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白衣
自從上回偷爬司天臺的琉璃頂被侍衛攆到,她已經三年沒有去過那裏了。之前她去了那麽多次,卻一次也沒有再遇到過那個人,小葫蘆說,這說明他們沒有緣分。
小葫蘆還說,那少年定是司天臺的天官,從七品往上只高不低,你們不僅沒有緣分,你們根本就是沒戲。
“什麽沒戲?”阿苦還愣愣地問她——每當聊起那個少年的事情,她的表情就是傻的,“我只不過想看他一眼,把袍子還給他。”
“我爹說了,男才女貌,情投意合,門當戶對……才能幸福地在一起。”最後一句是小葫蘆硬接上去的,“你們一條都不沾。”
阿苦看了她一眼,“你爹的話都是扯淡。”
小葫蘆又矜持地笑了起來,大度地不再與她争執。
夏末秋初的朝陽,在九坊明明是暖洋洋的,到了皇城根前,卻是冷意沁骨。耀眼的琉璃瓦頂像是翻湧起伏的海浪,被龍王一戟戳住,就動彈不得了。阿苦繞着外宮牆走,不知過了多久,眼前出現了司天臺考星塔那高高的塔尖兒,重重疊疊的桂棟雕梁将它團團困住。阿苦傻眼了,她沒想到自己竟真的徒步走了這麽遠,太陽已升得老高,把西平京的磚石地燙得冒煙。她擦了擦汗,有些後悔今日的莽撞。
“留步,請留步!”
一個尖細得刺耳的聲音忽然在她身後響起。她吓了一跳,一個閃身躲入了牆角,再探出腦袋去,見到迢遙的街道上停了一乘馬車,純白的馬匹連一聲嘶鳴都沒有,就那樣安安靜靜地站着。阿苦暗自咋舌,自己剛才真是走了神了,這樣的馬車行在自己身後,難道是一點聲息都沒有的麽!
卻見這乘車之後,有一頂子肩輿搖搖晃晃地行來,肩輿上一個華服重袍的胖太監一邊擦汗一邊喊。
“仙人請留步,聖上還有旨!”
***
無妄掀開車簾張望了一眼,“是古公公。”
他沒有做聲,只是盯着面前的式盤,銅制的天盤與地盤兩相交疊、随軸而動,其上環列十二神、天幹地支、二十八宿,天盤正中是北鬥。他的目光正随着那轉動的鬥杓而動,幽黑靜默,難辨深淺。
無妄已經習慣了他這副樣子,自己走下車來,去與那捧着大肚子氣喘籲籲趕過來的老宦官團團行了個禮,堆笑道:“聖上還有何谕旨?仙人不在宮外見人,公公您是知道的。”
“是,是。”古公公為難道,“可今日是有聖旨,仙人總該出來接旨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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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無妄稍稍直起了身子,眼風瞥向那無風不動的車簾。但凡公子在的時候,一切好像都會變得特別安靜。不管是趕車的馬兒、駕車的車夫,還是僅僅這一方垂文的紗幕。
“假的。”
忽然間,車中傳出了一個年輕的聲音。清幽,和緩,音色悅耳,聲線卻低沉。古公公渾身都是一凜:“仙人……仙人當真?這可是太醫署都點了頭的,仙人當真不要聽聽聖旨再說?”
裏面的人卻許久沒有再發話。烈日蒸人,古公公的臉色愈加難看,無妄望了他一眼,不得不道:“仙人脾氣不好,他都說了是假的,聖上還要去找太醫署,這不明擺着欺負人麽?”
公公啊,我家公子不是有意給你難堪,而是他自己并不知道這樣子很難堪……
古公公腦筋轉了過來,“那,那老奴便按仙人的意思回話,這聖旨,便算是接過了吧。”
倒是滑頭。無妄心中嗤笑,擺了擺手,“天氣熱,公公早些回宮吧。”
古公公點頭哈腰地去了。肩輿離去,馬車再度起行。其實司天臺已然近在眼前了,但這馬車卻行到了正門口才停下,馬蹄子都要磕着臺階了。
阿苦睜大了眼睛,看着那馬車停住,車簾掀起,那書童弓着身子迎接車中人出來。
然後,她就看見了他。
他低頭從車中走出,步子穩穩地落在地上,面朝司天臺緊閉的紅漆大門。她只能看見他的背影,一頭烏黑的長發直披下來,全不收束,就如瀑布般流淌在寬大的白袍子上——
白袍子。
她的瞳孔微微一縮,又震驚地張大了。
這才是那件白袍子,與她房間裏的那件一模一樣的白袍子!
