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豔陽高照,生夏如花,不見了瘡痍,誰記得萬年宮洪水一事。
而李治的心情就像窗外的日頭一樣燥怒,不過就是想立個女人為嫔,又惹事了一身不痛快。
經歷了喪女之痛,武昭儀難得展露笑顏,正是又有孕在身的緣故。
“陛下又跟他們争論了一番?”
“別提了,朕還沒張嘴呢!他們就故事起來,咱們就等着瞧,大不了拼個玉石俱焚。”
“陛下此言差矣,不可因一時之怒而自亂陣腳。”武昭儀凝眉道:“國舅就是一棵參天大樹,根深蒂固,借高陽公主一案的震懾力,再不敢有人與他争鋒,且不說他在朝中的勢力,光是宿衛宮廷的禁軍就不可小視,左衛大将軍程知節可是他的人,兩人一旦聯手,我們必為掣肘,陛下應該找個時機把他調走,再徐圖後計。”
話雖如此,可時機豈是一時之間就能等到的,就算把程知節調走,那禁軍之中還有可信之人嗎?雨夜裏登門桄警示宮內的薛仁貴算是對君忠誠,自貞觀十九年高麗一戰,他便揚名軍中,現為右領軍衛的一名将軍,再者就是千牛衛大将軍慕容天峰了,皇族之後,世代簪纓,在禁軍之中有口皆碑。
“媚娘所言極是,棘手的程知節,左衛大将軍,統領禁軍、掌管宮禁宿衛,唉!現下朕無人可用,李勣是個老狐貍,高居司空之位卻整日躲在家裏裝病,還不是畏懼國舅的權威,不到關鍵時刻必不肯表态。薛仁貴初出茅廬,壓不住陣,唯有慕容一家統領禁軍較久,又是燕南皇族後裔,一向為父皇的親衛,他又救過朕的命,尚能堪當大任。”
“臣妾也看好慕容将軍。”武昭儀點頭稱是。
“看好歸看好,他到底是什麽心思,朕還拿不準。”李治又道:“他身為千牛衛大将軍,天天在朕身邊兒,可以說是惟命是從,只是朕有點兒看不透他。”
“有什麽看不透的,他們不是兒女親家嗎?想來慕容将軍也不屑去抱國舅的大腿。”武昭儀眼眸微轉,“在媚娘看來,蕭淑妃才是他正經的表妹,為何慕容将軍看不到眼裏,偏偏只顧那位冒充的表妹呢!”
“想來是千裏與慕容淑訂了親的緣故吧!”
“這就好辦了,陛下想要慕容将軍忠心不二,又想立她為嫔,她也該出出力了。”
“她如何肯出力,朕一廂情願而已。”李治一時為難,“當初,她也曾苦苦救着朕,讓朕給三哥留一條生路,可朕沒有做到,國舅一手遮天,朕只是個有職無權帝王。”
“此一時,彼一時,如今要對付的人是長孫無忌,咱們可都是一個目的。”
“媚娘所言極是啊!讓朕再想想,要不然也不會費心思把她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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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也不必心急,只能等等再看。”武昭儀笑道:“這樣吧!離此地不遠,有一座鳳泉行宮,媚娘便陪同陛下到那裏游玩,邀慕容天峰父子前來護駕,借機探之,如不願效力就趁早除去,就算他保持中立,之後再把程知節調出去,國舅照樣不能在禁軍中興風作浪。”
她做事一向有板有眼,李治自是信任不過。
昱日,慕容志一大早就使人來到竹香館報信,說是他與父親随駕去了鳳泉宮,一走就要四、五天,要她萬事小心。正如慕容志擔心的那樣,天子車駕剛走不遠,蕭淑妃與王皇後結伴而來,身後帶着宮娥、內侍無數,鳳駕所到之處,禁衛、王伏勝均不敢攔,只在一旁靜觀其變。
蕭可第一想到的是要護着英華,結果他和乳母一起被押了進來,孩子身上的衣服還是早晨給他親手給他換上的。兒子落在別人手中,心情可想而知,何況這蕭雲襄心地歹毒,同其母一樣,移步上前道:“蕭雲襄,你這是唱得哪一出兒?前番還假惺惺說什麽姐妹情深,現在是怎麽了?你不是打算着要陛下立素節為太了嗎?怎麽還抱皇後的大腿?”
