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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樂大長公主進來的時候,見蕭可的雙手還放在天子的太陽穴上,當時不悅。
大長公主是唐高祖李淵的第十九女,下嫁于右領軍衛将軍趙瑰,是為當今天子的姑母,且姑侄的關系一向不錯,時常入宮走動,她身材高大,長眉修目,衣飾華貴,發髻高聳,一看就是爽利之人。
“參見大長公主。”蕭可盈盈下拜,心中未免慌張,常樂大長公主一向與皇後不睦,對她也是處處看不入眼。
“賤人,青天白日竟敢明目張膽的勾引陛下,本宮看你是活膩了。”好不容易抓着她的錯處,常樂大長公主上去就是一掌,清清脆脆的耳光響過,手都打疼了。
李治讓她吓了一跳,怎麽說打人就打人,還沒從榻上爬起來,姑母又是一掌,趕緊叫了住手。
常樂大長公主自是曉得蕭可的來歷,昔日吳王,今日聖上,好端端的人全被她帶累了,“還敢在本宮面前裝委屈,別以為本宮不知道你是什麽東西,整日跟着皇後為非作歹,狼狽為奸,是無恥之極,她不是剛剛改制了後宮嗎?說什麽狐媚惑主,以色侍君者以宮規論處,今日讓本宮抓個正着,該如何處置于你。”
李治被她嚷得頭疼,不過說了兩句話就成了狐媚惑主,“姑母息怒,不是您想的那個樣子,蕭尚宮她……。”
常樂大長公主再伸手時,卻被一人擋了回去,力道之大,差點兒沒讓她栽倒,那人身量高大,濃眉大眼的,也是皇後的幫兇之一。
“憑你是大長公主就能随便打人?難道你們李家人都是一個德行,只會欺軟怕硬。”秦楓被氣壞了,扶了蕭可起來,沖大長公主吡眉愣眼的。
常樂大長公主何時受過這樣的委屈,差點兒被一個無名小卒推倒,“你一個小小的中郎将,居然敢對本宮無禮,來人……。”
“來什麽人,外頭有你的人嗎?狐假虎威。”秦楓那個嘴快,怒火滋滋往上冒。
大長公主快要暈過去了,指着秦楓再也說不出話來。
“大膽,還不跪下。”李治身為天子,不能坐視不理,這秦楓是越來越無法夫天,吼也吼過了,人家哪裏肯跪,怒道:“來人,把他抓起來。”
慕容天峰的人還沒到,皇後已經進來了,正在武德殿處理鐵勒九姓犯邊一事,秦楓又在這頭闖了禍,再看蕭可的臉,已經腫了起來,便吩咐高延福去拿藥,大長公這是殺雞儆猴,拿尚宮做筏子給自己看。
皇後往那裏一戳,李治再不敢下令抓秦楓了。
大長公主見皇帝如此窩囊,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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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頭不疼了?”皇後扶了李治坐下,當适才什麽也沒發生一般,“大長公主的脾氣您又不是不知道,一向愛借題發揮,就算她看不慣媚娘,也不該拿不相幹的人出氣呀!沒有一絲公主氣度。”
“好了,別提了,朕要休息。”李治再聽見常樂公主的名字,頭更疼。
皇後又道:“如今鐵勒九姓犯邊,迫在眉睫,媚娘已了下诏令,命左武衛大将軍鄭仁泰為鐵勒道行軍大總管,左武衛将軍薛仁貴為副,鴻胪卿蕭嗣業為仙萼道行軍總管,将兵征讨,陛下認為如何?”
“哎呀!你說了算,不要來問朕。”李治一付很頭疼的樣子,在榻上翻了個身,再不理會鐵勒犯邊一事。
從甘露殿出來,秦楓戰戰兢兢跟在的皇後後頭,漸漸又躲在蕭可後頭,饒是這樣,皇後仍不忘提點一番。“你以為自己是誰?居然敢對大長公主無禮,不要命了?下次再闖禍,直接把你發回甘州去。”
“明明是她不對在先。”秦楓那個委屈,保護自己夫人都不行。
“還敢頂嘴。”皇後斥責了秦楓,轉而托起蕭可的臉細看,雖然塗了藥,還是腫,“俗話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何況是女子,那位大長公主自來看我不順眼,昔日陛下立我為後,她百般阻撓,每每從中作梗,看來是我平日對她們多有寬待的緣故,一個個竟威風起來,給臉不要臉。”
聽她這麽一說,蕭可好受了許多,當年被困宮中,忍辱偷生,現在有了皇後、秦楓可以依靠,以後的路就好走的多,作為一個一千三百年後的人,很清楚誰才是笑到最後的勝利者。
龍朔二年,鄭仁泰大敗九姓鐵勒于天山,薛仁貴發三矢,殺三人,馀皆下馬請降,軍中歌曰:将軍三箭定天山,壯士長歌入漢關。
