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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理戰場不是顧北芽需要管的,當魏寒空接手整個戰場後, 未能多看看那個人, 就被氣急敗壞、心疼不已的蕭坊主連拽帶推的弄回了天鳶宮, 到了那裏, 不等顧北芽回神, 就是一巴掌過來, 卻沒有落在他的身上。
“蕭爹爹?”
被顧北芽叫做蕭爹爹的老人站在天鳶宮冬季不化的雪上, 在天井旁突出來的長廊裏, 失望的在自己臉上打了一巴掌,對着站在房間裏略微驚愕的嬌龍說:“顧北芽, 你是不是從來都不會将我的話放在心上?因為我只是蕭萬降的父親,不是你的顧宗主?”
“蕭爹爹為何這樣說?”顧北芽見不得老人這樣子,他對一切愛他的長輩都有着足夠的善意,連忙過去扶, 卻又被甩開。
蕭坊主渾濁的眼裏是之前不曾有, 如今卻輕易蓄起的眼淚,老人在自己孩子死去那時痛哭過後, 就不曾再這樣難過,現在卻雙手不停的顫抖, 對着顧北芽罵道:“我為何這樣說?你說我為什麽這樣說?!小芽,剛才我讓你什麽都不要管,讓我來處理, 你都做了什麽?你不信我可以阻擋也就算了, 但難道你還不信你的師姐嗎?”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厲害的很?你以為擋在我前面我就會很感動嗎?!錯了, 大錯特錯!”
“你如果還當我是你蕭爹爹,就和我發誓,再也不要沖在最前面,天塌了都還有別人頂着,關你什麽事?!就算這鏡山門是你的家,你要保護他,你要代替顧宗主守護它,那也等我死了再吧,等我死了,你做什麽我都不管你,反正我在世的時候,已經替萬降好好護着你了,我問心無愧。”
說着,蕭坊主甩袖便走,顧北芽拽着蕭坊主的衣袖不肯放,面上是知錯了,急急忙忙的說:“對不起,當時我沒想太多。”
蕭坊主了解顧北芽,心想,根本不是沒想太多,而是想得太多!
但凡顧北芽願意朝別人示弱,願意朝所有人求助,不要總想着自己搞定所有,事情不會到這種地步,可即便走到這裏,顧北芽也想着将那個巨人傀儡引向別的地方,不希望傀儡打攪他爹爹的修煉……
“但願你知道錯了。”蕭坊主嘆了口氣,疲憊的說,“今次事情發生了太多,你都不要參與,有你師姐他們呢,你好好修煉,還有,你是不是已經到了發情期?”
顧北芽垂着頭,輕輕‘嗯’了一聲。
“小芽,你既然不願意告訴我,想必有自己的考量,我不逼你,但希望你知道,如果難受,不要忍着,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天意不可違,不然為何修真界這麽多年來,幾千年上萬年來,都沒有一人飛升?”蕭坊主伸手摸了摸在他看來,實在是過分懂事的顧北芽的頭頂,苦口婆心,“這情情愛愛,也是順其自然就好,你跟着感覺走,不要壓抑,我知道你還愛着萬降,所以根本不想找下一個,但萬降不會怪你,你需要有人照顧。”
“實不相瞞,老夫曾有為小芽你算上一卦,當然了,我算的準确與否,這很難說,因為老夫現在年事已高,有心無力,可你聽一聽也無妨。”
蕭坊主笑了笑,慈祥的眼裏有着真心希望顧北芽長命百歲的願望,是希望顧北芽哪怕這輩子一事無成也沒關系,只要健康活着就心滿意足的心願:“卦象上只說了四個字‘心誠則靈’,你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嗎?”
