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人間如昔

由醫院回到家裏的每一晚，周亦涵都做着一些古怪的夢。

時而是暗黑的宮殿，盤旋的樓梯；時而是枯黃的岸邊，淌水的河流。

每每她幽然轉醒，總有一股哀傷，惆悵的情緒彌漫在心間，壓的她喘不過氣。

然而夢裏的東西好像不甚清晰，她努力去想，卻只是徒勞。

那天從醫院中驚醒，渾身帶着劇烈的痛楚。安叔，任萱，楚向歆都緊張地看着醒來的自己，口裏說着關切的話。從她們口中，周亦涵知道了自己在陸家舉辦的那個商界講壇上暈倒的事情。

來看她的朋友一批過了一批，也難怪，那麽大的一個場合，她的事情恐怕已經被媒體大肆宣傳，不用想，過段時間，各種［周家小姐重病，晟泰恐再入危機］的新聞肯定會甚嚣塵上。她頭疼地揉了揉眉心，卻被一股刺痛蒼白了臉色。

一道長長的黑色疤痕在自己掌心，上面留着一些結痂。

周亦涵忍着痛，用另外一只手摸了摸，粗糙的感覺。

安叔說可能是那會暈倒的時候手心紮到了什麽鋒利的東西，醫院當時也緊急處理了，還問了周亦涵一句要不要做祛疤。她微蹙着秀眉，淡淡搖了頭。

很奇怪的一種感覺，像是舍不得丢棄一樣。周亦涵看着那道疤痕，突然決定留着它。

自那次後，陸家的人便鮮少與她聯系，好像聽說遭逢巨變，陸肖的父親跟一個遠房叔叔，都過世了。

周亦涵想了想陸家從小與周家的交情，即使現在爺爺過世了，該盡的禮數還是要有。于是她編輯了一條短信，給陸肖的手機發了過去。

等到她處理完公司事務，回到周家自己的房間，才發覺陸肖的信息在十幾分鐘前才發給了自己。

［謝謝你。

過段時間我就要去外國工作了，有沒有空吃個飯？］

周亦涵猶豫了一下，發了個好過去。

吃飯的地點約在簡單的一家飯館，全然看不出來是陸肖這樣以前大手筆的公子哥定的地方。周亦涵倒并不在意，從善如流地在他面前入了座。

服務員很快端上菜，熱乎乎的蒸騰着水汽，陸肖看着隔着幾道菜，霧氣暈染着有點模糊的周亦涵的清冷面容，淡淡笑了笑。

不管是什麽時候，她對自己的态度，不會改變。

“打算去多久？”周亦涵問道。

“去了可能就不回來了。”陸肖說着，側着身子看外面燈光瑩瑩的街道。

“那希望你一路順風。”周亦涵眼裏帶着真誠，語調溫和。

陸肖靠在椅子上，閉了閉眼睛，然後睜開，笑了，笑的舒暢。

“我走了，你可不要答應李景陽的追求，真的，敗給誰都可以，但是輸給他太丢人了。”

周亦涵無奈一笑，倒是剛剛有些拘謹的感覺輕松了下來，總覺得方才的陸肖很是沉重。

“我并不喜歡他。”

陸肖了解周亦涵，她的感情向來直接不拖泥帶水，也不暧昧。

他舒了一口氣，語氣裏卻帶了點悵然。

“你當然不喜歡他。”

