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元幼祺抵達濟南郡王府的時候,除了太子夫婦,衆皇子、宗室、貴戚等客人皆都到齊了。

主人夫婦尚未來得及迎出來呢,元承宣倒搶先跑出來迎接元幼祺了。

“老九,你遲到了!”元承宣大喇喇地攬過了元幼祺的肩膀,一副哥倆兒好的架勢。

相比之下,元幼祺的表情可比他鎮靜得多。她神情平靜地“嗯”了一聲,問道:“太子哥哥和三哥都到了?”

“太子自然是壓軸的啊!”元承宣說着,繼而鼻孔中哼了一聲,“湊熱鬧的事兒,你啥時候見老三落後過?”

“老七,你說我什麽呢!”一把子涼森森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元承宣聞聲,眼角挑了挑,向那聲音的主人道:“哼!小弟能說什麽?自然是說三哥的好話兒了!”

說話的,正是皇三子琅琊郡王元承柏。他與元承宣素來不睦,兩個人随時随地地起争執,也不是什麽新鮮事了。

“三哥!”元幼祺循着禮數,向元承柏行了禮。

元承柏微微一笑,道:“幾日不見,九弟又長個子了!”

元幼祺亦是客套道:“不知令懿妹妹的病,可大好了?”

元承柏聽對方提及自已那個剛出生不久便極得寵的同母胞妹,臉色僵了僵,以笑遮掩,道:“已經大好了。勞九弟挂心!”

鳳儀宮與翠微軒素無交集。非說有交集的話,那也是曾經的丁婕妤,新晉的丁令妃每每觸鳳儀宮的黴頭。

雖是如此,對于那個剛出生的小妹妹元令懿,元幼祺還是極喜歡的。

緊接着,便有腦子伶俐的宗室、貴戚等迎了出來。

元幼祺是魏帝最寵愛的皇子,這件事朝堂內外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樣一個炙手可熱的人物,加上其背後的韋家的勢力,多得是各存心思者着意攀附。

元幼祺于是與他們彼此厮見了,一同入內。

元承宣依舊挨着她走着,斜了一眼不遠處臉色頗不好看的元承柏,壓低聲音道:“嘿!老三活了二十五年,都沒得父皇半點兒的在意。小妹妹剛降生才幾個月,就得了父皇這樣多的照拂和恩寵……哈哈!你瞧老三那張臉,綠得可以!”

元幼祺嘴角微抽,心道七哥你也忒幼稚了些吧?

她面上卻不動聲色,道:“三嫂也來了吧?”

元承宣睨了她一眼,直覺她心情似乎不大好,順着她的話頭兒道:“自然來了啊!待會兒太子哥哥和嫂嫂也一同來的……”

他說着,意味深長地道:“兄弟幾個,可都是有家室的了!只差你了,老九!”

元幼祺正被戳中了心事,之前在鳳鳴樓從風柔口中聽到的母妃的傳話登時翻了上來。她木着一張臉,只覺得什麽好心情此刻都蕩然無存了。

太子和太子妃未到,衆人亦不敢開席,遂各自敘話。

元幼祺見過了四哥四嫂,命唐喜呈上了賀禮,又抱着元淳逗弄了一會兒。兄弟間說了會兒客套話,便再沒有什麽可多說的了。

她與她的這位四哥實在是沒什麽太多可聊的共同語言。

元承平亦覺得氣氛尴尬,呵呵笑道:“太子哥哥還未到,九弟喜歡熱鬧,便在我這園子中逛上一逛吧,如何?”

他突的露齒一笑,道:“後花園中諸位女眷閑坐着聊天呢,我與三哥和七弟都是有家室的了……”

言外之意,有家室的人,不好跟女眷們一處湊,他不能陪着元幼祺逛後花園了。

元幼祺聽了他的話頭兒,便知道他這也是要幫自己牽紅線的意思,臉色便有些白:為什麽所有的人,都恨不得她快點兒再快點兒娶了媳婦兒?卻從不問問她,究竟想娶誰?

她自幼被韋賢妃教養得極好,尤其是這份真意不外露的不動聲色功夫,更是被韋賢妃着力培養。在顧蘅面前她會失态,在鳳儀宮她會流露幾分真實的模樣,在鳳鳴樓她會偶爾撒脾氣,那是因為她在心底裏信任顧蘅,信任母妃,以及信任風柔。但是,對待旁人,她臉上的面具從來遮得嚴實。

“多謝四哥好意,小弟這便去瞧上一瞧,”元幼祺于是笑道,“聽說四哥前兒請了工匠新布置了園子,小弟還真是挺好奇的。”

元承平聞言,也很高興,遂喚來了貼身信任的宦侍,吩咐他“好生跟着九爺”“用心伺候着”雲雲。

一衆女眷,由濟南郡王妃丁氏引着,在後花園中喝茶聊天瞧風景。

元幼祺剛饒過一道回廊,便遠遠地聽到了女子的談笑聲聲。她腳步一頓,有些遲疑了。

那在前方帶路的年輕宦侍是個極有眼色的,見狀,忙賠笑道:“是咱們王妃,和衆位親眷家的堂客,皆是九爺您熟識的。”

言下之意,并沒有什麽男女妨礙的。

元幼祺微微點頭,又邁步朝裏走去。

元承柏之妻扈氏,是個眼尖嘴利的,她一眼瞥見遠遠走來的元幼祺的身影,“撲哧”先笑了:“瞧咱們家老九!這身衣裳,倒像是個新郎官兒似的!”