他擡起頭來,望了一眼司天臺巍峨的門闕,和重檐之後露出的那一點塔尖。天空被太陽烤得發白,身上的袍服領子刮擦着脖頸,令他有些不耐地熱。他整了整衣領,邁步走入這大得空阒的司天臺——
一個小小的人影突然從斜刺裏竄了出來,猛地往他身上撞去!
無妄大吃一驚,然而他離公子遠了一些,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昨日那撒潑耍賴的女孩子仿佛從天而降一般突然出現在這無人的街道上,把他家公子撞得猛一趔趄!
阿苦這當頭一撞,當真是懷了魚死網破死而後已同歸于盡的心,撞得足夠嚴肅,足夠認真,足夠有誠意。她一頭撞畢,還來不及揉揉自己暈眩的腦袋,便迫不及待地睜大了眼睛去看他——
他被她撞得後退了兩步,一手抓住了車轅,額發落了下來,略微遮住了眼。他的臉色瞬間白得可怕,無妄看得心驚,立即搶上前去将阿苦一把推開了:“公子!”
他的手指痙攣地抓緊了車轅,直抓得指節泛出了青白。無妄連忙扶住了他,他卻偏了偏頭。
無妄一怔。
他的薄唇已沒有了分毫血色,微微張開的時候,就如兩片被吹落的枯葉子——
“讓開。”
無妄只好往旁邊挪了一挪。
然後他掙開了無妄的扶持,站直了身,面對那個女孩。
似乎真是撞得狠了,她還在拍着胸脯咳嗽,小臉都擠得通紅,一雙明亮的眸子裏仿佛盛了水上的日光,燦燦然,不安于室地跳躍着。然而那雙眸子卻一點都不知避忌地看着他,而且看了一眼還不夠,還要看許多眼,最後,便是那樣直勾勾地盯着他……
她看着他這張臉,心中想,我再也不敢不相信小葫蘆的話了,有些人的臉,真是會變的。
他今天,不就變回來了麽?
蒼白的臉,幽深的眸,俊美得不似凡人,又冰冷得不似凡人。哪裏有凡人會像他這樣,眼底沒有絲毫的溫度?
她想叫出聲,叫他的名字,她已經練習過許多遍的他的名字。可是又猶豫了,他這副容貌,與八年前相比,竟是完全沒有改變……
“原來是你。”他低聲道。
她悚然一驚。
這聲音是熟悉的,是昨日她才聽過的聲音;可是又是陌生的,因為牽扯出來的,好像都是很遙遠的記憶了……
他,他還認識她嗎?
她剛想接話,他卻又開口了:“占者,神人之事。往後不要以此騙人。”
她呆了一呆,又呆了一呆。最後,她終于反應過來什麽一般,臉不紅心不跳地道:“誰說我騙人了?”
他側過頭去,無妄看見他的臉色,吓得魂飛魄散:“公子……”他看了無妄一眼,後者閉嘴了。
許久,他才又回轉頭來,道:“那個給你二百貫的煎餅郎,壽數已盡。你若想嫁給他,不必等到明年。”
“什麽?”她的聲音不自覺擡高了幾分,“你什麽意思?”
他不再回應,轉身欲上臺階。她僵在原地,片刻,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
他皺眉,回過頭來,不解地看着她。
她顫聲道:“你不記得我了?”
他低頭,看着被她攥成一團的雪白袖子,她手心的汗漬慢慢地滲進去了,髒了。他的聲音愈加地輕,像是烈日下渺然漂浮的雲:“我自然記得你,你昨日說我扯壞你的衣衫,可你今日才是真的拉扯着我。”
她放開他的衣袖,往後跌了一步。
“你——”明明已經不抱一點希望了,可還是不甘心,還是不滿意,一定要用盡力氣問出最後這一個問題,“你難道不記得,八年前,我……我偷偷溜進司天臺,你送了我一件白袍子?”
他微斂眸光,回答這個問題并不很難。
“昨日是我第一次見到你。”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從沒有外人能妄入司天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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