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遺失的美好

秀賢又開始常常出國，一出國，就會三四天不回家。一個人在家的辛貝買了一整套的油畫工具回來。太陽出來的時候，她會搬着畫板，去露臺上，開始構思一幅很大很大的畫。

畫得累了，她就蹲在盆栽旁發呆，繡球花的樹苗也許是缺氧，顯得蔫蔫的，她從來沒有忘記給它們澆水。

秀賢從泰國回來時，辛貝正用小魚網從大魚缸裏撈一只已經僵硬了的藍蝶尾屍體。這些生命太過脆弱，原本十只，如今只剩下孤孤單單的兩只了。

秀賢說，要帶着辛貝去見延世大學舞臺劇社團的朋友，辛貝蹙眉，猶豫不決地說，“還是不要了吧！你去就好。”她還是擔心戀情暴露。

秀賢摟着辛貝的腰，溫柔地說，“他們都是很好的朋友，不會做那種無聊的事！一切順其自然吧！我們不在媒體前公開，但以其他形式讓人發現，也是好辦法。我不想等到有一天，連我們的寶寶出來了，才曝光戀情，到時候，才會掀起更大的風浪。你說呢？”

以往的聚會都是宋慧琳組織的，現在的她，已為人母，沒有這樣的精力去做這些事。作為富豪家庭，她原本不用這麽辛苦帶孩子，但現在，兒子是她人生最大的精神寄托，她願意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兒子身上。

聚會的地點是在一艘豪華的大游艇上。組織聚會的朋友，在餐廳的牆壁上用繩子拉過，懸挂起一整排舊照片，那都是他們在舞臺劇社團時的各種舞臺照和生活照，每一張都彌足珍貴。而其中好幾張，都是慧琳挽着秀賢的胳膊，十分親密和諧的樣子。其中有一張，慧琳站在秀賢身後的椅子上，緊緊摟着秀賢的脖子，他們的臉貼得很近，那是兩張笑得很燦爛很青春的臉。

前來聚會的人來了八九個，當秀賢牽着辛貝的手姍姍來遲時，所有人都愣住了。辛貝的出現，還是給宋慧琳帶來很大的打擊。

但氣氛很快就溶解了，秀賢肯對他們坦白，是對他們的信任，這已經讓他們感到很欣慰了。秀賢和辛貝似乎成了聚會的主角，大家都對他們的戀情充滿好奇。

“你們是假戲真做啊？”

“保密工作做得這麽好？”

“我還聽說Smilebaby失蹤了，原來是被你拐跑了啊！”

“……”

大家都玩得甚歡，唯獨宋慧琳一個人默默地坐在角落裏，仿佛觀戲一般，靜靜地看着這一切，嘴角帶着淡淡的笑意。

“慧琳你怎麽不說話啊？趕緊敬你曾經的小男友一杯！”有人說，話畢，場面突然變得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盯着那個講話的人。

“幹嘛呀？”講話的男同學無辜地環視大家，“你們不記得了，慧琳曾經可是對外宣稱，秀賢是她的小男友，誰都不準欺負秀賢。”

大家默然不語，“是啊，那時候，我們的慧琳學姐可是很照顧秀賢弟弟啊！”有人對着辛貝說，他試圖打破這個僵局。

而秀賢卻感到窘迫，他偷偷看了一眼辛貝，她的笑容依舊。秀賢下意識地握住辛貝的手，他們相視而笑。

這一切，慧琳看在眼裏，只覺得鼻子酸澀，心裏有種無法言語的苦。“小男友，敬你了，祝你找到幸福啊！”她舉起面前的一紮啤酒，仰頭而飲，大家開始起哄，透過玻璃杯，透過啤酒液，宋慧琳能感覺到秀賢投來的目光，她的心裏閃過一絲安慰，他還願意關注她。

宋慧琳喝了很多酒，她跑到游艇的甲板上，倚着欄杆吐得翻天覆地。突然，一雙手在她的背部輕輕地拍打，那熟悉的力道，溫柔得像今晚的海風，溫柔而清新，那是她每天都在渴望的溫暖。她不敢擡頭，害怕這只是酒精作用下的海市蜃樓，酸楚的眼淚，落在鹹澀的海水裏，不知道會是什麽滋味。

