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将顧蘅的鸾車接入宮中, 元幼祺便離開去了鳳儀宮。

餘下的儀禮自有有司安排, 她沒的守在那裏看得刺目紮心。

對于她此時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韋賢妃頗覺意外。

“孩兒剛迎了昭妃入宮, 便給母妃問安來了。”元幼祺依着韋賢妃坐下。

早有侍女端上她喜歡的茶水點心來。

韋賢妃打量着她,沒看出有什麽特別的情緒來。

“還順利吧?”韋賢妃問道。

“嗯, 都還好。”元幼祺答道。

在自己母妃的宮中,她也不須客套, 遂對着茶水點心大嚼大咽起來。

“慢些個, 多的是呢!”韋賢妃疼愛地輕撫她後背, 嗔道,“你這是幾頓沒吃了?”

元幼祺聞言, 手上的動作一滞。

她确是幾頓都沒好生吃東西了。沒見到顧蘅之前, 思之念之挂之,想象着她可能被那毒折磨成什麽樣子;當真見着了,卻是唇紅齒白, 氣色極好,簡直比素日裏見到的時候還要康健。真不知是她對自己下的毒分量太小, 還是太醫院的老頭子們妙手高超。

不過, 若是前者, 下得分量小,必定不會引起父皇的重視,又怎麽實現她盡快入宮的打算?

哎!她又為什麽要盡快入宮呢?

想不明白,完全沒有頭緒。

總之一點,阿蘅現在身體很好, 這便夠了。至于其他的……

元幼祺大口吞下一枚小巧的點心,恨恨地咀嚼着。唯有如此,她才能暫且忘記那些可怖的事。比如,今夜,父皇将會對顧蘅做些什麽。

她這副模樣,讓韋賢妃看得更覺心疼。

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脾氣秉性、心中所想,她最是清楚不過。

摸了摸元幼祺的腦袋,韋賢妃柔聲道:“沾了半日的塵土,去後面沐浴一下吧。”

元幼祺卻輕輕搖了搖頭,“不了。孩兒一會兒回府,再洗吧。”

韋賢妃啞然。

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了。

顧蘅今日初入宮,元幼祺對她曾經又是那樣……怎麽可能不纏煩着自己賴在鳳儀宮呢?

誰都是打年輕時候過來的,自己心愛的女子,今夜可能躺上自己父親的床,這該是怎樣的折磨?

寶祥她才十六歲啊!她若是不在意,那日怎麽會在聽到自己所說的皇帝已“不能人道”的時候,那般欣喜難掩呢?

“那便好生回府去,讓風柔服侍你好生沐浴了,再好生睡個飽覺。”韋賢妃按下心中的詫異和早準備好的一肚子規勸。

自己的孩兒識得大體,懂得何為輕重緩急,這是好事,自己不能再多說什麽不合時宜的揭開她的痛處。

元幼祺聽到風柔被提了出來,還是與服侍什麽的有關的話題,臉旁紅了紅,小聲道:“孩兒自己可以的。”

韋賢妃笑笑,也不反駁。

在她的心裏,始終認為,風柔是比顧蘅适合元幼祺百倍的女子。

容貌自是配得上的;性格該爽利的時候絕不拖泥帶水,該體貼的時候又溫柔到了十分;有頭腦,還會武功;最最重要的,愛寶祥至深……除了出身差些,旁的幾乎挑不出毛病來。

可唯有這樣知根知底、沒有旁的依傍的出身,才是最讓人放心的啊!

韋賢妃實在不懂,放着眼前這麽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她的孩兒又何必舍近求遠?

元幼祺帶了唐喜,悻悻地離開了鳳儀宮。

她快步朝着南宮門的方向疾行,生怕自己慢上半步,就會忍不住折回身,跑去禁宮東北的燕來宮。

那裏,今夜,将是她的父皇留宿的地方。

而那裏,還有顧蘅……

縱是知道父皇不能人道又如何?阿蘅一個弱女子,父皇對她做什麽,不都是手到擒來?

那樣的人,連殺人奪妻這種醜事都做得出來,鬼曉得,他今夜會對阿蘅做出什麽來!

誰說的,不能人道,便不能做別的!

元幼祺尚未意識到,她已經将她的父皇歸入了卑鄙小人的行列之中。

“翩翩新來燕,雙雙入我廬……呵呵!真是好詩好地方!”元幼祺低喃苦笑,雙腿若灌鉛般沉重。

她難道就這麽出宮去,任由阿蘅與他……

“爺,您說什麽?”唐喜聽到她的喃聲,以為她有什麽吩咐。

這麽一聲,将元幼祺搖擺的神魂拖拽回了原位。

“沒什麽。”她疲憊地搖手。

一朝任性能如何?還不是逞了匹夫之勇,到頭來鏡花水月一場空?

她要的,與顧蘅的未來,絕不是這樣的!

“快走!快走!一會兒趕不上府中的晚膳了!”元幼祺大聲道。

唐喜嘴角微抽,心道您開玩笑呢嗎?哪頓晚膳,王妃主子不是巴巴兒地等着您回去再用的?

