無奈的連推帶拉把柳沉冤和扇音都弄到了門外頭,小童更是打發去別的地方。由于扇音不能離開顧北芽太遠,又不是真的生靈,蕭坊主也就不擔心什麽,只擔心抱着卷子渾渾噩噩的柳沉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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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坊主深深的看了一眼這個年輕的後輩,讓柳沉冤同自己一邊走路一邊說話,道:“柳沉冤,按理說,我們這些老人,屬實不該對你們年輕人的感情之事指手畫腳,但我這個人,如今一清二白,半個脖子都入了土的老東西,便也不在乎什麽顏面和身份了。”
柳沉冤此刻似乎還是十分尊師愛幼,懂事有禮的弟子,畢恭畢敬的鞠躬,點頭,聽從蕭坊主的教誨。
兩人行過一排紅牆碧瓦的長廊,廊上挂着成千上萬的金鈴铛風過無聲。
蕭坊主順手摸了一摸他的風水鈴铛,聲音嚴厲:“從前你總跟着北芽,我念你年紀尚小,又懂得分寸,所以從未有過意見,但如今比賽你輸了,就該願賭服輸,難不成你還想耍賴不成?”
“北芽瞧着冷心冷情,和他爹爹一樣對什麽都不太在乎,其實又最是心軟,見不得你可憐巴巴的樣子,所以對你狠不下心,讓你以為你還有機會,可柳沉冤,你看看你自己現在的樣子,什麽機會?那是你臆想的機會!你這麽弱,當年若不是北芽救你,你早死了,你倘若想要報答他,就該讓他和最強的修士在一起,而不是和你這樣的平庸之輩。”
“我話說得難聽,但也是事實,你自己好好想想,你有什麽?北芽是龍,金丹修為,未來倘若鏡山門有什麽不測,整個鏡山門的責任都要架在他的肩膀上,現在的你,有資格同他站在一起,幫他嗎?你不過築基修士,是,你的确比一般的修士資質好上一些,再給你十年五十年,你就能夠到金丹了,可北芽等不起。”
蕭坊主說到這裏,語氣放松下來,嘆了口氣,好像也很無奈一樣:“那宮思欲是這期比武招親裏背景、實力、性情都非常不錯的孩子,當然,今日大出風頭的那位魏寒空也不錯,但實在不知底細,不好考慮。你和他們兩個比,一比不過背景,二比不過實力,你拿什麽來當你的聘禮?空氣嗎?”
柳沉冤腳步越來越慢,最終雙足猶如千金,再擡不起來,釘在地上不動了。
蕭坊主卻不等他,一面繼續前行,一面幽幽道:“你知道的,自從我兒走了,我第一眼看見顧北芽,就把他當親生的孩子,為人父者,總是很糾結的,因為我會比他早死,所以希望一切都為他安排好,希望他有個能夠永遠照顧他幫助他的愛護他的伴侶,那個伴侶太強了不好,怕北芽受欺負,太弱了也不好,怕是個扶不起的打鬥,拖北芽的後腿,得有個剛剛好的,門當戶對的,這樣我就是去死,也能安心去見我兒,告訴他,他愛的那個孩子,一切都安排妥當,不要擔心,可以投胎去了。”
蕭坊主越走越遠,背影也越發模糊,最後在長廊的轉角處消失,留下柳沉冤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慢慢捏緊了手裏的卷子。自他影子裏,翻湧的黑氣幾乎要從影子裏溢出,但剛冒頭,便驚擾了長廊兩邊無數的金鈴!
金鈴搖搖欲響瞬間,黑氣便猶如擁有生命一般收斂回去,一切如常。
這邊的對話,屋內正相顧無言的顧北芽和宮思欲并不知情。
宮修士正在思索第一道題該如何做,顧北芽則百無聊賴的翻起了系統名單,查找宮思欲的名字。
因為顧北芽現在寄生者候選人衆多,系統便很人性化的推出了‘搜索’功能,直接輸入想要查找的人的名字,就能找到這個人的一切資料。
倘若找不到這個人,就說明此人對他沒有好感,所以才不在寄生候選人當中。
這其實是非常雞肋的功能,和那唯一道具‘蜜巢’有得一拼,但此刻卻是用它的時候。
顧北芽在幾千頁的候選人名單搜索欄裏輸入‘宮思欲’的名字,瞬間就出現了宮思欲的資料,首先最惹人注目的便是那愛意值了,只有三十,屬于朋友階段,沒有任何暧昧的意思。
顧北芽裝作整理卷子的樣子,盯着宮思欲這只有愛意值的短短簡介瞧,卻越看越覺得有點奇怪,雖然他這個作者在原著裏的确是寫過宮家,卻沒有着重描述過宮思欲這個人,這個人應當是屬于npc一類的角色,沒有重要劇情,然而不知為何這人修為高得吓人,已至元嬰階段,為什麽一個npc修為這麽高?!
