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情定

白霧袅袅, 水聲嘩嘩，這裏是墨九淵在魔宮裏的專用浴池。

說是浴池，其實和一個天然溫泉池沒什麽兩樣, 身為最怕水的虎, 墨九淵幾乎從不踏足這裏半步。

雖說凡間也有虎會偶爾戲水，但那是為了避暑降溫, 若是歲寒深冬，沒有哪只虎會随便入水, 更別談修為深厚寒暑不侵的魔帝陛下了。

浴池是用魔界的特色——一種黑色之中閃着金色的冰涼玉石徹成的, 魔族管它叫魔金石, 是一種上好的煉器材料，防禦能力可以承受魔君修為全力一擊，那麽一小塊就要幾十萬上品魔石來換, 這裏直接整片浴池都是用的魔金石鑄造，還真是奢侈。

不過這不關他什麽事。

重衍赤着身子懶洋洋靠在浴池池壁上，因為泡了藥材而有些乳白的池水只漫到他胸口之處，露出一段修長精致的鎖骨, 皮膚如玉一般白皙瑩潤，也不知是不是池水的原因，那幾乎發着微光一般的瑩潤之上竟然帶一點微微的淡粉, 露出的肩臂肌理緊致流暢，每一條弧度都極為利落，有股兵器獨有的殺伐果斷，又透着點孤高清冷的感覺, 那半垂着的眼眸朝這邊懶懶的一擡，整個人頓時就從泡在水裏悠閑睡覺的人變成了戰場上兇悍沖殺的染血長劍，那不經意間洩露的殺氣，頓時刺的不遠處擡爪朝水裏試探的黑貓一個站立不穩，“撲通”一聲就栽進了水裏。

“喵嗷嗷嗷！”

凄慘的貓叫聲伴随着水花翻湧的“嘩啦”聲頓時響徹整片浴池，幸好這裏是一座專門用來洗浴的宮殿，不是露天之地，聲音不會傳到外面，不然叫人聽到了，保不準還以為是在謀殺貓命。

重衍懶洋洋靠在池壁上，一手撐在池壁邊上，手指扶在下颌處饒有興致的看着這一幕貓戲水，臉上并沒有任何擔憂的情緒。

堂堂魔帝之境的修為，會被淹死才是奇葩了，不過害怕自己的毛被水弄濕而已。

作為一只很有潔癖的貓，在寒暑不侵施個除塵術就可以把身體完全清理幹淨的情況下，這一輩子都不想靠近有水的地方！

奈何……它答應了給逗貓棒洗澡……

某只貓發現裝可憐半天都沒用，只能無奈的催動魔息控制水波，把它給放到水面上。

小黑貓戰戰兢兢的四爪踏在水面之上，用魔息烘幹身上濕漉漉的水珠，全身微微發着抖，頗有些膽顫心驚。

它很心虛。

一方面是自己不顧場合打架把人家房子給拆了，結果好死不死不小心把逗貓棒給埋廢墟底下了，逗貓棒很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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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任誰發現自己突然莫名其妙被埋了還把身上弄得髒兮兮，都不會很高興的。

另一方面是……

它剛剛腦袋一懵就向逗貓棒求愛了，措手不及的情況弄得它整只貓都快燒成只紅燒貓了，石頭一樣僵在那裏半響不會動，幸好有毛擋着看不清它的情緒，它在那又緊張又期待又忐忑又驚悚的呆了半響，愣是沒從逗貓棒臉上看出一點痕跡。

……灰塵擋住了看不到！

然後逗貓棒就面無表情的走了，沒拒絕也沒答應沒說一句話的走了！

哦，不對，他說了一句話，就是問了問墨九淵浴池往哪裏走……

墨君冥僵在原地眼睜睜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一座宮殿之後，整只虎都不會動了。

墨九淵擡起一只爪子在它背上拍了拍，安慰：“至少他沒拒絕你，還是有希望的！”

墨君冥尾巴一翹，“啪”一聲打在墨九淵看好戲的臉上，把只大虎疼得“嗷”一聲吼出來，墨君冥看也不看它，僵着身子站起來，前後爪幾乎同步的往重衍的方向追了過去。

把身形變成貓大小，到了所謂的浴池裏，剛剛一轉進隔擋的屏風，隔着袅袅水霧，就看到了赤着身子泡在池子裏的重衍。

它眼睛一亮，還沒來得及流口水，就被重衍接下來一句話給震得什麽銷魂心思都沒了。

“下水，幫我洗澡。”

某只黑貓瞬間苦了臉——下下下下……下水？

下水就是要濕毛，濕毛就是很難受，很難受就是……總之就是很難受很不舒服！

它伸出一只小小的爪子，在水面上撥啊撥，蕩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就這麽撥了好半響也沒下去水裏，直至重衍不耐煩的一擡眼瞥過來，頓時激靈靈一個冷顫，爪下一滑，“噗通”一聲就摔了下去。

掙紮半響好不容易浮到水面上，他有些心驚膽顫的看着前邊面無表情泡澡的人。

逗貓棒聽到了他的求愛，會不會拒絕？

他會不會覺得自己很得寸進尺，在他身邊被照顧了這麽多年，還妄想得到他這個人？

可是它真的很喜歡逗貓棒啊，不僅是貓天性上對逗貓棒的執着，雖然也有一部分這個原因，可更大的原因卻是被重衍這個人所吸引。

這個人初一見面就被自己當成逗貓棒玩弄了半天，它沒有像其它劍一樣很粗暴很屈辱的追殺它，甚至還把鋒利的劍鋒用靈氣包裹起來，就像是怕傷到它一樣，接下來又救下了被墨九淵一掌拍到柱子前的自己，若是沒有他，估計它早就沒命了。