“不是跟你說過，不要一個人喝酒嗎？”秀賢的語氣帶着關心的埋怨。

“不是有你在嗎？”宋慧琳用手背抹了抹嘴，直起身，眼圈濕潤地凝望着那張熟悉而陌生的臉，淚水朦胧了視線。她伸手撫摸秀賢的臉，感受着他的體溫。往事歷歷在目，她上大一時，秀賢還在上高一，寄宿在延世大學的舞臺劇社團裏。那時，秀賢膽怯，害羞。可是她發現，秀賢的笑容很好看，她喜歡看他笑，可惜他很少笑。

宋慧琳拉着秀賢在操場的冰天雪地裏堆雪人，将雪花揉成雪球砸在他身上，只為看到他粲然而笑的樣子。當時，她看過一首日本詩人寫的詩，其中有一首短詩是這樣的，“地球自轉，有了白晝黑夜；地球公轉，有了春夏秋冬。可是，無論太陽轉不轉，它都明亮、熾熱、永久。無論這個世界多麽冰冷，都要記得，太陽永不滅。”于是，她對着秀賢，文藝兮兮地說，“無論這個世界多麽冰冷，都要記得，太陽永不滅。秀賢啊！你知道嗎？我喜歡看你笑，你的笑容很好看。”然後，一貫悶悶的秀賢真的笑了，明眸皓齒，洋溢的笑容幾乎溫暖了整個冬天。

身材好是資本，品味好也是資本。當時在一家時尚雜志當模特，她賺的錢是同齡人不敢想象的數字。她知道秀賢的夥食不好，不忍心看他吃幹巴巴的面包，就會故意讓他陪自己去吃烤肉，其實，她是一口不吃的，總是饒有興趣地盯着着秀賢津津有味的吃相。她還記得秀賢曾滿臉無辜地對她說，“努那，我看到一篇報道說，男明星通常不願意跟名模接吻，因為，模特總是不吃飯，因此有口臭。”使她瞬間笑噴。

當時，追她的男生很多。她難免有些孤傲，唯獨對秀賢，毫不吝惜笑容和擁抱，她總愛說着不着邊際的話逗秀賢玩，她會當着衆人的面，親吻秀賢的面頰，大聲說，“他是我的小男友。”

大三的時候，她談戀愛了，跟一個近三十歲的富二代。從那時起，秀賢就開始躲着她。他們變得疏遠了，這使她一度很郁悶。和那個富二代分手那天，她打電話給秀賢要請他吃烤肉，她喝了很多燒酒，迷迷糊糊地趴在秀賢單薄的背上，但她的腦袋很清醒，秀賢的話清清楚楚，他說，他喜歡她，很喜歡很喜歡。她下意識地緊了緊環繞在秀賢脖子上的胳膊，眼淚順着他的脖頸，滑落進去。那是寒冷的冬天，淚水還冒着熱氣。

他們坐在操場邊的長階梯上。

“秀賢呢！我喜歡你，但是不愛你！你還太小了。”

宋慧琳的話刺疼了秀賢的心，他不知道費了多大的勁才有勇氣說，“那等到我足夠強壯的時候，你就會愛上我嗎？”

當時，秀賢的話濕潤了她的雙眼，她把頭輕輕地靠在秀賢的肩膀上，聲音若有若無，“嗯。”

就是那個“嗯”，令秀賢執着了很多年。後來，秀賢覺得，那個“嗯”暧昧又飄渺，本就沒有承諾，是他太偏執，才會造成那麽長久的痛苦，是他給自己設了一個圈套，并死死地箍住自己。

可是，對于宋慧琳來講，并不是這樣的。她回答“嗯”的時候，心情很甜蜜，很美好，甚至設想過未來，如果沒有那件事的發生，一切是不是會不一樣。

他們幾乎是同一個時間點離開延世大學的，秀賢選擇了當演員，考進了中央大學戲劇學院。而慧琳憑借着她的強悍的英文專業，去了外企工作。他們照常聯系，那是一段美好的時光。那個時候，秀賢雖然已經通過MBC電視臺情景劇《泡菜奶酪微笑》但沒有什麽名氣。而慧琳，依然花錢大手大腳，就像在延世大學一樣，她常常跑到秀賢的學校，請他吃一頓大餐，然後在校園的每個角落裏。