這個世界自我補充細節,難道補充出了bug?
而且最最重要的一點,是這個人分明對他沒有意思,卻裝出一副愛慕自己的樣子,其中一定有問題,卻不知是沖着什麽而來,倘若是為了鏡山門和赤月門的交好,那大可不必,赤月門如今依舊是五大洲最強,何須來他們這裏的鏡山門尋求友好?
按照原著劇情,掌門會在飛升中隕落,赤月門門中靈脈幹涸,企圖乘機奪取鏡山門的紫金靈脈,但那是主角成長之後,能夠獨當一面的劇情,現在主角易同塵都還沒有出現,距離這段大戰還遠得很,爹爹也只是閉關,随時随地都能出來主持大局,赤月門還派宮思欲過來做什麽?
當個隐藏的棋子?先埋伏着?伺機而動?
顧北芽想了很多,卻都覺得是在不足為慮,一個已經暴露了的棋子,無論如何都翻不出什麽花樣,只可惜了蕭坊主這樣喜歡他……
“顧兄好像有什麽苦惱的事情?”宮思欲想了半天,一個字也落不下筆去,為了讓自己顯得不那麽愚蠢笨拙,只好将計就計的放下筆,順其自然搭讪顧觀音,“若是不介意,不妨同我一訴,實不相瞞,顧兄的卷子我是完全不會。”
宮思欲先發制人的自嘲了一遍,認為這樣坦白或許會讓顧北芽有些好感,孰不住自己在顧北芽的眼裏,已經渾身貼滿了紅色的大叉,莫說好感,比路人甲都不如。
“并無什麽苦惱的事情,只是既然宮兄什麽都不會,也做不出來,我想我即便同你講一遍解法,你也是不懂,就先告辭了。”顧北芽語氣比之前要更加冷漠。
宮思欲心裏一咯噔,不知道自己哪裏出了差錯,眼見着顧北芽就要走了,實在緊張,慌忙之下一把抓住顧北芽的手,說:“等等!”
顧北芽看了一眼宮思欲拉着自己的手,沒有抽開,就那麽平靜的看着,仿若将人的心肝脾肺都看了個清清楚楚,讓宮思欲首先不好意思起來,覺得自己實在魯莽,連忙松開,作揖賠禮:“實在是對不住,我孟浪了,但顧兄何以蕭坊主一走便這樣待我,宮某哪裏做的不好,不如直接告訴我,好讓我死個明白。”
“你心裏清楚,莫要再說這些話了,我最讨厭虛僞的家夥。”
宮思欲一時語塞,面色青白交錯,最終欲言又止的看着顧北芽,深深嘆了口氣,抿着唇不說話了,也不阻攔顧北芽離開,就那麽心死如灰的站着,好像只要顧北芽這麽一走,自己也死無葬身之地!
顧北芽看得分明,何以能無視?他走了兩步,便又臉蛋微紅地仰着那張漂亮臉蛋折返回來,一揮手祭出一個法寶來,将整個房間都罩住,說:“此法寶名曰‘谛聽’,可以聽見想要聽到的任何對話,也可以屏蔽任何大能的監控,絕無例外,是掌門師祖給我的極品法器,你若是有什麽話,便直說,婆婆媽媽的,實在難看。”
宮思欲立時哭笑不得,說:“顧兄實在面冷心熱,只可惜我這樣來路不正,不配與你交友,不然定是死活都要成為你的知己。”
顧北芽淡淡說:“重點。”
“沒有重點,重點顧兄已然知道了,我被人監視着,來鏡山門就是為了當你的乘龍快婿,做了道侶之後,帶你去一趟雲洲赤月門。”
“就這樣?”
“就這樣。”
顧北芽沉思片刻,說:“誰讓你來的?”