顧北芽點頭:“是要我誠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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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坊主想了想,說:“你如何想,都對,重要的是要聽從心裏的聲音,只要跟着心走,那麽總是不會錯的。”
顧北芽仿佛是知錯就改,誠心誠意的道:“北芽知道了。”
蕭坊主沉默了一會兒,說:“你知不知道,我永遠不會清楚,但是我知道,顧宗主恐怕不日就要出關,因為保護你的扇音碎了,他肯定要出來。我還知道你和魏修士之間的關系恐怕不如我想的那麽簡單,你或許對他沒那麽喜歡,但他願意為了你做到這種地步,你可以好好考慮一下,試着和他在一起看看,沒有壞處。”
“不過你可不要因為我的這番話就當真對魏寒空予取予求,他能夠號令群妖,想必在妖族地位極高,一般身居高位的人,或貪戀權勢,或迷戀修行,即便現在不是,未來也說不定會變,人尚且如此,更何況妖?”
顧北芽聽蕭坊主說了一堆,忽地笑了笑,撒嬌般道:“蕭爹爹到底是希望我和那位魏修士好呢,還是不好?”
完全沒有心思開玩笑的蕭坊主是真的為難,他就是很普通的老父親,不是什麽一族之長,不是什麽身負解除詛咒的鳳凰一族的希望,他活着的最後理由只是因為他的孩子死前愛了另一個少年,兩個人在赫赫有名的望虛城上演了一出驚天動地的感情戲,他想要替自己的孩子照顧這個少年,希望他幸福,僅此而已。
于是他慎之又慎的說:“倘若顧宗主還在一日,你便對那魏修士保留一分,不要什麽都和他說,要懂得存留,但如果……我是說如果,顧宗主哪日和我一樣不會陪在你身邊,你就盡管的去相信魏修士吧,他不會讓你失望,我看得出來。”
“好了,話說到這裏,我不與你再瞎聊,前面戰事恐怕已經結束,我去看看有沒有需要我的地方,你若是還将我看作是蕭爹爹,就自覺閉門思過一個月,什麽時候春天來了,你再出來。”
顧北芽乖乖的應了,行禮目送蕭坊主離開,可蕭坊主離開沒多久,他空曠安靜的天鳶宮便來了人,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剛才蕭坊主口中那位‘不可不防但又要籠絡住’的魏修士。
魏修士一人前來,裹着風雪——原來不知何時,又下起了小雪。
顧北芽彼時正聽話的坐在自己的天鳶宮的大殿裏,在數不清的長明燈與璀璨的珠寶收藏中把玩前幾日才得到的琉璃燈。
而魏寒空便站在旁邊的長廊透過圓形的窗看顧北芽,依舊逆着光,發絲跳躍着朝陽的金色光芒,身上纏着一條黑色的蟒,蟒蛇吐了吐信子,先一步離開魏寒空的身體,緩緩爬過金碧輝煌的大殿,繞過那些金閃閃的寶器,纏繞顧北芽坐着的圓凳繞着顧北芽的腰上去,最終将那蟒蛇腦袋放在顧北芽的肩膀上,盯着顧北芽另一個肩膀上的百靈鳥。
天鳶宮大約是今日鏡山門上最清淨的地方。
外界所有的聲音都傳不進來,除了寂靜的雪聲。
顧北芽不看十分自來熟往自己身上纏的蛇,也不看窗外一身寒意眸色深邃的魏寒空,只是用手捏着琉璃燈上的穗子,百無聊賴的數着上面的琉璃珠子,唯有肩膀上的百靈鳥吓得不行,毛茸茸的羽毛像是貓咪一樣豎起炸開,渾身僵硬的‘啾’了一聲,倒在了昂貴的黑木桌上,‘啪唧’一聲……
