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抽絲剝繭

安頓好歸魂後的周顯，周亦涵吩咐管家之後，便向他們追問黑無常所說的七日之期，徐希諾默然不語，倒是一旁的陸肖徐徐解釋了。

“周爺爺的魂魄從地府歸來，但是從來沒有陰界無緣無故的釋放，所以，這是一個約定，或者交易，七日限期，如果超過時間沒有找到幽冥蛇的來由，周爺爺将被收回魂魄...”

“所以我們時間很寶貴，接下來需要做的，就是去找出這件事情幕後的人物。”徐希諾忽地打斷了他，陸肖看他一眼，了然停住。

“爺爺..”周亦涵沉浸在一股心痛自責的感受中，只恨這時間太短，查出線索談何容易。

“小姐，老爺醒了！”

安叔輕輕扣響書房門，語氣恭敬卻帶了點急促和欣喜。

周亦涵急忙趕到周顯的卧房，看到自己爺爺臉色些許恢複，微微張開眼睛惺忪憔悴的樣子，坐在床榻邊握着她爺爺的手，輕微顫抖。

“爺爺，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周顯喘着粗氣，漸漸平緩下來，視覺從模糊變為清晰，看到孫女關切的眼神，搖了搖頭。

“我沒事..爺爺剛剛做了個夢，夢見自己竟然在地府，還有好多閻王，鬼差...丫頭，我是不是從鬼門關過了一回啊”

“爺爺，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休息，其他的什麽也別多想，你放心，我們都在這呢。”

周顯渾身都使不上力氣，嘗試想坐起來無果，只能側着臉，眼光掃視了一下，就看到站在自己孫女旁的徐希諾。

她怎麽會在這？！

周顯頓時像被激怒般，眼神狠厲帶了敵意：“我周家可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進來的，管家！”

“是”安序躬腰請示。

“将這位徐希諾小姐請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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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希諾沒想到周顯的敵對情緒如此明顯，被忽地吼了一句，神情怔住。

原來他認識自己，這般連名帶姓的，應該也是事先做了調查，怕是自己跟亦涵的事情，這位周爺爺早就知道。

“爺爺，希諾也擔心你的情況，所以才...”

“是來看我這個老頭子什麽時候死是嗎？”周顯略帶嘲諷，“你跟我孫女的事情，真以為我不知道嗎？徐希諾，你在玩什麽把戲？”

陸肖也是第一次見周家老爺這麽雷霆震怒，清咳了一聲，走上前朝周顯問了聲好，随即開口：“今晚發生了許多事情，她為什麽在這裏出現，我想我可以解釋。”

“陸肖？你也來了？”周顯這才注意到他，但見這小子謙卑恭敬的樣子，氣稍微緩了一點：“說吧。”

“我來解釋吧。”周亦涵對于眼前的陸肖，遠沒有徐希諾那般信任，于是想了想，還是決定自己告訴爺爺，今晚發生的事情。

屍人，蛇蠱，禦界，這些之前周顯大半輩子想都沒有想過的詞彙，出現在他腦海裏，只見他眉毛皺着，眼神極其震驚，難以置信。

他望着周亦涵，似乎想從裏面分辨出真假，周亦涵看出自己爺爺隐約的質疑，苦笑了一下。

“爺爺，這些都是真的。”

只是周亦涵在解釋中，略過了七日的限期。

周顯勉強吞咽了一下，臉色難看極了。

“那你說的這些邪物，為什麽會纏上我們？”

“這個是接下來我們要調查的事情了，周爺爺，現在您只需休息便可。”徐希諾說着，語氣裏沒有剛剛被周顯訓斥的不悅。

“亦涵說，你倆都是禦界師？”

“是。”徐希諾跟陸肖異口同聲答道。

周顯思忖着，吶吶開口：“這樣...原來是這樣..”

“沒想到，真的有神靈，有鬼魂，我活了大半輩子，這樣的言論，聞所未聞...”

待到他們退出房間，周顯依舊是斷斷續續說着剛才感慨的話語，仿佛說給自己聽般。

追查幽冥蛇的事情在周顯醒來後便變的刻不容緩，七日的期限一到，他頭上懸着的鬼火燈就會熄滅，被鬼差帶回地府。徐希諾決定跟陸肖分頭行動，陸肖去查看封存在禦界師歷代卷宗裏的幽冥蛇的記錄，而她回到當時周家遇見幽冥蛇跟屍人的那一條郊外幹道，看看是否有幽冥蛇消失前留下的蛛絲馬跡。

道路綠化帶上還殘留着些許發黑的焦皮，柏油路中一圈輪胎急剎留下的痕跡，空氣竄進鼻孔裏有種火燒後的嗆味，那晚的險境猶然在眼。

徐希諾感覺自己在查看四周環境的時候，身子就有點使不上力氣，腦袋也有一絲刺痛，以為是近來的壓力驟增導致，她默念清心訣，靈臺不斷流轉，勉強壓下不适。

“轟隆——”

本來湛藍的天空忽地卷起陰雨烏雲，雲層中閃爍的閃電如蛟龍般游走在之間，仿佛随時就會潛入地面，摧毀一切。

雷劫！

徐希諾眯着眼眸凝望着，剛想騰空而起卻發現雙腿不能動了分毫，就如同被定在地面一般，眼裏閃過一絲不安和焦急，此時閃電已經帶着破風的刺耳轟鳴聲直沖向她而下。

“三界混元！”