宮思欲難以啓齒的頓了頓,說:“說來話長,這要從幾天前說起,赤月門死了個長老,但來了個名叫姬恒的傀儡師,此人幾十年前曾被趕出雲洲,四處漂泊,大家都以為他死了,誰知道不知怎麽地,又突然帶回來了一個極為強悍的傀儡,名喚妖奴,一躍打敗了赤月門好些長老,成了長老之首,分管我所在的器樓,很會收買人心,赤月門上下大都念他時不時分配一些能夠滋養靈脈的靈丹給我們吃用,所以很聽他的話……”
“所以他要你來,你就來了?”顧北芽皺眉,那名叫姬恒的傀儡師難不成師個比姬恒還要厲害的修士?
宮思欲瞧出了顧北芽的困惑,也就不壓制修為,一面釋放屬于自己真正的威壓,一面扒開衣裳,露出胸膛正中央的烙印上去的咒符,難堪地說:“我是一時糊塗,他單獨找我,說有法子可以快速提升修為,我便信了,如今我便是他的傀儡,他要我做什麽便做什麽,不然……”
“我會成為妖奴的肥料……”
宮思欲念到‘妖奴’二字時,那打從靈魂深處恐懼的顫抖展露了個淋漓盡致。
顧北芽本想說宮思欲是自作孽不可活,但:“妖奴不過也是傀儡,你如今元嬰還怕?”
宮思欲不辯解:“你沒有見過那妖奴,姬恒長老幾乎像是操控了一個怪物,且怪物似乎并不十分聽從他的話,是擁有一定記憶的傀儡,能夠強大到被做成傀儡還擁有記憶的,活着的時候絕非等閑之輩,說不定是什麽快要飛升的大能,高約三米……我想着……”
“想着什麽?”
“姬恒長老大抵也想要你做他的傀儡爐-鼎,為他誕下無數龍蛋,日後他便有一支龍的傀儡隊伍……”
顧北芽‘呵’了一聲,沒有惱怒,反而說:“那你将這些話都告訴我,我可不會陪你回去赤月門,也不會為了幫你請爹爹與掌門出關,你怎麽辦?”
宮思欲‘啊’了一聲,他到底是被看透了,苦笑道:“原以為顧兄面冷心熱,聽了我的話,說不定會幫我派除掉那心術不正的禍害,看來是我想多了。”
“的确是你想多了,鏡山門不願意摻和你們赤月門的事務,你的死活也同我沒有幹系,沒有必要為了你去惹來一個□□煩。”
宮思欲低下頭,說:“可我走了,還會有別人來,姬恒長老心術不正,又有妖奴那等殺器,不達目的決不罷休,顧兄只要一日不殺了他,他便會費盡心思的得到你,俗話說的好,有千日做賊,卻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顧北芽百無聊賴的站起來,赤足始終懸空于地面幾厘米,一面收起自己的法寶,一面懶懶說:“你讓他來試試,是他的妖奴厲害,還是我爹爹厲害。”
“顧兄對令尊也太過自信了。”宮思欲如此掏心掏肺,卻換不來一絲同情,口不擇言道,“倘若此次閉關,鏡山門掌門與令尊一同沒能渡劫成功,隕落了,你又當如何自保?!龍族的确強大,卻不适合如今的修真界,你根本不能修煉,現在不若與我合作!以後有的是你後悔的時候!”
顧北芽回頭:“我也很讨厭‘你弱你有理’的人,聳人聽聞、激将都對我沒有用,回去吧,我不揭發你已是對你好,蕭爹爹若是知道自己介紹了一個禍害給我,他會很自責……”
宮思欲一時竟是不知道顧北芽到底是溫柔還是殘忍,他仿佛是将人區別對待的,對親人溫柔,對陌生人殘忍……
“我回去會死,你也讓我回去?”宮思欲理智回籠,頹然的望着顧北芽的背影,這明明是個極為曼妙惹人憐愛的背影,主人卻十足的自私愚蠢,不知道這件事的厲害!
顧北芽想了想,說:“你想留下也無所謂,我不會趕你,随你罷。”
宮思欲眼睜睜看着顧北芽離開,那‘幹脆現在就強行将龍擄走’的念頭也被徹底壓了下去,他到底是做不出那種禽獸不如的事情,卻也真的不想死,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希望能夠有別的轉機……
而顧北芽匆匆回到自己的天鳶宮後,卻是手腳發涼,方才的冷漠與堅定瞬間化為泡沫,成為心悸的源頭。
他喚來一旁始終形影不離的扇音,扇音剛走到他面前,他便一把抱住扇音,雙手藏進扇音的衣裳裏取暖,閉着眼睛,一面用力抓扇音那結實的後背,在那肌肉線條無比完美的背部再度留下記錄他孤獨與彷徨的抓痕,一面難過害怕的在心裏喊了一聲:
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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