魏寒空看着安靜的顧北芽,似乎是不知道說些什麽,但是看見這屋裏璀璨的燈火,火光不知不覺的燃燒去他心裏,叫魏寒空無論如何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痛,那種像是刺入肉裏許多年都沒能□□的刺,突然作祟的痛……
“顧小師叔真是好興致,外面都忙瘋了,你倒是有閑心在這裏抱着你的金銀珠寶把玩。”他找不到什麽有營養的話題,又興許是因為常年不與人友善交流,是個一言不合就砍人的主,所以對待眼前人,也像是專門來找茬的一樣。
顧北芽撩了撩眼皮,沒有如往常一樣揪着這人話語裏的嘲諷與陰陽怪氣感到屈辱,只是那麽清清冷冷的一眼,異瞳裏埋着他也無從擺布的不知所措,扣了扣抱着的琉璃燈,細聲細氣對窗外的魏寒空說:“進來吧,坐。”
魏寒空也不客氣,單手撐着窗戶,翻窗進去,但又發現自己鞋底似乎有些髒,留下黑紅的印子在地上雪白的毯子上,便又默不作聲的先給自己捏了除塵術,将自己弄髒的地方也一道打掃幹淨,才坐靠在顧北芽的桌子旁,雙手抱臂看着後者,将後者濃密的猶如綻放黑花的睫毛映入眼底。
那花瓣大約是神親手種下的,所以比旁人的開得更加茂盛漂亮,每一簇都是纖長美麗的,适合閉上眼睛的時候,被人溫柔親吻。
有人那樣親過他嗎?
蕭萬降有過嗎?
還是說那個柳沉冤親過?
魏修士眨了眨眼,冰涼的視線從那幾乎天生就是生來迷惑人心的睫毛上挪開,放在自己的黑蛇身上。他皺了皺眉,很是不悅,結果黑蛇根本不搭理他,腦袋一歪,拿自己蛇頭蹭了蹭顧北芽白皙修長的脖頸,不要臉的出賣靈魂,讨好人家。
“它是你踩着出場的那條蛇?”
正當魏寒空和蛇互相對彼此不滿,但又幹不掉對方的時候,魏寒空聽見顧北芽冷冷清清的聲音,問着與他無關痛癢的問題,裏面沒有任何深意,為什麽沒有呢?
魏寒空感覺自己大概是真的該去吃藥,怎麽顧北芽做什麽他都覺着不滿足?
“嗯。”
“你就只會‘嗯’?”顧北芽忽地将手中的琉璃燈砸過去,冷冷說,“你怎麽不問問我這些年過得怎麽樣?就只會‘嗯’和騙我對不對?”
魏寒空微怔,心中慌亂,面上卻暫且看不出什麽動蕩:“你知道了?”
顧北芽點頭:“你是蕭哥哥對不對?”
魏寒空握着的琉璃燈瞬間爆炸,裏面據傳只此一顆的夜明珠更是化為粉末,落在魏寒空的手上,他聽見自己笑了笑,說:“我看我就不該幫你,讓你和你的蕭哥哥團聚才對!”
顧北芽頓時‘噗’的笑出來,随即站起來踮了踮腳,湊上前到魏寒空的身上去,雙臂圈着魏寒空的肩頸來了個大大的擁抱:“你是不是傻?我開個玩笑嘛,九郎。”
魏寒空聽見久違的呼喚,哪裏遭得住?手心酥麻發燙,鼻尖微微發酸,緩緩雙手也環抱顧北芽,感受懷中人格外柔軟的身體,感受他對自己的懷念,還有那輕輕的笑,淡淡的噴灑在自己耳際的呼吸,與灼熱的淚……
——你瞧,他又哭了,只是這次不是疼的,是因為開心吧。
魏寒空拍了拍顧北芽的後背,那後背稍顯單薄,蝴蝶骨尤為迷人,因為衣裳總是不好好穿,于是魏寒空可以輕易從自己這個角度看見顧北芽後襟口內玉白的皮膚,線條柔美的頸椎線。
時隔多年,兒時好友的擁抱,不如魏寒空想象那麽激動人心,不過這不怪顧北芽,是他變了,是日日夜夜糾纏他的扭曲了的癡念,在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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