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生死有命

徐希諾無暇顧及自己師父那處，頻頻閃過鬼冢的來勢，凝眸找尋着合适的時機。青鳥的優勢是在空中，但是就如同剛才一般，會有墜入血池的危險。那裏藏匿着萬千受刑的惡靈，他們已經在這地獄中受盡折磨，怨念深重，凡人如果被打入血池，當場喪命，而對于體質不同于凡人的徐希諾，修無涯等人來說，道行皆失不說，必定會成為裏面惡靈的果腹之物。

陸天塹見場面一時僵持，忽地轉而看向鳶尾那處，閃身而進，眼瞅着就要破了那鳶尾設下的結界。

“锵——！”

陸天塹咬牙收手，退了一步，眼裏是恨鐵不成鋼的巨大怒意。

“愚子！”

陸肖呼呼喘息，痛苦地看着眼前自己稱為父親的人，握緊拳頭顫抖。

“父親...我沒想到..沒想到是您”

陸天塹忽地伸出手，捏住陸肖的喉嚨舉起他的身子。

“要成陸家大業，就不能心慈手軟！”他手臂一揮，陸肖就重重摔倒在地，俊郎的臉上流着熱淚，吐出鮮血。

“師父.....”他怔怔看着不遠處與修無涯纏鬥的陸九淵，心裏響起一道巨雷般，轟然蒼白了臉色，“原來，你們....”

陸天塹臉色鐵青，不再看他，步履往鳶尾移去。

“原來又是一個臭道士。”鳶尾嗤笑一聲，袖底飛出花莖荊棘，迅速伸展追擊着陸天塹。而他快速地躲避着，使出移形換影，眼見就要近身鳶尾那處。

青鳥清啼，飛至陸天塹身後，羽翅裹着強風，掃開他現出原形的身體。陸天塹失力飛向後方，被青鳥扇動的強風拍入了血池！

只在一個眨眼的時間內，陸天塹就瞪大了眼睛，維持着落入血池的姿勢，瞬間被吸了進去，只看到隐隐波瀾的池面。

青鳥一個盤旋，落在鳶尾與周亦涵的身邊。

徐希諾剛剛分神去保護她們，此時護獸青鳥不在身邊，鬼冢得空，幽冥蛇尾巴便迅速纏繞着她的身子，卷起升到血池之上。

內髒被強勁的力道擠壓，徐希諾緊緊捏着蛇鱗，嘴裏不斷湧出鮮血，滴落在血池上，那朱紅的池面仿佛又活躍了起來，如同張開血盆大口的魔鬼迎接着獵物。

“看來，血池很喜歡你，希諾。”

鬼冢淡淡一笑，俊秀的臉上卻帶着猙獰。

“涵姐姐！！”剛剛鳶尾設下的結界已經破開，一直在旁邊仿佛默然不動的周亦涵，忽然速度如破矢一般，沖到了環着血池的池壁邊，明眸泛淚，眼睑翻紅，緊緊盯着空中神色痛苦的徐希諾。

目睹了剛剛陸天塹落入血池的慘狀，周亦涵呼吸一窒。鳶尾緊跟着飛到她身邊。

“這裏很危險！”說完就要帶着她退後。不管如何，保護主人是自己的第一要務。

“我不會離開！”周亦涵堅定地說着，盡管她臉色依稀蒼白，聲音微弱，鬼冢的那幾下，對于凡人肉體的她來說，已經是巨大的傷害，可是她背脊挺直，死死摳着池壁，不讓鳶尾有帶她退後的機會。

“她就在這裏，就在血池上，我不能走！我要陪着她！鳶尾，你不用管我，盡管去幫希諾他們便是！如果她墜入這池裏，我也陪着她一起去！”周亦涵憂急攻心，什麽理智，什麽安全，她都不管了，她只知道，她不能放任那人受着危險，自己卻在他人的羽翼下！

青鳥在這時仿佛受到了感召，它飛到周亦涵身邊，低下鳥身，俯着溫順地看着她。

周亦涵怔了一下，随即展顏一笑，撐着手臂跳了上去，落在它上面。

她輕輕撫摸着青鳥背上的羽毛，神色溫柔，帶了一起決絕的凄美，“謝謝你。”

鬼冢眯着眼眸，看着被幽冥蛇纏繞，蛇麟刺出無數傷口的徐希諾，右手揮轉，那蛇尾在上空便重重往血池中央甩去。

徐希諾帶血的身體，從蛇尾處脫離開，呈現一個曲線，往池裏落去。

青鳥撲閃着眼睛飛起，周亦涵就在它身上，緊緊抓着它的羽毛，眼裏心裏只有那個墜落的身影。

忽地鬼冢打出一根銀針，刺入了青鳥的羽翼，它尖聲鳴叫，在半空處重重墜落地面。

血池上空的徐希諾，已經越來越臨近池面。

“諾！！！！”周亦涵睚眦俱裂，痛呼出聲，就要往她那處跳去。

修無涯飛身而至，抱住了重重墜落的徐希諾，左手結印附在血池面上。

巨大的池底不斷翻湧，吸收着修無涯手裏結印的力量，他咬牙，手已經沒入血池裏。

“師父...”徐希諾艱難撐開眼皮看他。

修無涯身子微顫，硬是扯出一抹肆意的笑，“生死有命，為師活了幾千年也活膩了，你記住，以後師父的祭日，多帶點好酒給我！”

