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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秋也從樹上飛下,落在姬洛身前。他不知剛才白煙中發生了什麽,只一心護着這個少年,忙罵道:“你不要命了?”
而周圍的白門弟子瞧見他,亦面面相觑。
“呂師弟?”
“呂師兄?”
來人十分矮小,足足走了一小會才擠過圍門的人群,走到廣場正中。
等看清他的容貌,在場的人卻臉色大變,而呂秋和姬洛也皆是一驚——這分明是烏腳鎮上那位吃面的食客!
再看漫山飛鴉,黑夜裏陰影錯落,似乎有厲鬼呼號,衆人更覺心中拔涼,便是明什這等光明之人,亦微微擰眉。
“他?”姬洛脫口而出。
明什垂首看了一眼姬洛,眼中浮出不解,但卻開口解惑:“江湖七路之一——‘提魂術’石雀兒。”
“七路?”
呂秋一聽便恍然,拽了拽姬洛的袖子,道:“七路是指的‘色賭財毒盜奸歹’七路為非作歹之人,這石雀兒便以奸詐狡猾著稱。”
自己的身份被道破,石雀兒卻無半點慌亂,他一腳踢開擋路的江寄望,把那張臉笑成了老樹皮,道:“和尚,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既曉得我提魂術,你便該知我并不怕你。”
石雀兒一張嘴,露出滿口七零八碎的豁牙。他将目光挪向一邊的呂秋,如今局勢膠着,将好拿他作為東引的禍水:“這位兄弟,我們又見面了,我瞧你一手釣月鈎耍得不錯,還以為你是白門哪位的高足,沒想到只是個記名弟子。”
呂秋一個大老粗,不明所以:“你想說什麽?”
“啧啧啧,”石雀兒咂舌,并不正面回答他,“你想知道這是為什麽嗎?因為你是鮮卑人,而非晉人!老夫自南疆來,也曉得百千年前有個叫左丘明的人在書裏寫過一句頂有名的話——‘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策反!活脫脫的策反!
明眼人一瞧便知,但偏偏呂秋年輕氣盛,心智不定,正中下懷——
石雀兒的話讓他想起了自己剛來白門之時,隋淵掌門與他有知遇之恩,待他極好……可除了掌門之外,其他人對他卻既不熱情,也不冷淡,大多時候視他如無物。
起初呂秋以為白門中人修身養性都如此冷淡,然而他也漸漸發現,刻薄的師叔會為了小弟子的沉疴不惜千裏求醫;不是直系的弟子間也會相互打抱不平,相互邀約出門游歷……
呂秋看到了白門上下如一塊鐵板,可他卻是游離于這鐵板外的鐵屑,這世上,最傷人的莫過于有心的無視。
呂秋摸到腰上的釣月鈎,緊緊咬住腮幫——
原來,他只是一個外人……
看他眼神閃爍情緒起伏,石雀兒心中得意。離得最近的小童卻瑟縮着怕他當真反水,那時,自己豈不是首當其沖?心中越害怕便越氣惱,小童尖叫出聲:“你果然吃裏扒外不是東西!你們胡人,沒一個好人!”
呂秋眼一瞪,驀然抽出釣月鈎。
站在一側的姬洛迅速拉住他的手腕,兩人心意相通,相顧颔首。
呂秋長臂一翻,一鈎掃蕩諸位白門弟子身前,只聽“叮咚”幾聲,幾枚吹箭應聲落地。剛才梗着脖子要拼命的白門弟子都紅了臉——原來這石雀兒用言語分心,竟然用心歹毒趁亂偷襲,想令白門上下潰不成軍。
石雀兒眼見失手,叼着吹箭冷笑,出招直取明什:“我也不賣關子,大和尚讓路,我不與你為敵,叫那隋淵讓道‘紅塵一線’,呵,乖乖交出八風令!”
八風令?那又是個什麽物什?
今夜在場諸位,除了少數幾人貌似知情,其他人不過都是陪襯,若‘紅塵一線’白門中還有幾位年邁長老并攻山的歹人知情,那麽這八風令便是這些老人和對面的歹人也滿目茫然。
“八風令是什麽狗屁?你這臭矮子休想過‘紅塵一線’,我說過……”議事殿的門不知何時開了,隋淵稍作歇息了一番後心系外面的戰況,勉力扶着門框怒罵。
“阿彌陀佛!”明什打斷了隋淵的話,雙手合十,閉眼嘆息:“師弟說的沒錯,八風令出世,天下風雨朝夕大變,既然牽扯到八風令,請恕貧僧不得不插手!”
此話一出,石雀兒斂起笑容,神色變得陰毒:“既然好東西大家都想争,那就各憑本事看鹿死誰手了!”