她這麽一嗓子既出,左近的女眷皆将目光聚集了來,投注在了元幼祺的身上。

元幼祺登時鬧了個大紅臉。

因着今日慶賀元淳周歲,是件喜慶事,她特意穿了一件簇新的緋紅袍子,上繡着流雲暗金紋,襯上她俊秀的五官、挺拔的身形,赫然便是谪仙童子一般的翩翩美少年。

見她這副模樣,已經有尚未出閣的幾位年輕貴女不由得抿了唇,紅了臉,斂下眉去。

“三嫂說笑!”元幼祺尴尬道。

元承平之妻,出于丁氏一族。丁家擅長出宰輔,家教極好,丁氏自然也是個端方內斂的,見此情景,忙笑道:“九弟難得過府來,便請随意些吧!”

元幼祺臉上的熱氣方散了些,拱手道:“多謝四嫂!”

她既為男子,就沒有混在女眷堆裏的道理,原本想着應付兩句就撤開的,卻不料扈氏不是個省心的。

扈氏滑了一眼不遠處撚着一朵牡丹垂眸不語的齊家小妹齊菀,掩唇嬉笑道:“齊三姑娘今兒穿得好,和咱們家老九倒像是……”

她以帕掩唇,不再說下去了。

衆人聞言,目光皆又集中到了齊菀的身上。但見她穿着妃色羅裙,上繡着鵲躍枝頭的花紋,與元幼祺的緋袍豈不像是一對兒的?

素來女人家最喜歡讨論這種事的,眼前現成的話頭兒,一衆女子湊在一處,怎會不叽叽喳喳地聊起來?

此情此景,被牽出這話題來,有人已經或是目光複雜,或是偷偷摸摸地來回打量着元幼祺與齊菀了。更有甚者,聽了扈氏的話,已是忍不住竊笑起來。

饒是齊菀大家閨秀修養不俗,也禁不住這樣的調侃。她的臉羞成了一塊紅布,連帶瓷白的脖頸都通紅了。她求助地看了幾眼自家長姐齊萱,又忍不住偷眼去看元幼祺的反應。

齊萱同元承宣堪稱夫妻一體,也極厭惡元承柏夫妻二人。她已經敏銳地察覺到扈氏此舉是沖着自己和元承宣來的。

她素來對幼妹好,怎會任由幼妹清名被染還坐視不理?

可是,不待她開口呢,元幼祺卻先道:“三嫂玩笑了!三嫂沒聽說過‘少年愛顏色’嗎?三嫂少年時,想來也與弟及在場的諸位一般,喜歡鮮亮顏色的衣衫吧?”

扈氏一張笑臉登時冷了下來。元幼祺此語無疑在寒碜她年紀大了,撐不起鮮亮衣衫,更不懂得少年人的心思。

她其實如今不過才二十出頭,這種話怎麽能不讓她生氣?

她正想發作,元幼祺卻朝着衆人拱了拱手,道:“諸位随喜,小王暫且告辭了!”

說罷,帶着那名年輕宦侍以及唐喜,朝庭院深處揚長而去。

扈氏本是調侃老九,順帶着羞一羞齊家姐妹的,卻不料竟被個平時素無交集的老九給寒碜到了。

她白着臉,半晌緩不過神來,只覺得一口氣憋在心口,出不來也下不去。

眼見元幼祺就這麽走了,扈氏幹瞪了眼,旁的女眷多多少少都從這叔嫂二人的對話中品出了些別樣的意味。天家事從來無小事,誰也不願做那被牽連進去的倒黴蟲,連反應最慢的,這會兒都各自尋找同自己親近的,各自聊天閑逛躲自在去了。

唯有齊菀,凝着元幼祺遠去的方向,只覺得元幼祺方才那一番話,着實暖心得厲害。

她并不知道元幼祺今日因着風柔之事心情很是不好,才意外地頂撞了自己的三嫂,她竟是想到了另一個方向去——

她以為,元幼祺在為她出頭打抱不平。

于是,她再也做不到安安分分地陪在長姐齊萱的身旁,心神不屬地朝着庭院深處瞧了許多眼之後,咬唇不語。

半晌,她終是橫下了一顆心,低聲對齊萱說了句什麽,便不管齊萱作何反應,帶着自己的貼身侍女去追尋元幼祺了。

扈氏見那道妃色身影急急地離開,也頗感意外。繼而冷哼一聲,深覺自己簡直諸葛在世一般英明而有預見:這齊家的三姑娘果然是個不知羞的!

她的目光又掃向來不及阻住幼妹而面露焦急神色,掩都掩不住的齊萱,登時心情大好,心道果然姐妹倆一個德行!

老七未來的妻妹惹了麻煩,那就等同于老七惹了麻煩,扈氏很是解氣,下巴微揚,哼道:“看吧!我就知道!齊三姑娘就是為了老九才穿成樣的!瞧這副迫不及待的勁兒!”

她這番話,其實是對着一旁的丁氏說的。

眼前的情形,以及扈氏的話,丁氏哪一樣都沒落下。不過,她假裝沒看到,也沒聽到,擰過臉去,熱情招呼着某位宗室女眷。

作者有話要說: 女眷們各自的态度,其實就是各自當家人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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