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縱寇
晏铄這回沉默了很久。
再開口時,皇帝的聲音竟有些微沉暗的顫:“怪不得前日皇後還與朕提起……你覺得朕為什麽要放了阿苦?”晏铄輕輕冷笑,“就憑皇後?”
未殊的臉色益加蒼白,身軀卻跪得筆直,擡起頭來道:“阿苦不願進宮,陛下又何必強人所難?”
晏铄将馬鞭高高揚起,鑲金的鞭梢指向未殊,話音高傲:“你也該知道,前些日子,璎妃也來游說朕,讓你做朕的驸馬。”
未殊皺了皺眉,“那只怕也是委屈了公主殿下。”
晏铄的冷笑漸漸變得從容。眼前這個清高少年,在他的馬鞭之下都不曾皺一皺眉頭的少年,終于露出了類似于脆弱和倉皇的表情。如是在戰場上,這樣的表情便可致命。
“阿苦她……也是朕的親人。”晏铄沉聲說道,并不在意未殊投來的目光,“你不必總裝成一副清高模樣。你明明知道,她的處境如何,全在你一念之間。”
未殊嘴唇微張,“臣……臣不知……”
皇帝端詳他許久,發出一聲輕微的嗤笑。
而後,他策馬轉身而去,所說的話仿佛是與方才的話題完全無關的。
“朕不在意把這世上所有的漢人都挂在橫城門上。”他冷冷地道,“朕不是兀達,朕最恨的就是漢人。”
***
皇室秋狩,外官一律在行宮外紮營。阿苦跟着皇後回了靜華宮,才猛然發覺自己竟是要在宮裏宿了。
皇後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笑笑道:“不妨事的,聖上不會過來。”
阿苦讷讷,看着胡皇後翟衣微曳,往那金碧輝煌的裏間緩緩而去。她在前殿裏左看右看,遭了古公公一個白眼:“還不去伺候着?”
這一伺候便沒完沒了。胡皇後懷胎已五月,行動頗不方便,時不時還會大驚小怪地腹痛。阿苦作為太醫署杜醫正的高徒,甫一入宮就跟來了靜華宮秋狩,其他女醫都巴不得将所有事情和責任都推給她。于是皇帝獵了幾天的鹿,阿苦便有幾天沒得好睡,每日裏陪駕都只能頂着兩個黑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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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圍時阿苦也見到了小王爺。每日的頭籌自然是皇帝,無人敢與皇帝搶,而第二名則常常是小王爺了。阿苦也覺納悶,她明明看見師父獵到了許多,最後清點獵物時他卻總排名居後。
璎妃笑道:“仙人有一副菩薩心腸。”
胡皇後亦随而笑了起來:“那是你沒見過他小時候,殺人都不眨眼的。”
璎妃愣住,表情很滑稽。阿苦擔心地掠了一眼林中那一痕雪白的影,這邊皇後都已經在拿他的苦痛開玩笑了,他知不知道?
他每日來向皇後請安,從不向皇後身後的她投來一眼。她有時難受得狠了,便死命盯着他瞧,他反而還會轉過頭去。
他大約是不願意在一衆皇室面前表現出什麽吧,她想。
獵鹿七日,最後一日将戰果核算一遍,論功行賞。第六日晚上,阿苦困得撐不住,央了一位女官幫她守着皇後娘娘,自己出來偷個盹兒。
行宮的景色與西平京中自是不同。遠天邊挂着清秋的月亮,泛白的光籠絡下來,照得遠遠近近的山林更加黑暗。她不敢離皇後太遠,只團着身子坐在前殿外的漢白玉臺階上,玉質冰涼,她籠着袖子打了個哈欠。
踏、踏。
兩聲輕輕的靴響。
她愣了一會,眼神自那雙麂皮靴緩緩上移,看見緊束的青色衣帶和箭袖白衣,看見一雙黑沉沉如深淵的眸,看見那巍巍的白玉冠。
他溫和地道:“涼不涼?”
他總是在問她冷熱。
她看見他,就只知道傻笑。當他表露出關心,她便笑成了花。可是笑完之後,她又想哭。
“你忙完了?”她吸了吸鼻子,拍拍屁股站起身來,努力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有空來看我了?”
他給她理了理衣領,“我沒空也須來看你的。”
她道:“你穿這身衣裳還挺好看的。”
他略微一頓,“旁的便不好看了?”
她怔住,“旁的……自然也好看。”
他朝她伸出手,她覆上去。他舉足便走,她卻遲疑了。
“嗯?”他轉過頭來。
“你要帶我去哪兒?”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我今晚還得當值。”
“我早問過了,這些天你都不必當值,是她們在偷懶。”
她吃了一驚,“什麽?那——”
“我帶你去見一個人。”未殊靜靜地望着她道。
“誰呀?”
未殊道:“她說她一定要見你。”
阿苦的眼睛轉了轉,“小葫蘆?”