明什腳步一移,抓起姬洛和呂秋,将兩人砸向隋淵,隋淵堪堪後退,帶過的掌風将議事殿大門封上。明什一撩衣擺,面中帶笑,朗聲道:“貧僧會看顧白門上下,還請隋掌門當真說到做到,竭力守住‘紅塵一線’!”
呂秋從地上爬起來,愣是沒摸清頭腦:“他什麽意思?”
姬洛沒理,調頭看向隋淵,心中已經了然:“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雖不知八風令為何物,但想必和掌門口中那位仙子有關。掌門高義,心中必然已有權衡?”
呂秋聞言,更加茫然,又瞧着姬洛這副語氣腔調同隋淵說話,便從後抓着他的衣領不悅:“小洛兒,你這什麽意思?你是要掌門交出八風令,讓出那狗屁‘紅塵一線’保白門上下嗎?掌門不讓定然有他的道理,況且掌門不是說……”
“哎……他不是這個意思。”隋淵一聲長嘆,呂秋立馬住口。
隋淵轉過身對姬洛颔首:“少年,你很聰明,激我獨自保全,帶着八風令遠走,這确實是上策,無愧于心也無愧于外面那位傾囊相助的大師一片苦心。但老夫須得給你上一課,這天下再聰明的人,也把控不住人心,我如果真的這樣做了,又哪裏對得起白門上下?”
“恐怕,這件事情還得托付于你們。”
姬洛歪着頭聽着,似懂非懂,他不是不明白隋淵的意思,只是想不通情義二字和利弊之間的衡量。
“你們随我來。”
隋淵将他們帶入議事殿偏房,敲開挂畫後的機關,待地面打開暗階,掌了一盞燈引他們走入暗道。
等機關再度合上,門外笛聲悠揚漫過山頭。
呂秋和姬洛走入暗道,行至一條岔路,隋淵示意他們直行。
姬洛借着那盞微光往右邊瞧,可惜看不真切。他在心中按方位估算,右側當是通往內門弟子行宿的地方,也是離下山之路最近的外圍。
行道盡頭,隋淵蹲下身在牆根兒下摸索,呂秋看得雙眼發直,萬萬想不到自己師門中還有如此機關重重的密室,脫口而出:“掌門,這上面是哪裏?”
隋淵答:“我的寝卧之所。”
聞言,姬洛立刻擡頭查看,可惜頭頂石塊無縫且打磨光滑,根本不似有通路存在,事實證明确實如此。
只聽“嚯嚯”兩聲,前方石門揭開,長風穿堂呼嘯,若貪戀蒼穹之景往前多走幾步,腳下則是無回的萬丈深淵。
隋淵又往牆裏推了一寸,內壁凹陷下去,只聽幾聲機簧巨響,一條飛索射往對面半矮的山峰,如匹練,又若白虹。
姬洛扶着牆壁抵禦強風,心中洞若觀火,直想替設計者叫好,同時又為這隋淵掌門的沉沉心思折服——
如此一來,任誰也想不到,接觸機關的唯一通路竟然在議事殿,而離懸崖最近的掌門居室卻沒有半點入內的機會,就算有人偷入,便是把房子掀了也找不出來。
呂秋目瞪口呆:“這……這是……莫非,這就是‘紅塵一線’?”
隋淵吹胡子瞪眼,故作高深:“是,亦不是。你這個呆子,真當這群峰是鐵桶嗎?我白門上下便是一人守一個山頭一條山路,怕也守不盡!飛索只是最快入山之法,真正的紅塵一線……你過來。”
呂秋聽話上前,隋淵抓住他的釣月鈎往那飛索上一挂,鈎紋正好與上面的凹槽相合。隋淵趁其不備,朝着屁股狠狠踢了一腳,呂秋連人帶鈎飛渡天塹。
随後,他再将自己的釣月鈎挂上,拉着姬洛越入山澗。
“小娃娃,走嘞!”
呂秋在前面鬼哭狼嚎,姬洛在後面一聲不吭。
隋淵瞧見兩人反差,嘴上不由發笑。懷中的姬洛這時卻突然開口:“真正的‘紅塵一線’是下面這些東西吧?”
借着月色俯瞰,山谷九曲十八彎,每一道入谷山澗中,都隐隐蟄伏龐大的機關,如蜃影,如妖獸。
隋淵終于忍不住笑出聲:“後生可畏啊!所謂‘紅塵一線’,其實也是傳說中的洛河鬼神道。”
“那你說的那位仙子?”