接下來它又把自己帶離了那危機重重的魔界，更是救了因菩提樹差點沒命的父母，從頭到尾，他從未和自己提過任何要求，甚至連坐騎這件事，都是它自己争着搶着要去做的，它幾乎沒幫過他什麽忙，但他卻從未曾介意過什麽，還一直将自己帶在身邊，悉心照顧。

他很溫柔，在它眼裏，逗貓棒是最美最好看的，那份最初的感動依戀，經人提醒逐漸轉變成心動，又在這九十年的沉澱裏醞釀得越發濃郁深沉，就像一壇被封存的陳釀，時間過得越久，那酒香越是濃烈醇厚，越讓人沉迷其中無法自拔。

它在那忐忑不安的站了半響，炸成個長條刺猬的尾巴帶着點憂慮的甩來甩去，半響終于試探着邁開一步，見重衍沒什麽動作，心下略微一松，咬了咬牙，心一橫，幹脆以着一種奔赴戰場的氣勢，昂首挺胸往前走去，就像一只開屏的孔雀，拼命向伴侶展示着自己最美麗的一面。

問題是一只黑貓……又能美到哪裏去？

尤其還是這剛剛才從白色變成的黑色，在某人眼裏看着可是礙眼極了。

某只喵完全沒看到自家逗貓棒不斷抽搐的眼角，自以為很有氣勢的停在重衍面前，幽藍色的瞳孔豎成一條細線，長長的尾巴翹得高高的，四爪有力的站在水面上，爪尖蹬出，鋒銳的利爪閃出一道懾人寒芒，整只喵就像是只巡視自己領地的君王，若是此刻有雌貓在一邊看着，估計就要尖叫出聲，迫不及待以身相許了。

然而……也只是貓而已。

它決定了！

某只黑乎乎的喵暗暗的想着：不管逗貓棒答不答應，它喵生就綁在他身上了，若是答應自然是皆大歡喜，若是不答應，它就把他綁到魔界做自己的魔後，一輩子都不讓他離開！

……可惜有賊心沒賊膽。

好吧，若是不答應，它就一直待他身邊，直到他答應為止，不論如何，他是不可能離開逗貓棒的！

如此想着，它多少有了點信心，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驟然開口：“逗貓棒我喜歡你我想一輩子都和你在一起做道侶一生一世不離不棄不不不是生生世世只要我活着我就絕對不背棄你死了也會爬到你身邊絕對絕對不會離開你你你你你你答應我嗎？”

話一出口它就驀然頓住了呼吸。

糟糕！太過緊張一口氣說完忘記停頓了，到最後都邏輯全亂結巴了起來！

什麽叫死了也會爬到你身邊！死了就沒意識了怎麽會爬的！逗貓棒不會被吓到吧？

它有心想解釋，卻發現太過緊張，嘴巴都無法張開了，只得睜大眼睛屏住呼吸忐忑不安的等待了半響，臉頰邊的胡須不明顯的微微顫動，心髒跳動的速度前所未有的激烈，全身血液瘋狂流動，強烈的沖擊感鼓噪得耳膜都在隆隆作響，整個腦袋一片空白幾乎無法做出什麽反應。

重衍沉在水裏靜靜看着它，那雙銀藍色的眼睛微微的眯起，眸底淺淡的藍色正在往深邃的幽藍逐漸凝聚，面無表情的臉上看不出什麽神色，唯有那雙微垂的長長眼睫，輕輕的，極不明顯的顫動着，證明着他內心正在急劇的思索着什麽。

會……會拒絕嗎？

黑貓整個身體都緊繃起來，那眼裏濃得快要溢出來的期待和驚懼交雜出現，仿佛只要對面的人說一句拒絕的話，它瞬間就能崩潰。

就在它忐忑不安的等待之中，重衍那淡色的嘴唇微微動了一下，緩緩的張開了，極輕極淡的聲音随之響起：“花呢？”

黑貓一懵，有點反應不過來——花？什麽花？

重衍低眉看着它，眼裏漸漸出現一絲笑意，“你和我求愛，就這麽空手過來嗎？沒有價值連城的寶物，至少也要有朵花嗎？”

随即他仰起頭想了想，“算了，花是女人喜歡的東西，其它東西對劍也沒什麽用，你讓我拔一簇貓毛算定情信物吧。”

說罷，他直接伸出手，在還發愣沒反應過來的黑貓身上摸了一把，一小簇黑毛直接被指尖鋒利的劍氣給削斷了，脫離本體的黑毛瞬間變長變粗，眨眼就握了重衍滿滿一手，長度都可以和人的長發相提并論了。

他輕輕蹙了下眉，有些嫌棄，“雖然是黑的，不過聊勝于無，勉強湊合了。”

他拿靈氣綁在一起，另一手掌心一道淡藍光芒閃過，一顆銀藍色的石頭便出現在他手中。

他看着那顆石頭，目光之中有些微的惆悵和不舍，“這是我本體天星石的碎片，鑄造劍身剩下來的，三界也就只有這麽一小塊天星石了，足以和菩提樹的品階相提并論，一把黑毛換一顆神石，也算便宜你了。”

黑貓瞪着眼睛看看他右手上握的一大把黑毛，再看看他左手上捧着的一塊石頭，僵着脖子一寸一寸的扭過頭去，看着屁屁周圍一大片光禿禿的肉色……

眼一翻，噗嚕嚕直接沉入了水裏。

我不介意你拿我的毛當定情信物，但我絕對介意你拿我屁屁周圍的毛當定情信物！

逗貓棒你絕對是故意的，故意的是吧！

你讓我以後怎麽化形穿衣服？

我我我……我不要穿一件露着屁屁的衣服，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