主仆二人正急急走着,冷不防迎面一人。

“吳王殿下!”來人頂盔掼甲,腰懸長劍,身形高大英挺,抱拳行禮行得一絲不茍。

元幼祺一頓,看清來人後,忙笑着回禮道:“想不到在這裏遇到了舅舅。”

韋舟揚一貫地肅然認真:“臣今日當值,遠遠看到殿下,便過來相見了。”

接着,他又道:“國禮為先,請殿下喚臣職位吧!”

此處是禁宮,韋舟揚此刻是負責禁宮安全的臣子。元幼祺知道他是忠直之人,也不想被那起子言官抓了把柄去,遂從善如流,笑道:“韋将軍得有理,是小王唐突了。”

韋舟揚忙道:“殿下客氣!殿下是要出宮嗎?”

“正是。”元幼祺答道。

“臣送殿下出宮。”

“如此甚好。”

二人同行,唐喜随在後面。韋舟揚卻始終落後元幼祺半步,甚是恭敬。

元幼祺暗暗點頭贊嘆。

口中道:“京中不似邊關,韋将軍可還習慣?”

韋舟揚道:“一切都好。能日日得見父母、妻子、兒女,臣很滿足。”

嗯,這樣的回答很好。元幼祺默道。

她很喜歡這樣極具人情味的答案。韋舟揚沒有說什麽“盡忠報國”,什麽“護衛禁宮是臣的榮幸”之類的敘話,而是提到了家中的親人,足可見,他是一個重情義的漢子。

元幼祺于是感慨道:“親情總是最讓人牽挂的……說來慚愧,小王已經有些時日未去拜見外祖父外祖母了!臻表妹近來的字習得如何了?還有致表哥,從軍已有兩月了吧?可還适應軍中的生活?”

韋舟揚有一子一女。長子韋致,現已從軍;次女韋臻。

聽到吳王提及自己的女兒,韋舟揚微顯尴尬,暗怪自己多年來只顧着邊關軍事,忽視了對女兒的教育。

想到自己的女兒……韋舟揚便覺得是債。他寧可吳王一輩子都不要去他家中拜訪才好。

“家中一切都好,多謝殿下挂念。”他回答得很籠統。

元幼祺知道他性子簡豪,笑笑,只撿着些軍中閑話聊着。

元幼祺帶着唐喜,兩騎回到吳王府。

如每日一般,她剛一步入府門,風柔便帶着從人迎了出來。

“殿下辛苦了!”她如所有的好妻子一樣,溫柔又恭順。

元幼祺對她,其實心裏也是有愧的。因為愧意,她難得地上前一步,攜了風柔的手,道:“有下人們侍奉呢,不必每日都迎接出來。”

風柔被她牽着手,一雙鳳目都忍不住流連于她的臉龐,铮铮地放射出別樣的光芒。

“妾身喜歡這樣,每日盼着殿下回府,看着殿下回府。”她說到最後,音聲中已經不自覺地流露出旖旎來了。

元幼祺愕然。她本是愧疚于風柔的,卻不料一時的心軟換來了這樣的結果。

這手牽的,還真是牽也不是,撤也不是。

夜幕降臨。

元幼祺沐浴畢,換了家居的衣衫,立在窗前,默默地出神。

半晌。風柔亦沐浴畢,換了寝衣,緩緩地走到了元幼祺的身後,怔怔地凝着她的背影。

她看夜色,她便放肆目光,看着她的背影。

元幼祺被她盯得不大自在,僵立着,也沒有了出神的心思,回首淡道:“夜深了,安歇吧。”

風柔卻站着沒動,輕問道:“殿下今日,迎昭妃娘娘入宮,一切都還順利嗎?”

被按壓了幾個時辰的心思,突的被這麽撩撥了起來,元幼祺心中頓覺焦躁。

“還好。”她強壓着想要爆發的沖動,幽幽道。

昭妃娘娘的口脂,滋味如何?

這樣的問題,在風柔的口中旋了幾個轉,又被她強自吞咽了下去,更覺黯然神傷。

元幼祺每日的用物,都是風柔親自打理的。之前換下來的錦袍領襟上半個指甲大小的口脂,還是被風柔發現了。

這樣的細節,連韋賢妃都沒有注意到,卻被風柔發現。所以啊,情敵的目光,才是最犀利的。

風柔很篤定,那痕跡是口脂被蹭落的殘記。那口脂的顏色、氣味是官用的上好材料淘制的,不是尋常女子能夠用得起的。

風柔也不相信,以元幼祺的性子,會允許除了顧蘅之外的女子,同自己這般親近。

而那口脂蹭落的位置……

風柔咬唇,唇被咬得沒了血色。

她能夠想象得出,元幼祺至少是與顧蘅緊緊摟抱在一處,才會造成顧蘅唇上的口脂跌落在那處。

甚至,兩個人可能做過更加親密的事,比如……親吻。

風柔的心,被嫉妒與無助燒得滾燙。

她覺得,站在自己面前的元幼祺,竟是離自己那樣遙遠。

而遠在宮中的顧蘅,才是元幼祺真正的牽挂所在。

咫尺,天涯,孰近?孰遠?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日更的我~

特意查了一下啥叫“泰——日——天”(掩面

同樣都是狗狗,難道小元就不能像可愛又溫順的嗎?比如金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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