說罷，他狠狠用力一甩，徐希諾的身體便破空而去，鳶尾飛出紫绫，堪堪接住了她。

“修老道！！”鳶尾喊道。

血池波濤洶湧，霎時間把修無涯卷了進去，升起濃霧。

“師父！！！！！！——”徐希諾在鳶尾懷裏艱難起身，痛苦呼喊，跪在地上。

師父！師父！

她使勁捶打着自己的心髒，咳出血絲，瞳眸變得更加幽紅，一時間強風驟起，黑色束帶被吹落，長長的火紅發絲披散，狀若厲鬼。

陸九淵飛向徐希諾前面，舉起冥血盾。

徐希諾瘋狂地喊叫了一聲，利手伸出捏碎了血盾，刺入陸九淵的心髒。

她的半邊臉，已經布滿了紅色的麟片，瞳眸泛出血淚，如修羅一般。

古老的血池地獄忽地傳來陣陣劇烈的顫動，徐希諾渾身燃着火焰，破空刺向鬼冢。

幽冥蛇側了一下蛇頭，躲過來勢洶洶的一擊。卻未料到徐希諾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把血紅的利劍，與她手臂相連不可分離一般，砍向蛇頸。

碰！！——— ——

巨大的幽冥蛇頭落入血池，随之身子也倒在地上，泛出猩黃的血水。

徐希諾并未停手，在半空與鬼冢繼續交戰起來，道道淩厲的劍氣劃在牆上，深不見底。

“不知你師父，小沅，還有周顯，以及你那早早過世的父母，此時會不會孤單。”

鬼冢黑色的身影漂浮在半空，譏笑着她的憤怒。

“從頭到尾，其實都是你，如果你乖乖交出麒麟髓，就不會有這麽多人因你而死。”

他在逼徐希諾憤怒，只要她憤怒了，任由麒麟髓吞噬了徐希諾的心智，入魔之後，場面就在自己掌控之內。

徐希諾身子如抖篩一般，顫然欲倒，渾身上下成為了一個血人，形容可怖。

“希諾。”

周亦涵不知何時已經來到她面前，蒼白凄然的絕美臉龐映照了徐希諾的火紅瞳眸中，她伸出手臂，擁住徐希諾燃着火焰的身子，好像自己感覺不到炙熱的灼燒一般。

“我們一起。”

周亦涵淚然，凝起一抹笑意。

她很開心，就算她們可能會命喪于此，她跟她在一起，所有的一切都不再重要。

此刻徐希諾如墜瘋魔的神色讓她絲毫感覺不到恐懼的情緒，她拼盡全身的力氣，不顧懷裏血紅的人影的掙紮，牢牢把她擁着，融入她渾身的火焰。

希諾，醒來，請你醒來。

我們一起，我們一起面對。

那些解釋，那些誤會，都不再重要。她甚至都不需要再去糾結，因為她已經不再在乎。

刺痛的熱度不能讓她松手，即便是死亡。

沒有一個人能夠讓她如此心甘情願地赴死，只有徐希諾。

那些解釋，那些誤會，都不再重要。

沒有一個人能夠讓她如此心甘情願地赴死，只有徐希諾。

“涵——涵兒”

徐希諾火紅瞳眸裏閃過一絲清醒，呢喃着眼前懷抱裏女子的名字。

她笑了，無數的悔恨揉雜了淚水裏，她恨自己一時的猜疑，恨自己沒能在她掙紮的日子裏陪伴在她身邊。

徐希諾留下兩行血淚，眼前的景象交叉重疊，朦朦胧胧的血紅色濃霧散去，眸子裏火紅的光華隐隐閃動，鮮紅的淚痕留在臉頰兩邊顯得凄涼異常，她卻忽地勾唇。

随後轉身面向鬼冢，騰空而起。

鬼冢凝眸看着，麒麟髓的圖騰從他們倆之間逐漸形成，他端詳着已經長出麟片的右手，細長的手指動了動。

鬼冢身後漫出幽幽的冥火，映出他深深的輪廓。

兩個都被麒麟髓所選擇的人，随着一聲轟隆的巨響，風馳電掣般撞到了一起。

周亦涵強撐着力氣，輕輕呼吸，每一下都撕扯着胸腔內的痛楚。她睜着眼睛，眼前的景象卻越來越模糊，意識漸漸虛弱。

作者有話要說： 就這樣，寫完了我喜歡的一個角色，修老道。

有機會的話，番外跟大家講講愛酗酒的修師傅以前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