大軍班師回朝之際,司憲大夫楊德裔彈劾鄭仁泰、薛仁貴誅殺降兵,貪淫自恣等罪狀,天子将诏以功贖罪,雙雙開釋。右骁衛大将軍契苾何力自高句麗北線鴨綠水班師為鐵勒道安撫使,高句麗戰場南北合兵無望,陷入持久戰。
蓬萊宮重建,武皇後生第四子李旭輪于含涼殿,封殷王。
诏西臺侍郎上官儀為同東西臺三品。
左相許圉師因子獵射于殺人隐而不奏,又為李義府所排擠,左遷為虔州刺史。
時李義府為右相,主持選拔官員,專以賣官為能事,選授不論次第,弄得怨聲載道。今次,又經他手提拔了十八位官員,朝中上下皆是敢怒不敢言,天子尚在病中,皇後剛剛産子,十八位官員的職位全由他一人包辦下來。其中有一位來自滁州的長史溫禀孝,一向無門路,說話就得罪人,萬沒想到能被右相青睐,雖然李義府的名聲不好,但衢州刺史一職他還不想推掉。
親身謝過了知遇之恩的李義府,仍不恥與之為伍,客套話沒說幾句,直接拿腳出了西臺,原就是一身正氣、兩袖清風,辇不坐,馬不乘,剛出了橫街就看到一位女子立在一棵槐樹下,發髻高挽,襦裙加身,似是宮中女官的裝束,揉了揉眼睛再看,當時僵在那裏。
“禀孝,不認識我了嗎?”蕭可早已等候多時。
“夫人。”半響,溫顯忠哆哆嗦嗦的說出了兩個字,一別十餘年,竟然還有相見的一天,慢慢向前移着步子,心都要跳出來,霧鬓雲鬟,星轉雙眸,如何不是她?思緒又回到安州城的細雨蒙蒙中,她乘馬揚鞭,意氣風發,驀然攥緊她的衣袖,形容不改,依舊裏記憶裏的容顏,“我不是在做夢吧!”
“有這麽好的夢嗎?”蕭可淺淺一笑,轉而打量起了他,與十八年前的溫文爾雅相較,現在卻是飽經風霜,輾轉許多年,一直仕途不順,總在司馬、長史之間徘徊,難以升遷。
“你如何能在這裏?我只聽你……九年前,大理寺的案子……。”他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久別重逢,喜極而泣。
“那都是過去的事兒了,不提也罷。”看來真假王妃那樁案子是沸沸揚揚,人盡皆知,半開玩笑道:“我若不在這裏,又豈能為你打通李貓兒那一關,才能與你相見呀!”
“我說呢!”溫顯忠恍然大悟,“我就是用盡畢生精力,怕也入不了右相的眼睛,更沒有幾千缗錢送他。”
“我們別站在這裏說話了,我的親家在興化坊有一處別苑,名叫梅園,到那裏敘舊如何?”說話間,她已招手叫來了馬車,邀溫顯忠一起乘坐,卻見他動也不動,又擺出了從前的正人君子姿态,“怎麽了?我還能吃了你不成?難道要我乘車,你在後頭跟着。”
溫顯忠這才上來,坐在車廂裏與她一齊搖晃着,側目看着她,時光竟似倒流了一般,仿若去往安州的南市,仿若去往沔州的路上,片晌才從神思恍惚中清醒過來。“噢!夫人,不知您的親家是哪位?溫某今日多有打擾。”
“是左衛府的慕容将軍,執掌宮禁宿衛,他今日不在梅園,別在意。”趁着未到梅園,蕭可與他多聊了幾句,“你呢?一向可好?近日來到長安,在哪裏安身?家眷可都安頓好了?記得你的發妻早逝,膝下只有一女。”
“不瞞夫人說,後來續了弦,又得了一女一子,如今兩女已出嫁,只剩一個幼子,年十五,未曾娶妻。”溫顯忠老老實實交待着自己的經歷,“讓夫人見笑了,長安城寸土寸金,溫某自是置不起家業,與妻子均在客棧安身,這就要遠赴衢州上任了。”
“禀孝若覺得衢州遠,我讓那李貓兒再重新安排。”蕭可莞爾一笑,趁機打趣兒,這位溫大人一如從前耿直,不通人情世故,仍是囊空如洗,“正因為你是故友,我才能說句實話,長安雖好,但離這是非之地越遠越好才是,衢州也算富庶之地,好生做你的刺史吧!”
“不知夫人跟右相是什麽關系?他如何能聽你的調遣?”溫顯忠一向對貪冒無厭的李義府沒好感,且他早為天下人不恥,她怎能跟那種人扯上關系。
“有錢能使鬼推磨。”蕭可卻不肯實話實說,恰逢梅園已到,便邀他一同入苑。
此時正值夏暮,雖然倚園植梅,以梅飾園,此時園中并無一朵梅花,步入水榭,綠樹濃蔭,碧水環繞,侍女們早已備齊酒宴,紫藤架下好乘涼,一串串如累的花穗垂挂枝頭,紫中帶藍,燦若雲霞,使得滿苑彌漫淡淡餘香,令人陶醉。
蕭可邀他入座,親自斟酒一杯,青裙起舞,鬓影衣香,風采不減當年,“今日略備薄酒宴請故友,第一句不知該說什麽好!禀孝,當年的事兒實在抱歉,我也始料不及,雖然現在晚了些,還是在這裏代三郎向你道歉。”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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