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話分兩頭。

再說那邊兒已經重新回房的風淩天, 他進屋的時候，顧樂元已經爬起身子, 轉過去近距離觀察含霄子的屍體去了。

也不知是因為那個所謂的“身體記憶”還是什麽, 他先是撐着爪子看了看含霄子, 又湊了腦袋過去在人臉頰上聞了兩下。

直到風淩天崩潰的以為他還打算舔舔的時候，顧樂元才終于收回了腦袋, 坐正身子，甩了甩尾巴道：“我跟你講好神奇的, 我就只是聞了兩下，腦子裏就莫名的多了種信息一樣, 告訴我這人已經死了。這……”

“這是每一個魔獸都擁有的能力。”

風淩天聽他開口, 也便調整了一下面上錯愕的表情, 大步走去床邊兒坐下, 一邊繼續解釋道：“這話文興應該也與你說過，不論道修還是魔修, 我們能感知到的只有氣息, 也就是肉體的真假。但靈獸可以感知精神, 魔獸可以感知靈魂，這都是人類所做不到的。”

顧樂元聞言恍然：“所以咱們去人界的時候，才沒人發現我是奪舍的是嗎？”

風淩天點頭：“畢竟魔獸這東西, 普通魔修都不定馴服的了，何況那些味道都不受喜愛的道修。”

他說着, 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不愉快的事情, 皺眉輕輕啧了一聲。

顧樂元心底知道這人跟人類那邊兒有多不對付, 因此也沒去話多的繼續問上什麽，只又看了看含霄子的身體，才突然想着了什麽似得，扭頭朝風淩天道：“說起來，你有魔獸嗎？”

“有。”風淩天說：“就是之前接你的那只鳥。只不過它生性較野，說是我的魔獸，但我若不喚，想見着它也向來不是什麽容易事兒的。”

風淩天說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顧樂元聽在耳中，卻是抖了抖那一對兒毛茸茸的白耳，開口笑了起來道：“那這樣也好，反正我還不知道該怎麽戰鬥，若是有大事兒的話，你可以喚它，小事兒的話我可以陪着你，以後你看殼子我看魂，咱們不就天下無敵了嗎？”

風淩天一愣，怎麽也沒能想到對方會先将他考量許久，卻不知如何開口的提議道出。這意外之喜，激的魔尊大人頓時又有點兒心跳加速。

顧樂元本就是抱着試探一下的心思開的口，可這說完之後，對方又愣神兒似得半天沒個應答。

難道是自己這提議實在是有些不自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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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樂元有點兒糾結，也有點兒難過。

在他正欲說點兒什麽打個圓場，把這話題先切過去再說時，卻不料那邊兒呆滞了半晌的風淩天，突然擡手“啪”的一聲捂在了臉上，口中悶聲道：“不好意思，我太高興了。一時間沒回過味兒來，還讓你見笑了。”

“怎麽會。”

顧樂元松了口氣。

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現在這種被風淩天一舉一動牽着心情的狀态有何不對，他尾巴又重新搖了起來，只樂呵了聲道：“本來就是我突然提議，還擔心風大哥你不願意該如何是好呢。”

風淩天聞言一愣，臉上的笑意也跟深不少。

話題到此，兩人也沒再多說。

之後顧樂元又問了含霄子那殼子的處理問題。

按照風淩天的話說，雖然他特別讨厭這病不輕的道修，但終歸這殼子也是顧樂元用過些時日的。因此不論如何，也還是将它好生埋在了白沽這小院兒後面的藥田邊兒上。

本着媳婦兒的事情就是自己的事情的原則，這屍體也是風淩天親手埋進去的。白沽和謝文興在一旁幫着打下手，而此時還不能化成人形的顧樂元，也只能蹲坐在一旁，在心裏給幾人默默加油。

對于這個情況，顧樂元是挺感動的，風淩天卻也沒說什麽。

只是這先是換身體又是埋屍體。等好不容易折騰的差不多了，那遠方的天空中，也漸漸透出些微亮的光芒。

風淩天擡眼看了看天空，又低頭看了眼那邊兒含霄子的無碑墓。才轉而朝蹲坐在墓前低頭沉思的顧樂元喚了聲道：“事情都處理的差不多了，咱們要不趁早回去？”

他口中的“回去”，自然是指回天元山上。

顧樂元聞言正下意識想點個腦袋，就突然又想起了現在的身體狀況。躊躇一秒，他還是擡頭迎上了風淩天期待的目光，實話實說道：“那個、風大哥要不你先回去？我這個身體還稍微有點兒問題，等處理完了，我一定第一時間去山上找你。”