在一個晴朗的夜晚，他們在操場邊散步，慧琳像往常一樣毫無顧忌地挽着秀賢的手“當學生真好，多天真無邪，沾你的福，我還能呼吸這樣清新的空氣。”

秀賢看出她的惆悵，“工作不順心嗎？”

慧琳只是苦澀地微笑。

“我在努力長成蒼天大樹，為你遮風擋雨。”秀賢做出為慧琳遮雨的動作。

“這麽詩情畫意！”慧琳嗤笑，“謝謝你啊！”

“我是認真的。”秀賢停下腳步，轉過身認真地凝視着慧琳，“我一定會成名的，我會努力成為你的依靠。”

慧琳的眼睛頓時濕潤了，她緊緊地抱住秀賢，是跟以往都不一樣的擁抱，那麽用力，那麽深切。然後他們接吻了。對她來說，那是一個永生難忘的夜晚，不知道秀賢還記不記得。

“秀賢啊！”清爽的聲音打破了慧琳的思緒。她和秀賢同時回頭，陳辛貝站在門口，在船艙的橙色燈光裏，形成一道美麗的剪影。由于逆光，他們都看不清她的表情。

回家的路上，秀賢沉默的開着車，那些塵封已久的記憶，又一次湧上腦海。

還記得和慧琳同居的那段日子，慧琳不像辛貝一樣，喜歡做飯洗衣服，但是在一起的每一刻鐘都那麽快樂，他常常坐在沙發上背臺詞，而慧琳就在他眼皮底下練瑜伽，不無傲嬌地說，“好身材是女人的資本。”不知什麽時候開始，慧琳變得不再開朗，有一天她喝醉酒，摟着秀賢的脖子，十分痛苦地哭着說，“分手吧，秀賢啊！我們不适合。我不是個好女人，我愛你，但是我更愛金錢。我要的生活，你永遠都給不起。你應該找個善良的女孩，像秀智那樣的女孩，對，像秀智那樣清純美好的女孩。不要再聯系了，好嗎？”她哭得有些累，說話都變得絮絮叨叨。秀賢靜靜地聽着，只覺得心在滴血。再後來，秀賢從外地拍戲回到公寓，慧琳已經離開了。當時，他剛拍完《擁抱太陽的月亮》，人氣已經十分高了。

能夠把李暄的孤獨心境诠釋得那麽好，其實多多少少離不開慧琳的功勞，托她的福，他才能把自己真實的孤獨心情，帶到戲裏去，才能演出那麽令人心疼的角色。想到這裏，秀賢感到十分好笑，又十分心痛。從那以後，便和慧琳失去了聯系，也因此，刻意地和秀智保持了距離。不為什麽，只為想到，若慧琳偶然能夠通過電視熒幕看到他，能夠看到他的真心，明白他在乎她的所有想法，知道他還在牽挂着她。盡管他當時以為，無論自己怎麽努力地去蛻變，怎麽努力地變強壯，永遠也滿足不了慧琳的華麗的需求。但是他仍然要想念她。

秀賢若有所思地直視前方，而辛貝，正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的側臉，她的心在隐隐作痛。回到家，她默默地替秀賢整理好換洗的衣服，在秀賢去洗澡的檔兒，她就在床上躺下了。但沒有入睡，只是洶湧而來的悲傷和委屈湧上了心頭。

而秀賢洗完澡出來，看着辛貝躺在床上單薄的背影，才後知後覺地想到自己忽視了辛貝的感受。他很少抽煙，但這會兒，他很想抽一支。坐在沙發上，看着自己吐出來的煙圈，剛剛宋慧琳靠在他懷裏講得那些話，還記憶猶新。

“你還記得你對我說過的那句話嗎？你說‘我一定會成名的，我會努力成為你的依靠。’我當時真的好開心啊！那時候，我真的以為我們會相守一生。如果沒有發生那樣的事情，該多好。人生好像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我曾經多麽努力地想要抓住你，可是最後還是失去了你。”

秀賢不懂，宋慧琳曾經說着“金秀賢，我很愛你，但我更愛金錢”這樣殘忍的話，如今為什麽又覺得曾經拼命地想要跟自己相守一生。如果沒有發生那樣的事情，到底是什麽事情，他很想親口問問她。他默默地盯着手機屏幕上，宋慧琳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