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邊澤明強迫自己撐起沉重的眼皮,眼前出現的卻是一片朦朦胧胧的白色,他試着努力了好幾次,也沒辦法徹底清醒,最終還是困倦和眩暈将他徹底征服,他決定再睡一會兒的時候,一個熟悉的、帶着抹嘲笑的聲音敲擊着他的耳膜:“你醒了?”

哦?是龔旭嗎?他想徹底醒來看看這個人,但眼睛只睜開一半,卻又困倦的合上了。他是死了嗎?為什麽這麽力不從心啊。

在混混沌沌之間,邊澤明聽見了他吉他的聲音,好聽的旋律騷動着他的內心,這時候,他看見了龔旭,那一瞬間,他明顯感覺自己的心髒跳得狂亂了。龔旭就站在萬人矚目的舞臺上,抱着把吉他,聚光燈打在他身上,精致得仿佛從畫中走出一般,而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光彩,簡直要比外界的燈光還要明亮。他聲音真好聽呀,美好得特別不真實,他想起了某個人給他講得那個過去的姜旭,如今見了,還真值得一見鐘情,一眼沉淪。

不知怎麽了,吉他聲竟然斷了,陸陸續續傳來些嘈雜的聲音,當他想要再尋找這個人時,舞臺上卻只留下些幹冰制造的煙霧。邊澤明沖到舞臺上尋找,卻只在幕布後面見到一個坐在輪椅上孤寂的背影,原本內心因歡喜透出來的喜悅被愧疚取代了,他走過去,跪下來,垂着頭不敢看那張難過失落的臉,碎碎的念着對不起。

龔旭擡起手,他本以為将要迎接的是個憤怒的耳光,誰知卻是溫柔的輕撫着他的發絲,他滿心歡喜的聽見龔旭對他說:“沒事的,沒事的,你別哭啊。”

可他擡起頭來想要去尋找龔旭的時候,他連人帶輪椅卻都不見了,徒留一朵凋謝了的百合花,他拾起那朵花站了起來,四處都找不到人,嗓子無論如何也發不出聲響,只能着急的擺脫這恐怖的夢境,掙紮着睜眼時,終于第一眼便見到了守在他床邊玩手機的龔旭。

“我……”邊澤明費了好大力氣發出細碎的聲響,不僅成功的喚起了龔旭的注意,他還意識到自己還活着。

就見龔旭臉上的表情複雜極了,又生氣又想笑,眼角還閃着晶瑩淚花。

邊澤明最見不得他哭,着急的說:“我沒事的,沒事的,你別哭啊。”他發出的聲音啞啞的,用夢裏龔旭安慰他的話反過來安撫龔旭。

“誰哭了,你死了我才哭。”龔旭哪裏肯承認自己在為他而哭,負氣的順手抹了一把眼睛。

邊澤明已然顧不上手上的吊針,去抓龔旭的手,這人別扭了幾下,似乎擔心他回血,便放棄了抵抗,只好任由他抓着。“我都以為我死了,我還在想,我死了也能看見你就說明咱倆死一起了,這我也就沒遺憾了。”

“你瞎說什麽呢?”邊澤明聽見這話原本是想笑的,誰知龔旭又補充了一句:“要死你自己死,我還沒活夠呢。”

即使這樣,邊澤明也笑了,他的手輕輕摩挲着龔旭手指肚上的薄繭,笑着笑着,眼睛就模糊了,從心底裏湧出一股極其柔軟的情緒來,他小聲說:“我夢見你了。”

“嗯?”