你喜歡的人，只有那一個。

他有些暗淡的雙眸轉瞬又恢複了正常的顏色，又淺淺幾句聊了起來。一頓簡單的飯就這樣落下帷幕。

周亦涵總會發覺身邊有奇怪的東西，而自己根本沒有買過的印象。

比如辦公桌上一枚紫色通透，卻古老的琉璃戒指，衣櫃裏一條紅色的圍巾，這些她都有種熟悉的感覺。

可是想不起來。

高陽大學畢業禮那一天，她作為畢業生代表，終于出現在禮堂內。

站在閃光燈打着的地方，不遠處還有一架黝黑發亮的鋼琴，她望着臺下熱切地看着自己發言的師生們，告別了美好的學生時代。

不知怎的，她對這個禮堂，有種很喜歡的感覺。像是小孩子吃到喜歡的糖果，感受到美好的世界，內心滿足。

“錦依。”周亦涵看着面前找自己簽名的學妹，唇瓣張合竟然說出了她的名字。

吳錦依瞪大雙眼，驚喜地看着自己的偶像，差點沒忍住就要尖叫原地轉圈？

女神诶！女神偶像知道自己的名字！

向來疏離清冷的周亦涵，破天荒第一次對她的要求，無論合照還是簽名，答應了下來。

從前的她對于這種事情，是會果斷拒絕的，可是今天不知道怎麽了，看着那個學妹，竟然就答應了。

紀珊笑着說今天是特殊日子允許破例，她便也淡淡笑着，點了點頭。

好像所有的事情按部就班，不再有波瀾。周亦涵去公司，回周家，跟三倆好友聚會，偶爾聽聽任萱對于紀珊愛吃醋的牢騷，看着楚向歆發給她的旅行見聞。

只是心裏深處那股淡淡的失落，她不知因何而起。

安序見她神色倦怠，請了家庭醫生來看，開了一大堆滋補調養的藥，周亦涵也只是喝了幾劑，就吩咐蘭姨不用再熬制了。

她的心好像缺了一塊，空落落的，沒有安全感。

她，好像忘記了什麽重要的事情。

郊外的一場綿雨陰涼，洗刷着古老滄桑的墓碑。

林間偶爾幾只黑色小鳥飛出，撲簌着翅膀，落在戴着鴨舌帽的女子腳下。

她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蹲下來抓起小袋子裏的飼料扔了一把。

小黑鳥叽喳着叼起事物，張開尖尖的喙吞了下去。

墓碑上沒有照片，只有一個簡單的修字，旁邊還刻了個裝酒的葫蘆。

她把黑色的發絲別在耳後，彎下身子對着墓碑磕頭，然後握着一個玻璃樽倒出裏面的酒，灑在泥地跟墓碑前的石塊上。

“前幾天我剛剛去了孤兒院，給小沅那處墓碑清理了一下，這才趕過來看師傅您。”她微微笑着，語氣略帶懷念，“這可是我用自己的工資買的最貴的酒了，不許說不好喝。”

細雨依舊打在她黑色的外套上。

她就那樣靜靜地跪了很久，膝蓋邊的黑鳥吃完飼料了，又簌簌扇着翅膀離去。

拜祭完後，她才驅車去往自己工作的地方。

剛別好安全帶，後視鏡就出現了一個白色的身影。她打火的動作停了下來，“小安，你這次偷跑出來，我可不會再包庇你了。”

“哥哥同意了的！”白無常氣呼呼說着，看前面那人一臉狐疑的樣子，哼了一聲。

“我今天問了哥哥，他讓我來找你玩！”

“不可能。”

徐希諾篤定地點頭，轉了轉方向盤，車子平穩地駛出停車場。

“孟姐姐！徐希諾竟然不相信我！”

呲——！

車子陡然間停住。

徐希諾扭頭看去，就看到坐在小安旁邊的孟凝煙，一臉微笑地看着她。

“孟姐姐！你這是？！”

“每天小安都在我耳邊嚷嚷着凡間多麽好玩，我聽着有了興致，便想着不如也來看看。”

“忘川河那裏沒有孟婆的話怎麽辦？”

孟凝煙莞爾一笑，摸了摸小安白色的發絲，後者惬意地如同貓兒蹭了蹭。

“今日有無赦幫我看着，不礙事。”

徐希諾嘴角微扯，她實在想不出來，範無赦那個黑無常一臉嚴肅對着過河的鬼魂端孟婆湯的樣子。

“希諾，我們現下去哪？”

“我現在得去公司一趟，你們要一起嗎？”

“什麽是公司啊？”謝必安歪頭問道。

“就是營生的地方。”

“希諾，崔爺爺近來還有召你去地府嗎？”

徐希諾淡淡搖了搖頭，“我現在還是戴罪之身，沒有法術，崔閻王暫時應該不會想要見我。”

謝必安嘟了嘟嘴，不滿地揚起眉毛。

“你打敗了鬼冢，把陸家一網打盡，明明就是功大于過了，崔爺爺也真是的，收去你的法術就算了，還...！”

謝必安忽地住了嘴，看着前面開車的徐希諾，不想往下說了。

“我畢竟是麒麟髓選擇的寄主，地府應該有所防範，崔閻王的決定也不算過分。只要大家都能夠安然無事，就可以了。”

孟凝煙眼神流轉，對着謝必安耳語幾句，後者聽了猛地點頭。徐希諾不解地瞄了眼後視鏡，“你們幹嘛？”

“這是我跟孟姐姐之間的秘密！”謝必安揚起脖子樂呼呼地說道。

徐希諾抿唇看着，終也只能無奈笑了笑。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修老道跟小沅的名字都有出現，只是他們确實已經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

我寫的死亡過程很迅速，很突然，而死亡恰恰就是讓人猝不及防的，不會有複活情節，死了就是死了。可是對他們的回憶緬懷還在，那麽人物就不會消失。

下面基本感情線為主，倆位主人公的問題也該好好解決解決，放心，我會給大家一個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