風淩天眉頭一挑：“有點兒問題？”

顧樂元尴尬點頭。

風淩天微微眯了眼睛，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後，又将視線挪去了一旁的白沽身上。

後者倒是挺有眼色，沒給魔尊大人發問的機會，便立刻抱拳，後撤一步單膝跪地，給風淩天行了一個從他在這兒行醫之後基本可算是“最重”的禮，一邊沉聲認錯道：“對不起尊上，是屬下無能。這适合的身體實在是太難找了，所以顧先生現在用的這殼子，體內有毒。”

最後這四個字他咬的很輕，就像是擔心被風淩天聽着了似得，帶着些猶猶豫豫的味道。

然而這也就是想想罷了，風淩天在關乎到顧樂元的問題上有多認真是有目共睹的，所以不論白沽這話說的有多輕，魔尊大人也終還是成功聽在了耳中，并且帶着那張原本就已經嚴肅下來的臉上，也瞬間黑了個徹底。

魔尊大人生氣了，而且是特別氣的那種。

在場三人包括顧樂元在內，所有人都清楚的感覺到了這點。周圍的溫度似乎都随着風淩天的情緒降了不少，惹得顧樂元也忍不住下意識的抖了下身子。

下一秒，溫度回升。

風淩天像是想到了什麽似得，快速收了他外散出去的魔氣，一邊帶着些慌亂的低頭看向地上蹲坐着的白狼，有些緊張道：“不好意思，我剛一時間有些沒控制住。這魔氣對你而言怕是太烈，你……”

“我沒事兒。”

顧樂元立刻搖頭，就生怕風淩天誤會似得，又補充了一句道：“只是有點兒冷，還有我身體裏那毒都清的差不多了，這身體用的特別舒服，真的。”

他說着，那看向風淩天的目光中都寫滿了讨好。言下之意，也就是希望對方能別因此，再去找那狐妖大夫的麻煩了。

對于顧樂元的這種态度，風淩天其實是有些不樂意的。

他可以接受他媳婦兒種族變化，也可以接受這人的外形變化，他甚至都思考過，如果顧樂元變成一株植物，他都能捧在手心裏天天護着養着。但唯獨接受不了的是，這人會有什麽不舒服的情況。

顯然，這個在顧樂元口中“無所謂”的毒，直接就戳中了風淩天心中的禁忌。但媳婦兒已經開口勸了，他若再跟那狐貍發怒的話……

風淩天緊了緊身側的拳頭，終是深呼吸了兩下，将視線重新對上那邊兒還跪着不敢起身的白沽，冷聲問道：“這毒多久能解了？”

“最多三天。”白沽應着。

然後他就感覺那只彙聚在他身側的寒意，似乎又再次加深了不少。

心底一緊，白沽咬牙道：“兩天！”

好在這次風淩天倒是沒再為難他了。

将加過去的魔壓卸了下來，魔尊大人擺了擺手，終歸是松了口道：“罷了，三日就三日。但我許你這三日的機會，你可得好好把握住了。若是三日之後還有病根……”

“我自當提頭來見！”

白沽趕忙應道。

顯然這答案也很合魔尊大人的心意。

将那種從精神到靈魂的壓力全數撤下，風淩天滿意的點了點頭，彎身特別自然的将顧樂元抄到懷裏，一邊扭頭往屋裏走着，一邊留了聲道：“我在這兒等到治好為止。文興你先回去，有事記得彙報。”

被點了名的謝文興低頭應聲。

而白沽則是待風淩天回去屋中，才終于站起身子，抹了把額前浮了一層的虛汗，又長長的籲了一口氣出來：“我原本以為，他能接受夫人變成這樣，就也能接受這點兒微不足道的瑕疵來着。”

謝文興聞言嗤了聲道：“尊上心疼夫人，你這種獨身千百年的，又怎能體會。”

白沽挑眉：“說的你不是這般似得。”

謝文興聳肩不和他計較。只撂了句“你自己注意點兒吧”之後，便轉身掐訣，身影随着魔氣散出，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至于那邊兒被風淩天一路抱回房裏的顧樂元，直到身體被穩放在床上，也沒能從呆愣中回過神兒來。

這只剩下他二人在此，風淩天也便徹底卸去了方才的氣勢。盯着顧樂元那雙尋不出焦距的眼睛看了一會兒，他啓唇笑道：“怎麽，是吓着你了？”