“夢見你給我彈吉他,站在舞臺中間,聚光燈都照着你,把你襯得特別的好看,我就在那兒想,我能早點遇見你該多好,你就不用吃這麽多苦,遭這麽多的罪了……我覺得很難受,都不知道自己能陪你多久,你爸媽,你姐姐,能允許我陪着你嗎?你肯定是要結婚生孩子的吧。也好呀,生個小女孩兒,長得像你,胖乎乎的,乖巧巧的,梳雙馬尾,穿公主裙,可以讓她學鋼琴,跳芭蕾。我只要能遠遠的看着就行了……”邊澤明說着,便把龔旭的手攥得更緊了,“我現在死了的話,遺憾就是還在挂記你的仇我都還沒幫你報完。所以我怎麽能死呀,我就是覺得很對不起你。”

不知道是不是他說得太過動情,龔旭在他剛醒來時眼角的那滴淚終于掉了下來,他再次用手去抹,可怎麽都抹不完,最後只能咬牙切齒的對他說:“邊澤明,我跟你說,你別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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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由不得我啊,你爸那天跟我說了,我拗不過的。”邊澤明說完這話,就想到分別的事情,終于也忍不住了,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他看見龔旭唇邊長出來些胡茬,眼下也有厚重的黑眼圈,多憔悴呀,估計是好幾天沒睡了吧,他又不太會照顧人,在這裏只是幹着急。

龔旭把自己的手從他手裏抽出來,在褲袋裏掏出來一個紫色的U盤,邊澤明對這個東西再熟悉不過了,他看着那個U盤,再看看龔旭,愣是把眼淚全都憋了回去。“這……”

龔旭強行把U盤塞進邊澤明的手裏,說:“你拿着,以後用得着。”

這個U盤不就是當初他設計完整個程序之後給龔旭留作紀念的那個嗎?裏面是一套完整的“Alei”的運行程序,雖說經過一段時間的運行升級之後,現在所使用的程序已經和當初的設計大相徑庭了,但只需經過升級便能同步。除去這個,這裏面最重要的卻是一串密鑰生成程序,這套程序會在運行之後随機産生二維碼,只需用手機掃描後再進行相應的确認,便會有病毒篡改設計程序,導致整個系統崩潰,最終一切歸零,無法恢複,而“Alei”也會成為一堆廢銅爛鐵的垃圾。

當初邊澤明在心裏是把這個當成定情信物送給龔旭的,他幾個月不眠不休的心血全都凝聚在這個小小的U盤裏,如今這人怎麽又還回來了呢?他推拒着,說:“這個我都送你了。”

龔旭笑了,卻不拆穿他,“你就拿着吧,你那點小心思我是知道的。”

邊澤明被這笑感染了,內心散發出更多的喜悅卻是龔旭是知道他的心情的。他把圓潤的小東西攥在手裏,還琢磨着是不是要等出院買個鏈子挂在脖子上比較好,這時候龔旭說:“之前一直都是你在忙,這段時間你就趁住院好好休息一下吧……”

“嗯?”邊澤明疑惑地看着龔旭,這就不需要他了嗎?

“我早就跟你說讓你注意一點安全,要不是我派人跟着你,你這條小命早就被結果了。”

“……”

“他雇兇要殺了你。”

邊澤明暴露之後,龔旭找了三個人輪班在暗中跟着他,他們的複仇在一點點的展開,真相終究會全部呈現在卓沐陽的眼前,他深知卓沐陽這人睚眦必報的性格肯定不會讓自己吃虧,所以龔旭所想的是最後總不能讓自己人受到傷害。可他将棋漏算一着的卻是卓沐陽這人喪心病狂到竟然花錢買兇,而且那人還是個兇殘至極的通緝犯,殺人越貨無惡不作,身上背着好幾條人命。龔旭實在想不出以卓沐陽的人際關系是究竟通過什麽手段聯系到這個亡命之徒的,可他最終他卻成功的傷了邊澤明。

當襲擊突然發生,任是誰都沒辦法阻止,好在當日值班的小夥子身手了得,邊澤明才僥幸只挨了那麽一下子而已,至于那位行兇者卻趁着松懈逃之大吉,也成了龔旭唯一的遺憾,好在邊澤明人沒事,被送到醫院來就只是一直昏迷而已。

邊澤明聽完這個過程,總是覺得羞愧,“你告訴我要小心,我還沒在意。”

“我們對外放出去的風是你已經死了。”

“啊……那萬一被那人戳穿了怎麽辦?”

