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呂秋也知此時不宜走神,便将心中疑惑按捺下,全力助他:“石老兒,看你這五短身材,怕是眼神兒不大好,你的對手可在這兒,吃我一記‘太公溪釣’!”

石雀兒天生侏儒,最忌諱人諷他身材矮小。呂秋此話一出,石雀兒果然轉目怒瞪,用腹語斥道:“小子找死!”

然而,俗話說狡兔三窟,石雀兒為人實在奸詐,哪是一語得騙,只瞧他嘴中再吐一箭,竟然朝着姬洛的方向而去。這一手令旁人炸了鍋,方才瞧清他嘴裏居然含着兩支吹箭,箭筒經過改造,能連環發力。

見那吹箭發發追命,且上面塗抹的南疆毒物也相當難纏,姬洛立在崖上左右為難,幹脆兵行險着,用鈎索嵌在石崖上,向下一墜三丈,幾乎貼着那藏刀陣頂部。

釣月鈎另一端拴着高氏的腰,姬洛這飛身之下乍然瞧見她空洞無神的目上,有蟲子從肌膚下蠕動而過,他心下動了一念,向那連環機關借來飛針。

姬洛平日養花剪葉,也與蟲蛇打過不少交道,只瞧他素手拈來,“奪奪”兩聲,那針輕輕紮破肌膚,将那只蠱蟲釘住。

蠱蟲未死,人且暫活。

見他劍走偏鋒,施佛槿立刻出陣配合,獅吼再出,石雀兒想作笛音卻是不可,呂秋雖不是他對手,卻能将他纏得十分煩躁。

高氏因此得了幾分清明,驀然擡眼,愣愣望着姬洛朝她趕來。

可姬洛還是低估了提魂術的消耗,一開始石雀兒并不打算控制那麽多人,而是令人将那些負隅頑抗的村民捉來,若非這第二輪機關開啓,他未必要再度施蠱。

而高氏恰恰就在這被捉來的幾人之中,她識得這批南來江湖客,乍一看姬洛那張臉,再見滿地屍骨狼藉,腰間鐵索捆縛,她本心知肚明姬洛非是歹人,可不由得怨氣橫生無處發洩,生生将他與其他人打作一夥,不分是非渾罵一通。

“你這個喪門星!災星!自從你來了之後,這個家就沒安寧過!你要害死所有人才甘心嗎!你怎麽不去死!”高氏掩面涕泣。

姬洛雖是一愣,但他争分奪秒,只能将這些話過于耳後。人至身前,他尋着藏刀陣刀刃罅隙,立時向前伸手一抓:“夫人,我是來救你的!”

然而,呂母眼中卻寫滿狠毒,調頭一刀刺進他心口。

“小兒天真!蠱蟲與我同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被你輕易制服,豈非堕了老夫多年威名!”石雀兒一手撐着崖壁,一手拉住呂秋的釣月鈎,張口一咧,嘴中豁牙并着他猥瑣的笑容,十分讨打,“你們人單影只,也敢同老夫硬抗,果真稚子不知天高地厚!奉勸你們乖乖交出八風令,我還能留你們一條全屍!”

姬洛這才明白,姜還是老的辣,那石雀兒老奸巨猾,乃是故意誘他。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他本撈住了高氏的手腕,可那一刀帶來的危機感讓他本能将高氏踢開,高氏應聲而落,滾入藏刀陣瞬間被斬落成泥,然而那些罵聲仍不絕于耳。

一聲呼喚從姬洛背後傳來:“小洛兒!”

呂秋見姬洛中計擔心他的安危,又瞧大勢已去,不得已撤走,飛身趕來從後一把抱住姬洛。

瞧他支着手臂拼命去抓,呂秋眼中含淚,只當他救不了人而心有不甘:“小洛兒,跟我走!來不及了,我已經失去了雙親,不能再失去你!”

可畢竟是他為求自保而下意識将高氏踢開的啊。

風從指縫漏出,姬洛不敢看呂秋的眼睛,他捂着當胸的傷口,只覺心中一空。

施佛槿與燕琇也趕了過來,先瞧了一眼姬洛的傷,聽着機關“咯吱”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不由道:“範雎被構陷,十年後說秦王,殺魏齊,兩位施主當如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姬洛被施佛槿一語點醒,試圖仿效剛才亂石陣之法,再誘這石雀兒入陣,奈何這老頭聞風不動,柴米不進,只得作罷。

