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解佩
她啞然。
萬籁俱寂,外間篝火一聲清脆的“噼啪”聲都能令她的心驚跳一拍。在微冷的山林中,在無聲的營帳中,在濕潤的空氣中,他略微松開了手,低頭,看見她一張清麗無瑕的臉。如一輪從未經過人世風霜的月。
他嘆了口氣,轉過身去,自屜中拿出了一方玉環。
她瞪大了眼睛。
“怎怎麽會……在你這裏?”想起來自己當初直接從窦三娘處順走了這只玉環,她就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未殊的眸光微微一黯,“是你自己打包還給我的,你不記得了?”
阿苦撓了撓頭,終是不好意思地讪笑一聲。她當初氣得急了,一個囫囵包袱就丢給無妄,好像這樣就可以完全斬斷一切與師父的聯系……
師父手中執着那一枚龍鳳玉環,目光安靜地凝注着她。她知道他永遠不會告訴她,他是不是為那個包裹而傷心過。
她不敢去接,小聲說道:“窦三娘那是訛你的,我給拿回來就忘了還……”
“我知道是你拿了。”未殊平靜地道,“我的東西,你都可拿走,無妨。所以……”他頓了頓,“這一枚玉環,請你收下。”
阿苦怔在了地心。
面前的男人,将一切都捧給她了,他求的是什麽呢?她不能懂,惶惑的表情下包裹一顆暗自雀躍的心,這一刻的師父似乎與往常不太一樣,可那溫柔的眼神又不容錯認。
他輕輕走上前,将那一枚玉環佩在了她的衣帶上。“叮”,是那玉環與她衣上的小鑰匙輕輕相撞發出的一聲響。那是司天臺的鑰匙,他盯着它看了許久。
她低聲說:“真好,我真喜歡。”
他擡眸看着她。目光深深的,火光微耀之下,仿佛掩着夢寐的虛影。她有時很怨怪,他為何就不能多說兩句話呢?她畢竟不是小孩子了。
“師父,”她心有不甘地往他身上蹭了蹭,卻不知蹭到哪裏,他輕微“咝”了一聲,不得不伸手穩住她,“你找我來,就為送這個東西嗎?你就……沒有什麽話要跟我說?”說到末處,雙眼都眯成了彎彎的月牙兒,好像一只伺機而動的小狐貍,“我出來一趟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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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注視着她,咫尺之距,他能看清她臉上每一絲神情變化。她眼波流媚,彎起的眼下烏黑濃密的睫毛遮住了眼神,貝齒輕輕咬着下唇,頰上泛着淡紅的微雲。她長大了,她已經能讓男人心動神搖了。
她是在……勾引他嗎?
在這天昏地暗的一剎那,他忽然什麽都不想管了,什麽漢人舍盧人,什麽皇帝皇後,都是不足道的雲煙罷了。只有眼前少女輕軟的腰肢、嫣紅的嘴唇、流光的瞳仁,是真的,是他的。
是真的,是他的。
他一分分靠近她,試探得幾近辛苦。未料少女忽然軟了身軀依偎在他懷中,他倒吸一口涼氣,她的唇突然覆了上來,他的手指一下子抓皺了她背上的衣料。
百忙之中,她竟還睨了他一眼。
眼角微微上挑,風情十足的狐貍。
她仿佛已經窺伺了很久,突然找到破綻便毫不猶豫地搶上,雙臂如藤蘿纏住他頸項,柔軟的舌頭若有意若無意地撩撥他的齒關。他終于沒有把持住,原以為清如止水的一個吻竟令他呼吸粗重起來,他将她緊扣懷中,燈火冥冥,他低着頭閉着眼吻她,她睜大了眼睛看着他輕輕顫動的睫毛,就這樣被他搶去了唇舌半分之地的主動權——
師父的手掌在她身畔游移,她不可自持地屏住了呼吸,他的手一定施了法,所到之處摧枯拉朽所向披靡,她仿佛被扔進了深海,不能呼吸的時候卻又被他濕漉漉地拎了起來,再抛進了油鍋裏。
他抱着她,他們一起,在那油鍋沸水中煎熬。他眼底的她像一尾小魚兒,柔軟而滑膩,他冷淡了二十餘年的心腸突然燙至發痛。兩人跌跌撞撞地擁抱、撫摸、接吻,就好像兩個異世相逢的旅人,彼此都驚異于彼此從所未睹的美麗。
“哐啷”一聲,他後退時碰倒了書案,重心一個不穩,兩人正正往席上倒去!
天旋地轉,水深火熱。
她抱緊了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燭火颠倒過來,她身下的男人朝她微微一笑。
她慌了神,他竟用自己的身子給她做了肉墊麽?她撐着他胸膛便想站起來,未殊卻皺眉痛呻了一聲。
她倏地縮回了手,“怎麽了,傷到了嗎?”
他咬緊牙搖了搖頭,冷汗微露,只盼着她趕緊從他身上下來。她卻會錯了意,撫着他胸膛道:“是這裏疼嗎?我壓着了?哎呀我可真沒那麽重吧……”
他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略微怔忡,擡眼望他。
他的聲音微弱,卻還帶着清冷的笑意:“還不下去?”