“如你所想,正是洛陽江湖傳聞裏那位最為隐秘的‘洛河飛針’。”
洛水附近村鎮驿站,但凡有人居所,必然是聽過‘洛河飛針’的名號,口口相訴,耳耳相聞——
約莫二十年前,洛水邊上住了位貌若天仙的姑娘,此女扶貧救急,懲惡揚善,是以在當地人心中威望極高,然而無人見過她的真面目,也不知她名姓,只以代號相稱。
可惜白雲蒼狗,呱呱墜地的小童都已近及冠,‘洛河飛針’卻再也未在洛水現身過。有人傳說此女已殁,乃是因其發現了一大江湖秘辛,數十年有不少游俠兒前仆後繼想尋那故居探秘,卻無一而歸,人們奔走相呼,說那俠女乃仙子轉世,她的人間舊居有鬼魅守望,是以稱之為“洛河鬼神道”。
所謂鬼神,自然不是真的鬼神。
姬洛低頭往下看,心中不由戚戚,雖然朦胧月色瞧不真切,但此處崎岖,借複雜地勢建立的機關暗道,足以讓入者有來無回,倒也真如神鬼之力。
三人在青峰落地,隋淵在飛索銜接的暗處摸到機簧,咬牙一拉,整條索道自毀,四處崩裂。
“好啊!”
呂秋瞧見拍手稱道,他本就不是晉人,也不在乎繁文缛節,剛才雖然沒反水,但除了有知遇之恩的掌門,其他人也未見有多少感情,于是便趁機撺掇,“掌門,不若帶上那什麽令,還有那位什麽仙子,跟我們一塊兒走吧!”
隋淵在呂秋腦門上敲了一棒子,人誰無私心,後者被打得委屈,便噤聲了。隋淵看他這個樣子,也知是個善良的孩子,又覺得于心不忍。
“你們太不了解石雀兒了,此人奸猾,我一走,他必然不會戀戰,那大師拖得住他一時,但宵小走卒實在纏人,他拖不住一世。”隋淵把釣月鈎一收,目光掠過這青山峽谷,竟有幾分悲壯,“所以,真正的戰場絕不會在那裏。”
呂秋為人忠厚耿直,心思不怎麽複雜,聽不懂隋淵的言外之意,張口便問:“那在哪裏?”
然而隋淵并沒有給他解惑,反倒是姬洛抿唇,看向那幾個機關道設計的隘口。
不過姬洛仍有一惑,烏腳鎮乃是個小鎮,鎮上江湖人士雖多,但這大山綿延百裏,石雀兒哪來這麽多人手攻伐?
想到這裏,姬洛站在山風中手腳發寒,再憶起那大兇之卦,不由冷汗涔涔。
隋淵複又嘆息:“何況,你們知道何為提魂術?”
兩人擺首。
“但願你們永遠不知道……”隋淵神色淡漠,“我其實也是有私心的,我只想再見她一面,哪怕遠遠的……我這輩子因為一個人而将滿門置于危難,算不得英雄,只有魂歸于此,才能全我俠義。”
隋淵将手按在呂秋右肩,北派白門居于北方,一直同胡人斡旋,沒想到眼下,卻要将如此重任托付于他口中的胡人,“如今九死一生,呂秋,你是個純善的孩子,沒有兩族嫌隙,我将白門上下托付與你,若我不幸罹難,替我去一趟柳州,追根溯源那裏才是白門之心。”
他說完,招呂秋上前,将一封信給他,又令他俯身,在耳畔低訴了幾句。
姬洛背過身去不看不聽,望見主峰上火光驟然而起,想必今夜是一場惡鬥。
有隋淵作引,三人從青峰迅速下到山坳,山坳裏一面平湖,湖心有一座八角亭,一條彎曲廊道将它與湖邊屋舍相連。
姬洛走在最後,看隋淵出入的步子,心道:沒想到這小小一山谷,屋舍通路建造之時,竟然也依照了玄妙之法。
近了,三人聽見一陣風吹檐鈴之聲,轉頭瞧那小亭,忽見庭中有一道綽約的人影,但再仔細一看,那人的姿勢又頗為古怪,似乎是被人吊起。
隋淵關心則亂,足下一點,整個人掠水而入:“素儀!”
眨眼,幾道黑影從四面八方暴起,紛紛朝亭中圍攏,同隋淵纏鬥起來。
呂秋也要跟上,姬洛卻先一步将他拖住。
“小心!”
于此同時屋舍的側面傳來一道清朗的喊聲,站在原地的兩人這才發現,那邊亂石下有個人跌坐在地。
姬洛冷笑:“看來這鐵桶還真是破。”
作者有話要說: 說一句,本文不是章回小品,雖然每一塊令牌伴随而出的人物有重要次要之分,但是基本上是一條主線貫穿全文。
看文愉快,小可愛們,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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