四人趁‘洛河鬼神道’拖延時機,紛紛退入湖畔小屋,那燕琇便是從此地暗道出來,輕易便帶他們走入其中。

這暗道乃依照山勢渾然天成,走過一截緩坡後,幾人轉入山腹,最窄處僅容一人,擡頭望如一線開天。

約莫行了一炷香的功夫,幾人走入燕琇提到的山中暗室,果然瞧見桌案紙筆齊全,別有情趣。然而到這裏,幾人卻沒了門路,燕琇帶人東轉西轉,卻以此為原點怎麽也走不出去。

燕琇帶着金瘡藥,姬洛稍稍包紮了一下傷口,靠在呂秋的背上,幽幽道:“不得不說‘洛河飛針’真乃奇人,處處小心,步步為營,這山間別有洞天,乃按時辰變換,一時半會我們想出去恐怕不易,不如稍事休息,靜待時機。”

此言一出,三人倒也不慌亂,一夜未眠未飲,燕琇随施佛槿四下尋一些吃食山泉,而呂秋則留下看護姬洛。

“秋哥……”姬洛聞言垂首喊了一聲,卻不知該從何開口。

呂秋背靠石壁,握着血跡殘存的釣月鈎,兩臂無力地枕在膝蓋上。山中窅然,将他的聲音拉得格外低沉:“原是我癡妄,只道你雖是鹌鹑,卻有鴻鹄之志,卻不想,你本就是鴻鹄。”

“我并未想瞞你。”姬洛以往怕他多想,可如今聽他此言,倒是誤會已成,不由急了。

呂秋淡淡瞧了他一眼,并未表現出喜怒,只是十分平靜地說:“小洛兒,你同我說句實話,你是不是也防備我是個胡人?”

姬洛苦笑,手上攥着衣擺,聽他字字錐心。

未等他答話,呂秋倒是自個兒搶白:“不愧是我的好弟弟,你且記着,以後行走江湖,也需得有防人之心,不可一片真心全抛……”

姬洛張口結舌,呂秋越是表現得渾不在意,他心裏越是難受。

呂秋繼續問:“此事姑且不談,你剛才的身法又是什麽來路?”

姬洛小聲道:“其實我也不知,只是我醒來後,腦中混沌,前程往事都丢了,只記着一些亂七八糟的典籍。這心法名為‘天演經極術’,乃是以諸天星辰無上變化為依據,勝在推演無窮。”

“天演經極術?”呂秋複述了一遍,擺首嘆息,“沒聽過。小洛兒,你就不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誰?也許你……”

姬洛突然打斷了他的話,盯着呂秋眼睛一字一句道:“秋哥,若沒來白門走這一遭,我未嘗不想一直在洛水邊住下去。你瞧我不過是芸芸衆生普通一人,知道不知道又有什麽差別呢?反倒是有人可依,有枝可栖,要來得實在一些。”

想起這兩年的寧靜時光,雖煩惱不疊,但大多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姬洛每日養花讀書,倒也安貧樂道。

可呂秋也非目光短淺之輩,他心知姬洛絕非凡子,于是心中多番思慮糾結,最後皺眉道:“你讓我好好想想。”

而另一邊燕琇逮住大和尚不放,兩人在山縫裏尋了些清泉,就近拿瓦石盛了些,一前一後往回走。

燕琇喋喋不休,時不時迸發出女子嬌俏的笑聲:“大和尚,為何獨獨就你有頭發?”

施佛槿道:“與人賭輸了,留的。”

“咦?”燕琇覺得十分新鮮,“我原以為和尚都清心寡欲,你怎麽還與人作賭?”

施佛槿久久未答,燕琇心中更覺好奇難耐,可瞧他面上略有戚容,想問又如鲠在喉。

恰巧兩人沿途路過一處空地,陽光從穹頂亂縫中漏下來,落在腳邊形成層層光斑,照見山中清溪潺潺。施佛槿臨光而站,雙手合十,驀然回首,只聽他話輕如風:“是不怎麽好,我不過是輸了頭發,他,卻輸了一生。”

“他?”

燕琇極為敏感,心中不由想:這個他是男是女?可與那發誓不武鬥有關?