顧樂元回神搖頭。

風淩天剛剛那副姿态只是魔尊該有的樣子罷了，若是硬要說起來的話，反倒是這人對他時的模樣，更該讓人驚訝才是。

然而也正因如此，才會讓顧樂元糾結愣神兒至這般地步。

兩人又相視沉默了片刻。

眼看風淩天似乎又想說些什麽，顧樂元終于深吸了一口氣，趕在對方開口之前，猶豫了聲道：“風大哥，有件事兒我有些想不明白，或許是我多慮，但是……你是不是對我也太好了點兒啊？”

顧樂元說着，自己也似乎是覺得這問題有些尴尬，那目光左右閃爍，反正就是不敢直視風淩天的臉。

要說他腐了這麽多年，就風淩天對他的這種态度，再加上謝文興和白沽的行為舉止。若換個角度來看，那分分鐘腦補個一百萬字的加長特快高鐵都沒問題。

然而問題就是現在不能轉換角度。

作為當事人來說，顧樂元覺得他有點兒尴尬。

一個是因為萬一他多慮了，這只是魔尊大人對朋友常态的話，貿然詢問，難免會有些失禮。

另一個則是萬一風淩天真對他有什麽企圖……

顧樂元雙目無神的看着前方。

就算風淩天是他心目中的完美受，可他本人來說，還真的不怎麽想上男人來着。

顧樂元呆呆的思索着，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這顧慮有多遠，又有多偏。

直到頭頂一側那柔軟的尖耳朵上傳來一陣壓力，顧樂元才猛的回神兒，将視線對向了面前正含笑捏他耳朵的魔尊大人。

時間仿佛在此刻靜止，顧樂元只覺腦中“轟隆”一聲巨響，連帶着心髒都瘋狂的跳躍了起來。

此時他無比欣慰自己渾身是毛，不然就臉紅的程度來說，怕也不亞于之前的風淩天就是了。

好在也正因如此，風淩天也沒看出他的害羞。

只是特別自然的将那只挑事兒的手收回，一邊開口笑道：“明明提問的是你，怎麽還不待我應，你就自己先晃了神兒了？”

他這話帶着些調侃的味道，倒是成功沖淡了些之前那種說不出旖旎還是尴尬的氣氛，讓顧樂元狂奔不止的心髒也略是平了不少。

兩人對視一眼。

後者深吸一口氣，還是選擇了實話實說道：“這不是，有點兒尴尬來着。”

風淩天明知故問：“有何尴尬？”

顧樂元嘴角一抽，雖然特別不想回答他這問題，但被魔尊大人那一臉他仿佛真沒聽懂一般的表情對着。躊躇了片刻，他也終究還是咬牙繼續道：“就是，咱倆都是男人，我要是再想太多，怕是會影響友誼，你說是吧？”

風淩天笑而不語。

他用一種略有深意的目光緊盯着顧樂元，直到後者被他盯的毛兒都快炸起來時，才終于輕笑一聲，不答反問道：“你如何看待斷袖之癖？”

如何看待？

顧樂元當即就懵了。

這問題簡直就是各大耽美小說動漫電視劇的告白标配好嗎！

腦中爆炸似得閃現而出百十種“魔尊大人的出櫃歷程”，直到風淩天又想伸手來捏他耳朵時，顧樂元才終于一抖身子，認真嚴肅道：“不反對，不歧視。”

這答案說的相當有水平，可謂是問哪兒答哪兒，反正就關于他對風淩天是什麽看法，根本是一點兒都沒透露。

不過後者倒也不急，摸着下巴輕輕“哦”了一聲，才繼續問道：“說來你對我們這世界頗為了解，那我為什麽對你這麽好，你真不知道？”

顧樂元聞聲一愣。

總算想起之前給魔尊大人承諾的“回來就告訴他原因”，這一來二去硬是拖到了現在。

不過他了解這個世界，和風淩天喜歡誰又有什麽關系？

顧樂元有點兒莫名其妙。

下一秒，卻是突然瞪大眼睛，更為驚訝的看向魔尊大人。

後者接受到這目光直覺不對，當即便擰了眉道：“你是想到了什麽？”

顧樂元沉痛點頭。

直覺告訴風淩天，他現在最好是錯開話題，不應該再繼續問下去了。

然而好奇心卻讓他猶豫片刻，就直接擺了手道：“直說即可。”

“那你別生氣啊。”

顧樂元深吸一口氣：“我是從書上知道你們這個世界的來着，但是關于這個書，一共有兩本。一本你醉心武學孤獨終老，還有一本……”

風淩天挑眉。

顧樂元眼睛一閉，快速說道：“還有一本你和含霄子相愛多年，苦于身份問題只能相愛相殺。所以從我知道的來推斷的話……你肯定就是把我當成含霄子的替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