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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做什麽?都那麽多年了,又何必放在心上。”往事不過是過眼雲煙,一笑而過,倒是她與舊日不同,笑顏過後是眉頭深鎖,如何看不出來,“夫人,有話就直說,您還信不過溫某嗎?您把我從滁州弄過來,不是只為敘舊吧!”
“難為禀孝還是心細如發。”蕭可不否認,坦然道:“的确有一事,非禀孝相助不可。不瞞你說,我曾在吏部調出了你的履歷,得知你有一子年十五,我有一個女兒,今年十四歲,除了你以外,我實在想不出能把她托付給誰,普天之下,我只信任你。”
溫顯忠被她吓得不輕,她竟以愛女的終生相托,“犬子怎敢高攀您的女兒。”
“禀孝,你還是迂腐不化嗎?都是兒女,說什麽高攀不高攀。”今時今日,如何比得了往昔,婵娟更不是朱邸的縣主,“是啊!我一早兒便挖空心思的算計你,因為我只有那一個女兒,自三郎獲罪之後,她就被罰陪奉獻陵,已經十年了,天底下我再也找不出可以信任的人将她托付,如果禀孝嫌棄她……。”
“您溫某當成了什麽人?勢利小人嗎?”溫顯忠立時打斷了她,事隔十八年,難得她對自己如此信任,“承蒙夫人信賴我這個昔日的舊友,好!我帶那孩子走,離開這是非之地,不論與犬子是否存有姻緣,定将她當親生女兒對待。”
一番話對話之後,蕭可已是熱淚盈眶,費了一番功夫,女兒總算有了歸宿,溫顯忠的為人她信得過,十八年前如是,十八年後如是,只是女兒要随他遠赴衢州,今後怕是難以相見。
回到立政殿時,夜幕降臨,皇後卧榻靜養,搖籃中是不滿百日的殷王李旭輪,難得今日心情好,彎下腰來逗弄着他,這就是唐明皇李隆基的父親,現在才這麽點兒大,也是皇後的所有子女中結局最好的一個。
“你的事兒辦成了?”皇後也得樂看她折騰,今日難得展露笑顏,定是辦成了,随手将書一丢,凝眉道:“有必要那麽費勁兒嗎?真是笨死了,別對外人說你是我的尚宮。”
“皇後英明,可不是人人都能做皇後的,大多數的人碌碌無為,就像下官一樣。”蕭可拉過小毯子給嬰兒蓋好,雖是夏日,夜裏也涼,轉身便去收拾榻上的書卷,皇後産子後靜養身體,每日看書打發時間,擺得到處都是。
“原來你屬于碌碌無為的一類。”皇後拿眼瞅着她,鬓發如雲,腰肢纖細,自有一種說不出的韻味,“本宮就納悶了,究竟有多少男人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凡事有求必應。”
“皇後又拿下官取笑,他只是下官的故友,不存在石榴裙下之說。”正收拾着書卷,蕭可又想到了什麽,看了看荷花樣水漏的時辰,才戌時一刻,打鐵趁熱,現在就去讨一紙赦令出來,整了整衣衫告辭。
來到甘露殿,無處不是燈火明麗,王伏勝領着一班內侍在宮門外肅立,見到她來,一言不發,笑抿抿請她了進了殿內。燭火照耀之下下,書案上依舊是奏疏一大堆,難得他現在精神好,要不然又該嚷着頭疼了,她默默不語,将與溫顯忠簽好的婚書放在他的面前。
“這是什麽?”他故作不知。
“您真是貴人多忘事,是誰親口說得,有人肯娶婵娟就把她放出來。”蕭可早有準備,不怕他不認賬,“下官再提醒您一遍,鏡殿。”
“朕不過是随口一說,你竟當了真。”李治敷衍道。
“君無戲言。”蕭可一字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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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治長身而起,在禦案前來回踱着步子,似在回味着‘君無戲言’四字,她似嗔非嗔,似怒非怒,一雙美目清清澄澄,睫毛微微顫抖,唇上似是塗了唇脂,柔潤而細致,想抱她吧!她現在是秦夫人,如何下手?沒奈何,只得拟了草诏。
蕭可辦完了自己的事兒,揣了赦令就走,連聲兒招呼也不打。
“東臺還沒有複議呢!你急什麽?”李治叫住了她,草诏不經東臺複議,就是廢紙一張,這尚宮是白做了。
“我自己去找許閣老。”揣着女兒的前途命運,蕭可不敢放手,頭也不回,直接去了東臺,她一早兒算準了許敬宗今晚當值。
許敬宗現為太子少師、同東西臺三品、知西臺事,東臺昔為門下省,西臺為中書省,出旨、封駁皆由他與李義府掌握,蕭可那張草诏通過無疑問,第二日就交到了慕容天峰的手上,請他到獻陵跑一趟,親自把婵娟接回來。又去立政殿向皇後告了假,一直在梅園等,坐立不安,千盼萬盼到下午,才盼到慕容天峰回來,他身後果然領着婵娟,頭戴了幕籬,看不清容貌。
忙出門相迎,一把将女兒攬在懷裏,等了九年,終于等來這一天,慢慢掀開幕籬,着實被吓了一跳,哪裏是婵娟,明明是李娉婷,冷眼看向慕容天峰,火氣直沖頭頂,“婵娟呢?你到底有沒有耳朵?我讓你把我的女兒接回來,你倒好,擅自做主,竟把元如娴的女兒弄了回來,她是死是活,跟我有什麽關系!我要的是我的女兒。”她的确被慕容天峰氣壞了,費了多少心血才救回了女兒,這下可好,竹籃打水一場空。
慕容天峰一直立在一株梅樹下,立時讓她罵了個狗血淋頭,怒氣沖沖道:“看看你的樣子,一付後娘心,好歹這孩子叫你一聲母親,你女兒是人,她就不是人,你還不如婵娟深明大義。”
李娉婷淚眼蒙蒙,怔怔看着兩個大人,全是為她吵得不可開交,“你們別吵了,我這就去把妹妹換回來。”
“哪裏能換,以為在西市買東西。”慕容天峰把娉婷拽過來,直直推到蕭可面前,“尚宮大人,說吧!要如何發落這孩子?”