兩人尋水歸來,見姬洛按着傷口起身正四下查看。

姬洛也瞧見了他倆,餘光瞥過,倒有幾分璧人之姿,不由側身回眸,暖了笑意:“約莫再等半柱香的功夫,待卯時三刻,這山中将有變換,我們趁那時出去。”

于是四人圍坐下來,各懷心思。

呂秋與施佛槿相對,從大和尚手中接過盛水的石瓦,今夜那些刺耳的話突然紛紛跳了出來在耳畔聒噪,再想起退走前的一幕幕,雙手不由一抖,臉色十分陰沉。

燕琇看看呂秋又看看施佛槿,心中一亂。不知這世上是否當真有心意相通,此刻衆人似乎都想到了一塊兒,登時無人臉色好看。

呂秋為人粗枝大葉,于是率先打破平靜。

他就着石瓦啜了一口水,咬牙切齒道:“都說衆生平等,可我卻覺着當今走馬亂世,人是連畜生都不如。小師父乃悲憫衆生之人,若今日不為這八風令,兩相對峙,你又作何決斷?我呂秋扪心自問一不行惡事,二素無晉胡成見,可那些晉人卻視我鄉民之命如豬狗,我亦恨不得啖之!”

“秋哥。”見呂秋激動不已,姬洛忙按住他,可他也是個晉人,心中莫不感慨。

燕琇則往大和尚身前挪了挪,她偏又是個鮮卑人,心中也尴尬不已。然而轉念仔細一想,分明是呂秋為那幾個爛人話語所惱,不想承施佛槿的情,自己又非要逞能,現在才心有埋怨,于是又咂舌相幫:“話可不是這麽說的……”

燕琇一激動便言不過腦,敵人還未追來,自己先站不住陣腳可還了得?

怕她失言令境況更糟,施佛槿在她肩上一點,搖頭示意。燕琇最聽他的話,立刻就閉口了。

呂秋心中又何嘗不知自己理虧,縱觀數十年間,五胡屠城屠族亦不在少數,可見苦的是無辜百姓。于是他雙手攥拳,眼中含淚,将臉轉向石壁,道:“對不住,呂某失言了,小師父和令師兄都是善人,呂某不該如此是非不分。”

施佛槿知他失去至親,心中自然有氣無處洩,倒是理解:“無妨,世間諸怨,想平息談何容易,立場不允,禮法不許,大義不讓,世人也不見得願意。”

呂秋見他說話不偏不倚,倒也心生欣賞,心中放下成見,随口談起天下:“九州傾頹,五族交戰,百姓何辜!既然我等同受此劫難,也算半個生死之交。”

施佛槿笑道:“若非早先八王擁兵,宗室中聩,你們不見得能禍亂中原。”

燕琇插不上話,便調頭同姬洛嘟囔:“這兩人真好笑,剛才還一副劍拔弩張的樣子,現在倒又莫名其妙謙讓起來。”

“這不是謙讓,而是事實。”姬洛道,“只不過天下敢痛陳時弊的人并不多,多的是一葉障目,難怪河清難俟。”

看他人小體弱,言談卻像個看慣世事的朽朽老人,燕琇忍不住推搡一把,笑嗔道:“小兄弟年齡幾何?看你這樣子比我還小,可曾出過洛水?天下之大,九州廣袤,你又知道些什麽,就敢大放厥詞?”

姬洛不同她辯論,倒不是因為性子寡淡,而是那刻他心裏驀然起了一念:這泱泱華夏九州,興許我還真從未見過。

四人言談正爽,突然聽見山上有崩石之聲,饒是那石雀兒在屋中翻找無蹤,心中發恨,一把火把屋舍給燒了,寸土寸泥翻找,掘地三尺也要挖人出來。

他這樣一找,尋到那暗道是遲早的事。

“諸位跟緊我!”休憩了一會,姬洛傷勢無大礙,引着衆人在山腹石洞裏穿行,等逃出生天,人已到了白門山麓的另一面。

望見日頭高懸,幾人紛紛回頭,施佛槿忽然臉色大變,朝主峰躬身道:“阿彌陀佛!善惡寂滅,涅槃輪回,師兄他……他……他圓寂了!”

“什麽?”

三人聞言,見高天有一線飛虹掠過,白日竟生膽寒。

施佛槿略一沉吟,立刻招呼幾人下山:“明什師兄功法強我數倍,昨夜本以為有他坐鎮白門,能保全一二,如今看來這石雀兒不過是過河卒子,此地藏龍卧虎,另有高人坐鎮!”

衆人相視苦笑:若真是別有陰謀,暗流湧動之下那白門不過牽頭,只怕自己已在局中!

果然,三人稍作喬裝下山混入官道,果然撞見有路人飛報:“不得了了,白門……白門上下被滅,十裏……十裏血流成河!”

作者有話要說:  修改有話說的bug

dwang dwang dwang

科普小貼士:大和尚口中範雎說秦王的典故乃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原型。小可愛感興趣可以瞅瞅。

故事剛剛開始,各位看官稍安勿躁哈

求吐槽,求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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