小葫蘆在璐王的行營裏。
帳中燈火一叢叢靜默燃燒,側旁的架子上挂着璐王六日來打得的野獸毛皮,都洗淨了,足有十來張。璐王與小葫蘆正并肩坐在帳中的軟席上,兩手相握,沒有旁人。
未殊打起簾子,阿苦低身走了進來,看見小葫蘆便歡喜地叫出了聲。
小葫蘆比從前又好看了許多。火光映得她玉面生暈,仿佛嬌羞無限地倚向晏瀾的懷抱。看見阿苦來了,她的眸中也有些欣喜的光,卻是轉瞬即逝的。
阿苦那情狀,簡直想撲到小葫蘆身上去,晏瀾尴尬地将小葫蘆摟住了,未殊也輕輕地拉住了阿苦。
兩個男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流了一瞬。
晏瀾:“管好你家阿苦。”
未殊:“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阿苦冷靜了一下,想此刻畢竟在小王爺的行營裏,她作為小葫蘆的“娘家人”,怎麽也不該丢了她的面子不是?于是又端端正正地行了個禮,晏瀾看得直想笑。
“小葫蘆……”兩個男人在場,說話總十分不自在,“你……近日過得可好?”
小葫蘆的聲音溫柔得能捏出水來:“我好極了,你呢?”
我?阿苦擰了擰眉,“我自然也還不錯……”旋即便感受到來自未殊的充滿壓力的目光,改了口,“師父對我很好。”
這話說的。小葫蘆的笑意愈加促狹,“小王爺也對我很好。”
阿苦聽着奇怪,卻不知是哪裏奇怪。再一看,除她以外的三個人臉上似乎都帶了笑,真是莫名其妙。
師父之于她,和小王爺之于小葫蘆,難道不是一樣的麽?
她說:“你現在王府中做什麽?”頓了頓,補上了充滿敵意的一句,“還做下人麽?”
“不了。”小葫蘆笑道,“明日王爺便會向聖上提我們的婚事。”
阿苦瞪大了眼睛,“聖上會答應?”
“我是秋狩第二,可以提要求。”晏瀾朗聲開口。這是他今晚第一句話,他的目光一直黏在小葫蘆身上,像扯不脫的膠。
燈火昏昏,将一帳人影都照得如同戲臺上的皮影。阿苦睜着眼睛盯着小葫蘆看,可是小葫蘆從小就慣會掩飾的,她看不分明小葫蘆臉上到底是什麽表情。
得了吧,橫豎小葫蘆是不會騙她的。
小葫蘆既然在笑,那便自然是歡喜的。她既然與小王爺在一起便能歡喜,那就應當與小王爺在一起。
阿苦的想法一向就是這樣簡單快捷。
自璐王的行營出來後,未殊走在前,阿苦走在後,兩人之間隔了一步半的距離,巡邏的守衛來來去去,月色與篝火混在一處,混出奇異的噼啪聲,火星子偶或竄到她的腳下來,她便一腳踩滅它。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人聲都漸遠,未殊帶着她來到了一座偏僻的營帳前。
她怔了怔。這是師父住的地方嗎?為何距旁人那麽遠?
一個人忽然掀開帳簾探出腦袋來:“公子?”
阿苦吃了一驚:“無妄?”
無妄看見她,顯然還沒有準備好,臉上表情都僵滞了。未殊卻不以為意地拍了拍無妄的腦袋,道:“出來。”
無妄“哦”了一聲,慢吞吞地出帳來,未殊又拉着阿苦進去。
看着無妄在帳外來回踱步投下的影子,阿苦忍不住問道:“無妄回來了?”
未殊亦望過去,口中淡淡道:“嗯,回來了。”
阿苦環顧四周,這帳中陳設竟與璐王行營一般無二,不由咋舌:“師父你又升官了麽?”
未殊仍是淡淡地:“嗯,也許吧。”
阿苦終于看向他。燈火之中,他的臉色不再那麽蒼白,而顯出幾分正常人的紅潤,仿佛是可以親近的。可是他的眼神卻飄忽在很遠的地方,他往前走了幾步,又反應過來一般,回過身道:“你需幾時回去?”
“不知道……”她努力回憶,“天亮之前吧……”
他突然加快步伐走向她,一把将她擁進了懷中。她猝不及防,被他抱得一趔趄,整個人都撲進了他的胸懷裏。她自他雪白的衣襟前擡起頭,原是很疑惑的,可是看到他眼中浮動的晶潤的波光,她呆住了。
師父……師父那可是淚水?
不。她拼命搖了搖頭,又眨了眨眼。那一點波光旋即暗了下去,她松了口氣。
真是看花眼了。
可是他抱着她,卻很用力,好像要将她整副筋骨都拆散了揣進懷裏。她有些透不過氣來,他的身上冰涼,她不太能适應。
“師父……”她小心翼翼地道,伸手一縷縷順過他的發,“你不開心嗎?”
他閉了閉眼睛,微微發顫的嘴唇靠近她耳垂,呼出微熱的男人的氣息。她的耳根立刻就紅個徹底。
“我還真得找理由才能讓你出來,”他低聲,“才能讓你出來陪陪我,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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