“大膽罪婦,竟敢在本宮面前放肆,誰跟你姐妹情深來着。”蕭雲襄用疾言厲色來掩飾內心慌亂,忙向王皇後解釋,“您別聽她亂講,您身為六宮之主,今天可不能坐視不理。”
王皇後這才反應過來,身為後宮之主,來歷不明的孩子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平日當作不知道,現在卻不能不問,“這孩子是誰的?你竟敢把他偷偷養在宮闱之內,如不交待清楚,本宮必按宮規處置。”
“是雉奴的孩子,你随便處置。”蕭可口不對心,明明很緊張英華,卻不能表現出來。
“信口雌黃,他不是陛下孩子,你親口說的。”蕭雲襄當即指責。
“我還是那句話,不信,就處置他,信,便放下。”蕭可一付無所畏懼之态,自是不能讓她們看出有所慌亂。
一時間,王皇後沒了主意,也不敢造次,萬一是陛下的孩子,豈不是後悔莫及,随後将英華抱過來,細細端詳着,挺秀氣的一個孩子,白白淨淨的,愛不釋手,越看越喜歡。
“皇後別聽她的,空口無憑,單憑她一張嘴,就認定是陛下的孩子嗎?依我看,這孩子就是個野種。”蕭雲襄就知道皇後窩囊,關鍵時候掉鏈子。
王伏勝一聽,立刻跛了腳,這位淑妃娘娘的确沒有自知之明,怪不得漸漸失寵,讨不得陛下歡心,勸道:“淑妃娘娘,您就積點兒口德吧!這孩子真是陛下的,您愛信不信,別回頭闖了大禍,怨老奴沒有提醒過您。”
皇後的心思全在英華身上,對他們的争執置之不理,“好了,別在這裏争論不休了,這孩子還小,你們別把他吓壞了,這裏總不如春晖殿,還是先讓本宮把孩子帶回宮裏養着,等陛下回來再問個清楚。”
蕭可哪裏肯,王皇後安了什麽心只有天知道,何況英華是她的心頭肉,一刻不見也不行,想要上前去搶奪,又怕傷了孩子,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王伏勝對蕭可搖頭示意,好歹皇後是六宮之主,她要養這個孩子,一個區區的內侍總管又如何阻止,只能出言警示。“皇後娘娘的命令,老奴自是不敢違抗,但有一句卻話不能不說,這孩子陛下喜歡的緊,還請娘娘善待之,居心險惡之人的言語,您最好不要聽信,以免壞了您的賢德之名。”
王皇後只是木讷了些,人又不傻,如何聽不懂王伏勝的話,何況她一見這孩子就喜歡,自是要将他抱回宮裏好好養着,以慰膝下無子的寂寞。當下,她也顧不得蕭雲襄,帶着宮娥們折返回宮,她這一走不要緊,卻把蕭可弄得心驚肉跳,眼睜睜看着兒子被人抱走,王伏勝竟然不加阻攔,放任皇後為所欲為,便把一腔怒火出在蕭雲襄頭上。
“縱使你作惡多端,恨我入骨,一切沖着我來,把孩子還給我。”
“還給你,可能嗎?”蕭雲襄也是一肚子的怨怼,“你殺了我的姐姐不說,又搶走了阿治,為什麽偏偏你活得滋潤,我就是要你不痛快,我恨你,恨不得将你碎屍萬端。”
“我沒有殺蕭澤宣,也沒有搶你的阿治。”看着她,卻憶起了前塵舊事,當年在映泓軒裏,一起繡荷包,一起做香囊,何等歡悅。“雲襄,怕是我最後一次這樣稱呼你,十四年前,我孤身一人來到長安,舉目無親,孤苦無依,就算身在王府也是活得戰戰兢兢,直到遇見了你,聽你叫了一聲‘姐姐’,才覺得豁然開朗,猶如一股暖流淌進了心田,就算是我不是蕭澤宣,但一直把你當作親妹妹相待,自認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為何苦苦相逼到今天?”
一席話,說得蕭雲襄啞口無言,曾經姐妹情深,一點一滴她都記着,可是現在,又是另一番光景,巴不得蕭可立刻死在她面前,何況勝券在握,皇後已經把那個來歷不明的嬰孩兒給搶了過來。臨走,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态吩咐王伏勝道:“傳皇後娘娘的懿旨,誰敢讓這賤人走出竹香館一步,便亂杖打死。”
蕭可正要追,卻被王伏勝所阻,“夫人,聽老奴一句勸,今天的事就到此為止,一切等陛下回來再說,皇後暫時不會把孩子怎麽樣的,她畢竟是皇後,您還能讨到便宜不成!您再要鬧下去,再加上蕭淑妃的挑撥,皇後是六宮之主,小公主死在她手裏都沒奈何,何況是您的孩子呢!”
他的話不是沒有道理,正是因為英華才時時刻刻像打仗那樣緊繃着,此時只覺得全身沒了力氣,天塌下來一樣,“我只剩下一個英華,為什麽還不放過?”
眼看着人倒下來,王伏勝趕緊去扶,和眉兒、小目一起把她架到寝室,傳女醫、傳針師的一片忙亂。孫女醫診過了脈便閉口不言,她有了身孕,一個多月,很明顯。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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