她又低頭,他抓着她的那只手,長袖稍稍褪落,自虎口往下直到她看不見的地方,一條長長的血紅印記延伸下去。已經結痂了,襯在原本的蒼白肌膚上,突兀地可怖。她伸出手指,輕輕碰了碰他的傷口。
他沒有再出聲,只是笑容漸漸凝住,微微擰了眉。
“這是怎麽回事?”她在他身邊坐下,他也得以坐起來,整了整衣襟。她問得漫不經心,他也就回答得輕描淡寫:“聖上打的。”
她打了個寒戰。
他反而伸臂将她攬住,好言相勸:“無事的,被他打過一頓,我才算安全了……”
她卻甩開他的懷抱,将他的長袖捋了上去,他哭笑不得任她擺布,臂膀上那一道長至肩頭的鞭痕就此曝露在燈火之下。
她的呼吸驟然一緊,“只有這一道?”
“只有這一道。”他不動聲色地放下了袖子,站起身來,朝她伸出了另一只手。
她眨了眨眼,将手放了上去。
他于是拉住了她,徑自從帳後掀簾而出。
漫天星鬥登時倒扣下來,像一片燦爛發光的海。她吸了一口氣,四野無人,唯營帳的另一頭還有巡邏兵卒的靴聲,草木泛涼,紅絲履輕踏上去,便驚顫了隔夜的露水。未殊的目光逡巡于那片靜默的星空,他的聲音仿佛就響在她耳邊,“這只玉環,便是我的信物了,你收下便不能反悔。”
她怔了一怔,“什麽信物?”旋即反應過來,“你要娶我了?”
他被她嗆了一口,險些咳嗽出來。他教了她那麽多,怎麽就忘了教她矜持?深呼吸兩下,輕輕吻了下她的發:“唔……很快了。”
她很高興地拉下他的手,雙目灼灼地盯着他,神容煥發得像個小太陽:“我要嫁給你了?”
“……嗯。”
她笑起來,“還好你沒爹娘,不然一定會嫌棄我的。”
“……”
沒見過為這種事而慶幸的,未殊只有沉默。
她又将手攬住了他的脖頸,銀鈴般咯咯嬌笑起來,“正好,我們可以準備小半年,在春天成親,你說好不好?”
“……好。”
初秋的微霜的夜裏,風帶來微涼的草木氣息,女孩毫不避忌地說着令他心跳難抑的話題,他竟有些憤恨了:她怎麽能這樣從容自然?她怎麽能這樣毫不緊張?
他将她帶到了一汪水潭邊,指點她看那水上漂浮不定的星影。
流光一粲,飛霜落定。不能抓住,可又亟盼停留。
她轉過頭,他的側臉在月華底下,朗朗的一條線,從額頭到鼻梁到嘴唇到下巴,最完美的一條線。他望着那星空,低聲說:“你看見今晚的星象了麽?”
“嗯?”
“歲星犯離珠,宮中有事。”
他的聲音低沉如嘆息,他知道她聽不懂,可是他總想與她說。他看了十幾年的寂寞的天空,他想找個人來與他一同看。
無意識間他的手攥緊了她的,手心裏滲出了薄汗。
她輕輕嘆了口氣。
他仿佛吃了一驚般回過頭,她的一雙明亮的眸子專注地凝視着他。
“聖上那邊,”她靜了靜,“你可問過了?”
他微微一怔。
她都知道。
她都知道嗎?
也對,她那麽聰明……
可他明明不願意,不願意看到她這麽聰明的。
“你有法子的,對不對?”她又嘆了口氣,“橫豎你有法子,我操什麽心。”
他已經習慣了這樣寵着她、護着她,什麽都不告訴她。他受到的委屈和傷害,他拟定的未來和懸想的過去,他都不告訴她。
她都不知自己是太幸福還是太危險。
大約也看出她心情有異,他揉了揉她的腦袋,便道:“你該回去了。好好休息,明日或許還可見到莫姑娘。”
小葫蘆!她眼中一亮。
小葫蘆也要嫁人了呢……
她仰着頭對他笑:“師父好夢。”
他輕輕“嗯”了一聲,目光仍不舍地徘徊在她的臉上。他感到心安了,她的注意力很容易被轉移,她很容易哄,她還只是個孩子。
阿苦忽然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師父看她的眼神,和看星星的眼神……有點像。
她狠下心來,轉身便走。心裏告訴自己不要回頭,天邊高懸的月亮将光芒投在她足前三寸之地,遠了她看不見。她便是這樣走,她的人生,也便是這樣走。
她突然回過頭。
師父還在望着她,神色如月色溫柔。
水聲纏綿不絕,綠蘿影裏是秋來變黃的枯葉。師父的白衣背對無垠的星穹,時而被風吹起,又落下。
她的心境忽然輕松下來,在明朗的星光月色裏,快活地回那靜華宮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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