“母親,您別生慕容伯伯的氣,都是娉婷不好,妹妹不肯出來,非要我代她出來,娉婷推脫不過……。”李娉婷失聲痛哭,母親救得是妹妹,妹妹卻把機會讓給她,母親生氣了。
“聽到了吧!婵娟怎麽會有你這種自私的母親。”慕容天峰也是一肚子的氣,本來去接人,誰想那兩個小丫頭你推我讓,誰了不肯出來,沒辦法之下才把娉婷帶了回來,婵娟至少有個尚宮大人當靠山,娉婷可就不一樣了。
事已至此,蕭可還能說什麽!想想剛才的言行也太過分,當着娉婷的面竟說出了不顧她的死活,婵娟、千裏都是元如娴帶大的,對他們無微不至,如何不能把這個機會讓給娉婷。還是天峰說得對,她的心胸的确不如女兒開闊,好歹娉婷是三郎的女兒。
日薄西山時,娉婷沐浴出來,穿着一襲純白的雲紋裙子,襯映本人格外秀麗,蕭可讓她坐下,松松散散挽了一個反绾髻,再用珠釵固定,雖是簡單打扮了一下,但本人秀若蘭芷,跟她母親一樣漂亮。心想着這孩子比婵娟大一歲,今年十五,現在硬生生與母親分離,心裏怕是很苦。
坐下來對她耐心的講解,“娉婷,今天下午是母親情急了些,不中聽的話就別放在心上。母親還有一件重要事情向你說明,未免夜長夢多,你以後不能留在長安,跟着母親的朋友去衢州好不好?他們一家會照顧你的。”
娉婷雖有許多疑問,但母親一定是為她好,點頭答應下來,“女兒聽從母親的安排。”
“真是乖孩子。”蕭可抱着娉婷,又想到了婵娟,自己生得女兒竟是如此的不聽話,要拿她如何是好?
“母親,妹妹怎麽辦?”娉婷到底和婵娟一起長大,很是為她擔心,“娉婷不該授受妹妹的禮讓,世上都是姐姐讓妹妹,哪有妹妹讓姐姐的。”
“別為妹妹擔心,母親會想辦法的。”蕭可說得輕松,心裏卻是一籌莫展,且不說赦令,再找不到禀孝這樣人家,縱使把女兒托付也放心。
晚間,秦楓從左衛府回來,想着蕭可與慕容天峰忙了一天,婵娟應該到了,還在東市給她買了馬鞭,想着母親會騎馬,女兒也一定喜歡,衢州千裏迢迢,總有騎馬的時候。剛踏進梅園,卻見蕭可在廊檐下坐着,似是很不高興,他暗想着不能啊!忙上前問話。
蕭可只好把慕容天峰幹得好事兒說了一遍。
“這麽說,慕容将軍領回來的是……”
“元如娴的女兒。”蕭可愁眉苦臉。
“那婵娟怎麽辦?”
“我怎麽知道!正在想辦法呢!”蕭可能有什麽辦法,費了一番功夫,救出來的卻是李娉婷,“算了,反正我答應過他,要好生對待娉婷的。”
“這麽口不對心。”秦楓笑笑,将她扳了過來,仍是嘟着嘴,一臉的不快,“好了!我明天再去求求穎姐,把婵娟還給你。”
“皇後能聽你的?”蕭可沒把握。
“當然啊!”秦楓倒是大言不慚,“昔日他們母女被趕出門,就住在我家,別說是穎姐,就是楊老夫人也疼我,就差認我當義子。她們當時太可憐了,無家可歸,她那兩個哥哥更是不東西,大家都是鄉裏鄉親的,能幫一把是一把。後來穎姐入了宮,我也去了甘州從軍,一直到父親去世,她才把我領了回來,那時她已經是昭儀了。”
既然秦楓如此肯定,婵娟定是能脫離苦海吧!可還要等到明天,今夜又不能安眠。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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