“你覺得一個通緝犯會主動站出來說他沒殺人嗎?而且他是拿人錢財,可能還會拿這個去找金主要錢。”

“……哦。”

“我說,你是不是被那一下子鑿傻了?”龔旭忍不住露出個嫌棄的表情來,還真是邊澤明熟悉的樣子。

他腼腆笑笑,哀求道:“那你親親我,我可能還能恢複智商。”

龔旭冷哼一聲,嫌棄地別過了頭,邊澤明卻強撐着自己坐起來,抓住龔旭的輪椅扶手,強親了過去,親完了,眼見着龔旭變成臉紅的惱怒,還說些傻裏傻氣的話來故意激怒他:“那我親你一下,我可能會變得更聰明些。”

龔旭氣急敗壞的揚手要揍他,這時候病房的門被推開了,兩人迅速分開,邊澤明看見是龔鶴拉着楚昀走了進來,而後面竟然還有楚樊晟。楚昀見到他腦袋裹着一圈紗布的狼狽樣子,便趕緊跑過來問:“邊哥哥,你怎麽受傷了呀?”

邊澤明不好意思的先沖楚龔夫婦點頭問好,然後才回答楚昀:“走路上摔了跤。”

“哈,邊哥哥,你好笨。”

邊澤明輕輕點了楚昀腦門一下說:“怎麽跟你小舅舅一個說法?”

楚昀笑着去抱住了龔旭的胳膊,說:“他是我親舅舅呀!”

“龔旭你來,跟你說點事兒。小昀,你跟邊澤明玩兒。”龔鶴召喚道。

“嗯。”楚昀不情不願的松開了她小舅舅。

龔旭轉了輪椅過去,邊澤明一邊和楚昀說話,一邊撿了個空看向龔旭那邊,他正跟龔鶴和楚樊晟激烈的讨論着什麽,邊澤明有些擔憂是跟自己有關,眉頭不自覺的就皺了起來。

“我們幾家公司已經把起訴狀遞交到法院了,同時,專業的律師團隊還在網上發了律師函,卓沐陽的賬戶當天就被凍結了,這幾天要讓他有一定的壓力。不得不說,小旭,你這一步步的設計真是讓他不自覺就往裏面跳。”楚樊晟贊許道。

“是啊,他已經狗急跳牆了,唯一讓我覺得有些遺憾的是邊澤明受傷了。”其實他能算透卓沐陽,無非便是借着他四年來對卓沐陽的了解。想想還真是諷刺。

“咱們把邊澤明已死的消息放出去,他找那人不是善茬,如果拿不到錢,定要上門尋仇的。”

“這麽讓他死簡直便宜他,我會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你們還真是胡鬧。”龔鶴抱着胳膊站在一邊,聽自己的丈夫和弟弟聊最近事情的發展,下了這麽個結論。“要我說直接報警,咱們也不是沒有證據。”

楚樊晟笑着看向妻子,擺擺手,說:“我覺得小旭做得好,報警也不能給他教訓,我們還是要親眼見證他的滅亡。”

“嘁……你們男人可真幼稚。”龔鶴不屑道。

楚樊晟懶得跟妻子計較,一門心思覺得自己小舅子的安排更有趣些,只對龔旭說:“當初你讓我們晟昀影視跟他簽約,我就覺得這事你做得有意思,把他捧得高高的,再讓他摔得狠狠的,衆人的吐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了。等你把這仇報完了,我找人寫個劇本拍部電影,肯定賣座。”他說完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金絲框眼睛,眼睛裏閃出一絲狡黠的光,畢竟在一個精明而又成功的商人眼裏,哪裏都是商機。

“姐夫,可別,我手裏那麽多好作品你不拍,幹嘛拍這個。”龔旭下意識拒絕。

“這個有意義。”楚樊晟專注的看着龔旭,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你受了這麽多苦,以後總會有回報的。”

龔旭卻搖搖頭,“回報我不在意,我只想看他怎麽走向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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