徐希諾右手舉天，劃出個傘形的罩圈盤旋在她頭頂，堪堪抵住了雷擊。

腳下的土地震顫，四周浮現隐約的界線，徐希諾身處的，是一個極其複雜的咒印，她從未見過的圖案，游走流連，導出的線條走向，最終彙聚到她所處的地方。

從一開始，幽冥蛇出現的時候，都像是冥冥中有誰在操控！

而此時自己分明是被誘進了咒圈！

徐希諾惱怒自己的大意，卻又隐約抓到一點信息，施展雷劫咒術的人，事先知道自己要來。

頭頂的雷劫依舊劇烈，每一下都好像釘進了她心裏一樣刺痛，徐希諾咬牙堅持，額上滲出汗水，快速思索着破解咒圈的方法。

“希諾。”

彌漫風雨的前方浮現一個黑影，一步一步，裹着寒意，來到了她面前。

徐希諾震驚地定在原地，右手依舊保持着抗擊雷劫的姿勢，只是在看到那個人後，帶着顫抖。

她雙唇蒼白，喑啞地，近乎不可置信的，腦子裏一片空白，呢喃着。

“小沅........”

女子俏麗的臉頰被雨打濕，幾縷劉海貼在額上，尖細的下巴擡起，勾唇笑着。

如果不是她的眼眸幽幽，露出的殺意令人不寒而栗，徐希諾真的以為，她就是小沅，那個幼時記憶裏的模樣。

“你到底是誰！”

徐希諾被徹底激怒，從夢境來到現實，到底是什麽樣的魂靈，要冒充小沅來對付自己。

“我就是小沅。”

“不可能！”

徐希諾胸腔內激起巨浪，萬種憤怒紛擁而上，上空的雷電竟然被她忽地使出強大的靈力，生生反彈至雲層，帶了一聲轟隆巨響，碎成細小的火片落在地上。

紛繁的風雨微微變小了些許，澆熄了那些火光。

女子把她的怒意盡收眼底，笑的肆意。

“我說了，我就是小沅，你可以殺了我，但是，我的确就是她。”

“小沅早已轉世投胎，怎麽可能如今站在我面前，況且，你不是人類，你是游走在三界之外的東西。”

徐希諾眼眶泛紅，呼吸着，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我并沒有轉世投胎，徐希諾，你只是看到了走進忘川河的我，但是，之後發生的事情，你一無所知。”

“你的名字地府早已記錄在案，怎麽可能有錯。”

“嗬，”女子眼眸帶了諷意，“如果我告訴你，當初孤兒院的失火，我的喪命，全都是地府一手導出來的好戲，你會怎麽樣？”

徐希諾呼吸陡然急促起來，太多的想法一瞬間湧出，她失去了對這句話的抗擊能力，只能猶如木偶般愣怔聽着。

“你的師傅，地府的閻王，孤兒院的院長，你為什麽，會相信他們的說辭呢？你難道真的沒有疑問，為什麽你一定要成為禦界師，為什麽要選中你嗎？”

“我的命因為救你而喪，就連死後，被送到忘川河邊，美曰投胎轉世，也是一場诓騙你的戲碼。”女子說着，目露寒光，“是你害了我，徐希諾。”

是你害了我，徐希諾。

害了我。

腦海裏不斷反複回蕩着這句話，那個埋在心裏以為早已結疤的傷口再次鮮血淋漓起來，抑制不住的血氣滲出嘴角，喉嚨裏都是鐵鏽般的味道。

忽地傳來一陣鞭子抽地的呲啦聲音，陸肖迅速掠到女子身邊，鞭子就要纏上她。

小沅轉身便閃了一個身位，只見那絞鞭猶如有意識般又緊跟上去。

“燃！”

陸肖大喊一聲，銀白鞭身便迅速着了閻火，揮舞到地上的時候留下一條條融化柏油的深痕。

轉瞬他就跟小沅纏鬥起來，空氣中都是刺耳的風聲。

徐希諾聽着聲音，如夢初醒。

“住手！”

她抽出禦青劍，繞住陸肖手裏的絞鞭，被閻火灼傷，也絲毫不放手。

“你瘋了嗎徐希諾！你竟然幫這個惡靈！”陸肖眸子裏簡直快要噴出火來。

徐希諾眉頭緊蹙，內心焦灼又痛苦，卻不得不阻止陸肖傷害了那個人。

她如同堕入夢魇般，臉色發白，吐出一口鮮血，直直半跪在地上。

“我看你方才跟那個女子在那邊說了好一會，當真是可疑得很！”陸肖狠狠抓住她的領子，“徐希諾，你身為禦界師，竟然受邪靈所惑，更阻止我衛界的任務！你到底安的什麽心！”

早在此前，他已經對徐希諾跟周亦涵的事情有許多不忿，如今舊賬新仇一起算，他一把将徐希諾甩在地上，絲毫沒有因為對方是女人就有一分的留情。

“你師父若是知道了，怕是要清理門戶才行，徐希諾，你這樣做，斷了線索，于亦涵的爺爺，于她，傷害有多大，你不配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